潛入
038.
負十層：第一隊宿舍，黑鴉房內。
“哦，我明白了。”
“你要我幫你把舊光腦改造一下，讓它屏蔽其他信號，只和「探路蟻」單向鏈接？”黑鴉坐在高腳椅上，兩條腿在空中晃蕩。
“你真的确定要這麽做嗎？改造後除了操控「探路蟻」之外，其他事情什麽都幹不了哦！”
他話中滿滿遺憾，讓鄢零不禁發笑：“你怎麽聽起來好像覺得很可惜。”
黑鴉擡起右邊眉毛：“哎——你不知道嗎，你手裏的這款光腦，已經是老古董級別了，現在就算去黑市出高價都買不到！”
“……”敢情是為這。
“按你這麽說，我是不是該把它拿去黑市賣個十幾二十萬？”
“啊這——”黑鴉沉思狀，“我估計是賣不出去。它的內置芯片太過落後，一旦壞了可就沒法修了唉。”
鄢零不想廢話：“直接說吧，能不能搞？不行就算了。”
黑鴉一個戰術性後仰，瞳孔放大。
喲嘿，居然敢看扁鴉鴉我。
他往前一探手，奪過鄢零的舊光腦：“拿來吧你。”
改造光腦需要兩個小時。
黑鴉一心二用，一邊修改光腦的內置芯片，一邊教會了鄢零如何控制「探路蟻」，如何讀懂俯視平面圖，規劃行進路線。
該教的基本都教了，最重要的反而漏掉了：“所以，啓動密碼呢？”
“哎——你不提醒我差點忘了！密碼就六個字，很好記的。”
“唵嘛呢叭咪吽？”
黑鴉：“……”
鄢零：“我閉嘴，你說。”
“六個字。”黑鴉伸出六根手指，頗為鄭重地挨個掰下，“友、誼、地、久、天、長。”
“……”
你是從隔壁時代姐妹花片場穿越過來的嗎？
黑鴉繼續改造光腦，鄢零也沒其他事做，趴在旁邊觀看。
黑鴉的原生紅發長出來了不少。
發根紅得惹眼，發尾卻是低調的純黑色，乍一看真的很像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
“聽說科研部的人說，阿謝姆明晚要休眠半小時。”鄢零假裝不經意提起，“你知道嗎？”
“知道呀。”
別的可能不清楚，但和科技挂鈎的事，黑鴉沒有一件不曉得。
也只有在聊到這種話題時，他才顯得穩重點。
話也多一些。
“不僅是阿謝姆，蓋亞明晚也會同時進入休眠。人工智能每天處理的數據之多，是人類根本想象不到的龐大。它們需要定期清理內存，确保後續正常運行。”
鄢零：“哦。”
看來這個消息是真的。
她繼續問：“那如果不清理內存的話，人工智能會超負荷運載，直接宕機？”
這個問題似乎引起了黑鴉的興致。
他停下手上的改造工作，看向鄢零的眼睛。
一改昔日玩樂至上的态度，此刻嚴肅得都不像他本人：“如果人工智能突然有了自主意識，人類卻一直沒發現。你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呢？”
鄢零也被這種情緒感染。
她輕嘆道：“黑塔星的悲劇會再度重演。”
……
當晚鄢零熬了大夜。
為了防止引起蓋亞的注意，一切都是蒙頭躲進被窩裏進行。
她放出「探路蟻」，重點視察了宿舍到科研部之間的層數，即負十層至負五層。
人工智能将在明天晚上九點整進入休眠，為期半小時。
屆時調查局會徹底封閉大門，無法進出。樓內電梯将停止運輸工作，所有人不得随意離開當前所處的樓層，直到人工智能恢複運行。
這對已經準備好爬通風管道的鄢零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時間只有半個小時。
她必須從負十層爬回負五層，前往辦公室找到伊萊莎·貝爾，最後再從科研部爬回宿舍。
三十分鐘很極限，鄢零利用「探路蟻」模拟了好幾次，才規劃出一條最優路線。
假如一切順利，來去一共需十三分鐘到十五分鐘左右。
保守估計能有十分鐘和伊萊莎·貝爾單獨交談。
這将是一段沒有任何人工智能監視、極其寶貴的交流時間。
縱觀整個計劃，其中最大變數是伊萊莎·貝爾。
鄢零必須做好最糟的打算，倘若對方表現出敵意，她不得不當場送伊萊莎·貝爾去見閻王爺。
為此，她還需要一把武器。
負三層武器庫裏的那些雖好，但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除非執行任務，沒有人能在不付出斷手斷腳的代價下，從武器庫裏帶出哪怕一塊碎玻璃。
雖說沒有人工智能的監管，偷武器變得容易。
然而考慮到時間成本，她還是不可能先潛入武器庫，再前往科研部。
退而求其次，鄢零準備明天早上去小廚房搞把水果刀。
要求不高，足夠鋒利，能一刀斷頭就行。
已經快淩晨五點了，鄢零最後一次派出「探路蟻」，再走一遍規劃好的路線。
通風管道足夠寬，途中也沒有任何障礙物。
完美。
鄢零召回「探路蟻」，終于從被窩裏探出頭來，悄悄舒了口長息。
“伊萊莎·貝爾。”
她心道：
“是敵是友，是你死，還是我亡，就看明晚了。”
*
沒有任務的日子裏，外勤部的調查員只需要完成日常訓練，其他時間都屬于自己。
鄢零沒有浪費下午的空閑，先去了獵鷹推薦的發廊，把頭發剪短至齊耳的長度。
又乘車去墓園探望了尖吻蝮。
傍晚還去買了點食材回家做個簡單的晚飯，繼而打掃衛生。
尖吻蝮走後，她不想一個人住在新家徒添傷感。
選擇有空時坐一坐，澆澆花，放放音樂，給空屋子添點人氣。
一直呆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
眼見快要七點了，她才動身離開。
回到宿舍已是七點四十五分。時間尚且充裕，她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登錄數據海沖浪。
數據海有個星際八卦板塊，彙集了七大行星各類八卦新聞。
常年挂在數據海版頭的，是帝國星的皇室秘聞。
什麽“前太子出版皇室回憶錄《接盤》自爆與皇帝的父子矛盾”、“現任總理大臣與公主侍女那些不為人知的兩三事”、“震驚！我奶奶竟是帝國皇帝的白月光初戀！”日點擊量均超過百萬。
居于皇室秘聞之下的，是與三大貴族相關的新聞。
近幾天熱度最高，當屬“帝國最璀璨的明珠索菲娅·羅德蘭将與路易·亞爾特留斯訂婚”……
為了保持基因優勢，三大貴族幾百年來一直保持着聯姻的傳統。
倘若有所了解，會得知帝國王族也有參與到聯姻當中。
羅德蘭這一代的家主路德維希·羅德蘭的已逝夫人，生前便是公主。
換句話說，現任帝國的皇帝其實是索菲娅大小姐的外公。
看到索菲娅·羅德蘭要訂婚的新聞，鄢零心中悵然。
誠然傻白甜少爺對索菲娅是一片癡心，可索菲娅呢？
大概率是不喜歡他。
不喜歡，卻不得不完成聯姻，這便是身為貴族的使命。
“以自由為代價，換取一生榮華富貴。”鄢零嘆息，“這就是貴族的悲哀。”
關掉光腦，她起身去開冰箱。
一顆大菠蘿，三枚芒果，洗幹淨外皮，裝進盤子裏。
又順手挑了把最鋒利的水果刀，一同捧着回了房間。
鄢零不知道，當自己從刀架上拔出水果刀時，蓋亞那只看不見的眼睛，瞬間将監視焦點落在她握刀的手上。
不到半秒，蓋亞便計算出了這一行為的預估目的以及安全性：
目的：切水果（83%），破壞家具（15%），自殺（2%）。
整體判定：安全。
是否需要進行重點監視：否。
……
鄢零把菠蘿削完片好，按照原有的形狀擺到盤子上。
桌上的數字鐘表精準到秒，現在距離九點還有四十秒。
她抽出一條幹淨的抹布，照着臺燈的暖光，仔細擦拭水果刀。将上面殘留的果汁抹去，刀刃折出一道冷光。
倒計時：零秒。
九點整。
如果不是房間裏太安靜，鄢零又時刻保持警戒，根本聽不到天花板上傳來一道很微弱的“滴”。
人工智能蓋亞進入休眠了。
鄢零反手握刀，起身走進衛生間。
馬桶的正上方就是通風管道的入口。
她用刀尖撬開金屬擋板，踩着馬桶水箱的水箱，往上一躍鑽進了管道裏。
接下來便是考驗記憶力的時候了。
「探路蟻」反複走過的路，鄢零還是第一次走。
路線記得很牢固，但管道遠比她想象的光滑。
尤其是從負十層往上爬至負五層的那段，她下滑了至少三次，浪費了五分鐘。
抵達伊萊莎教授的辦公室上方時，已經是九點十八分。
辦公室裏沒有人，與之鏈接的休息室裏傳來水聲。
伊萊莎教授應該是在洗澡。
越靠近浴室，灌入通風管裏的熱氣越濃厚，水聲也越響。
鄢零趴在通風管裏，透過百葉窗口，看見被氤氲埋藏的伊萊莎·貝爾。
浴帽包裹住了她亂糟糟的頭發，身體躺在浴缸的溫水中，玫瑰花香味的泡沫滿得溢了出去。
難得放松。
鄢零沒動，也沒出聲。
她在觀察浴室的結構，思考要以什麽樣的姿勢落地，才不會踩地上的泡沫滑倒。
誰知伊萊莎教授突然發話了：“通風管道裏很好玩嗎？”
鄢零猛地心一震，說實話有些慌：“她知道我要來！”
大腦飛快轉動，心跳重新穩住。
她想起伊萊莎教授幾天前說過的話——
“我打算在午飯前洗個澡……”
“只有躲進浴室裏才沒人盯着你。”
當時鄢零覺得這番話似有暗示，一時沒能明白。
如今回想，不就是伊萊莎教授在提醒她：
——到浴室來找我。
拆開百葉窗口，鄢零踩着浴缸的邊緣落下，又靠牆站着。
下落時，手不經意撫摸過右腳靴子側面。
那是她藏水果刀的地方。
浴缸裏的熱水騰騰冒出白煙，阻隔了伊萊莎教授看向她的視線。
也讓鄢零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對峙講究先發制人，她的時間本就不多，于是直接進入主題：“「覺醒者」的基因信息有什麽用途？”
伊萊莎·貝爾隔着一重雲霧凝視她，沒有立即回答。
像是故意要拖延時間，躺在熱水裏的人突然擡起搭在浴缸邊緣的右手，伸向牆壁。
那側的牆壁不知什麽時候開出個窗口，遞出一杯紅酒。
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小口紅酒，伊萊莎教授才用她一貫懶倦的嗓音說：“我不打算就這樣回答你的問題——”
鄢零目光一凜。
心道：“那你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浴室裏濃厚的霧氣，也無法徹底掩蓋她出刀時，那道淩厲的白光。
為了能一刀削斷伊萊莎·貝爾的脖子，鄢零偷偷催動異能。
她的右手肌肉膨脹到最大，揮刀極快。
手感本該像切黃瓜一樣清脆，畢竟這個力度連「使徒」的觸手都能一刀切斷。
事實卻非如此。
刀刃抵住伊萊莎·貝爾的脖頸時，異常讓鄢零的瞳仁微微顫動了一下。
好硬！
硬得不可思議！
“當。”
鄢零手裏的水果刀斷了。
應聲而斷的還有伊萊莎·貝爾脖子。
她的腦袋在橫切的作用力下，飛向了地板，砸在泡沫裏。
鄢零：“……”
見鬼了！
沒了腦袋，伊萊莎教授的軀體仍然穩穩地坐在浴缸裏，右手甚至在搖晃紅酒杯。
切口上即沒有血，也沒有流出任何液體，平滑得可怕。
這詭異的一幕讓鄢零渾身寒毛豎起。
要不是在末世見多了無頭喪屍，恐怕真會吓得驚叫出聲。
無頭“屍體”保持原有的姿勢，話裏帶笑：“鳳凰，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