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勝衣 - 第 51 章 ☆、五一

“重檐飛峻,麗彩橫空,繁華壯觀都城。”

這一句,是雍州最好的寫照。

高樓倚郭,雲邊矗棟,精雕細刻出南國的秀氣雅致,卻又不乏北國的磅礴大氣。

卿涯與往常一樣,在雍州城內尋了家帶獨立院落的客棧租下了整座院子。

與路上游山玩水般的從容不同,一到雍州,每個人都變得忙碌。長孫冥衣時常帶着卿涯一消失便是一天,喜歡尾巴一樣跟着長孫冥衣的衛瑜也常常不見人影。

江溫酒在接了只鴿子的傳書後,也牽着被他取名為“霜降”的破雲馬離開了客棧。

整個院子裏,除了商青鯉,便只剩下花百枝和元熙。花百枝每日早上教元熙練劍,用了早膳後就興致勃勃去馬廄喂馬,又提水給每一匹馬刷毛,除此之外,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

元熙整日裏除了練劍,就是将自己關在房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偷偷摸摸不知在忙活些什麽。

商青鯉也沒有閑着。

她去城中最好的書閣裏買了卷雲帛和一塊雲水墨,又挑了兩支狼毫,最後還包了些朱砂、石青、藤黃、泥銀粉,便于調墨。

回到客棧,商青鯉從廚房取了只粗陶大碗盛滿清水放到房間內臨窗的長桌上,在桌上鋪上一層羊毛氈子,而後慢慢攤開那卷雲帛,研了墨來作畫。

太久沒有握筆,商青鯉執筆的手有些發顫。

她凝神靜心,摒除雜念,許久才落下第一筆。

日子就每日裏練武喂馬畫畫中溜走了。

七月初六晚上。

長孫冥衣帶着卿涯回來了,順帶還捎回了一個好消息——有賞金獵人在合州一帶發現了傅阿骨的行蹤,傳話回來道傅阿骨不日就會到雍州與衆人彙合。

知道傅阿骨無事,商青鯉一直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轉而想到那個跟蹤了她數日的人,傅阿骨當初追着那人而去,一走就是幾個月,理當有所收獲。

或許等見到傅阿骨,玉落溪傳書之謎,便能窺出些端倪來。

七月初七。

這日卿涯天還未亮便出門去趕早市,買了些新鮮的蔬菜瓜果和肉類,回到客棧就在廚房裏忙活開了。

到早膳的時候,卿涯往每間房裏送了碗白粥。道是今日午膳要早些擺,所以早膳不能多吃,用這碗白粥填填肚子。

送完粥卿涯便又笑嘻嘻鑽進了廚房裏,巳時過半,廚房裏就飄出陣陣香味。勾的花百枝和元熙兩人馬廄和房間都呆不住了,一門心思往廚房竄。

卿涯只得打發了兩人去找小二要張長桌和幾個凳子擺在了院子裏,又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子。

等杯碟碗筷擺好,卿涯淨了手,叩開商青鯉和長孫冥衣的房門,請兩人出來用午膳。

元熙坐在桌旁盯着桌上異常豐盛的午膳,詫異道:“涯兒,今天是你生日麽?”

卿涯替商青鯉和長孫冥衣盛了飯,笑眯眯道:“不是呀。”

“那…是長孫樓主的生日?”元熙瞄了眼長孫冥衣。

“不是呀。”卿涯依舊笑眯眯答道。

“咦?”元熙奇道:“那你今日怎麽做這麽多菜?”

卿涯舉着筷子,用筷尾敲了下元熙的額頭,道:“今天是七夕,過節當然要吃好的。”

“七夕?”元熙揉了揉額頭,恍然大悟道:“對喔…七夕,那晚上我們可以去看花燈!雍州每年花朝節和七夕都會放花燈,可好看了。”

原來今日是七夕。

不知……江溫酒此時在哪裏?

商青鯉正要去握筷子的手一頓,擱在碗上的筷子被指尖一碰,順着碗沿落到桌子上,又從桌子上向地上滾去。

忽地從旁邊伸出一只手,堪堪在那只筷子墜地前接住了它。

手的主人替商青鯉換了一雙新的筷子,塞進她手裏,在她身旁坐下,嘆道:“總算是趕回來了。”

鳳眸波光潋滟,顧盼多情。

商青鯉側眼望去,江溫酒冁然而笑。

心頭歡喜。

商青鯉垂下眼睑,低頭用飯。

坐在江溫酒對面的花百枝,看着江溫酒笑的滿含深意。

午膳用到一半,衛瑜也回來了。

用完午膳,卿涯和元熙湊到一起一合計,便嚷着下午要去租畫舫游湖。

于是衆人一道去了西子湖。

小亭連苑,波上飛甍。煙分彩鷁,澄碧無聲。

湖面上游船點點,前弦後管夾歌鐘,才斷又重續。端的是熱鬧非凡。

卿涯一見此番情景,便迫不及待去租船的地兒挑了艘精致華美的畫舫,又花錢雇了個舟子。

畫舫飛檐翹角,漆柱上雕龍畫鳳,白色的輕紗從檐上垂下,四角上還挂了個紅色的燈籠,長長的穗子在空中迎風飄動。

衆人上得畫舫,卿涯把兩邊的輕紗卷起來一半,便于觀景。而後把她從客棧一路擰來的食盒打開,取出早上做的幾碟糕點擺在了長幾上。

站在畫舫上往外一瞧,見着遠處岸上有人賣酒,又讓舟子把畫舫撐過去,下去買了幾壇酒并一些鹵味上來。

直到一切妥當後,卿涯才吩咐舟子将畫舫往湖中心撐。

憑欄而望,煙波浩渺。

江溫酒抱了一壇酒坐到商青鯉身邊,拍開封泥飲了口,笑吟吟将酒壇遞給商青鯉。

商青鯉接過酒壇,看了他一眼。

他今日罕見的沒有穿太虛宮的道袍,換了身淺青色長衫,淡到極致的青色,似煙似霧般飄渺。仍是廣袖垂膝,兩指寬的銀線鑲邊腰帶束在他腰間。外面罩了件銀色的紗衣,紗衣上有半隐半現的雲紋清輝漫漫。

此時他坐在長椅上,背靠着紅色的船柱,手肘支在欄杆上撐着頭,清風徐來,撫過被卷起的輕紗,吹起他的長發和袖袍,他鳳眸微眯,眼神似醉非醉。

心如鹿撞。

商青鯉忙垂下眼睑,抱着酒壇喝了口酒。

不知是什麽釀成的酒,入口一路甜進了心裏。

“游完湖,我倆自己去看花燈,不與他們一道。”江溫酒湊到商青鯉耳畔低聲道。

“好。”商青鯉點頭,勾唇。

江溫酒笑了笑,又道:“日後你我攜手,把這塵世裏山山水水都一一賞遍。”

“好。”商青鯉彎眸。

衛瑜把商青鯉與江溫酒含情脈脈的樣子看在眼裏,從長幾上端起一碟糕點湊到長孫冥衣身邊,伸手拈了塊糕點喂到長孫冥衣唇邊,道:“長孫,來,咬一口。”

長孫冥衣冷冷瞥了他一眼,手掌一擡。

見他擡手,衛瑜忙遠遠跳開,寵溺道:“長孫,小爺不會水,這次就不給你拍了,等下了畫舫,你拍回來便是。”

長孫冥衣:“……”

畫舫上真正有心思賞景的,只有卿涯、元熙、花百枝三人。三個人湊在一起,吃着鹵味糕點,喝着酒,聽着其它畫舫上傳出的絲竹管弦聲,倒也是惬意十足。

卿涯聽着聽着曲子,便把目光落在了擺在畫舫一角的紅木琴桌上,桌子上放了張瑤琴,是畫舫老板特意備着給租畫舫的客人取樂用的。

卿涯啃完手裏的鹵鳳爪,擦了擦手,走到琴桌後坐下,擡手撥了撥琴弦。

“铮——”

高昂的曲調飛濺。

她雙手齊舞,十指不停撥着琴弦,一聲比一聲高昂,一聲比一聲難聽的曲調源源不絕鑽入衆人耳朵。

元熙一臉痛苦,跑過去摁住了卿涯的雙手,苦着臉道:“你快別彈了,我覺得耳朵要裂了。”

卿涯收了手,讪讪一笑。

元熙喘了口氣,道:“還是我來彈吧。”

卿涯起身,把位子讓給了元熙。

元熙坐下後理了理袖子,把手擱在琴上,手指勾着琴弦彈了起來。

她沒彈幾下,卿涯就摁住了她的手,道:“你這彈的…我怎麽覺得比我還差?”

元熙眨眨眼,擡頭看去,就見花百枝捂住了耳朵,衛瑜戲谑地看着她。

臉上微微一紅,元熙對卿涯道:“咳,本姑娘是舞劍弄槍的好手,琴棋書畫這些風雅事兒自然學不來!你見過哪個女子不僅功夫好,還會彈琴作畫的?”

“唔。”卿涯道:“商姐姐就會彈琴!商姐姐不僅會彈琴,還會吹笛子!吹的可好聽了!”

元熙聽言瞪大眼看向商青鯉,道:“商姐姐……”

商青鯉無奈道:“把琴給我。”

卿涯忙把桌上的琴抱去給了商青鯉,商青鯉接過瑤琴橫在膝蓋上,信手彈了曲《醉漁》。

曲調或流轉舒緩,或激越厚重,或平和沉穩。

一曲終了,給人酣暢灑脫之感。

在畫舫上聽曲喝酒,說些趣事閑話,一下午的時光很快便過了。

華燈初上時,衆人下了畫舫,江溫酒伸手牽起商青鯉的手,正欲與衆人別過,就見一人迎面走來,與他擦肩而過時往他手裏塞了一只小小的木雕。

木雕只有拇指長,雕刻成了人形,身體四肢清晰可見,唯獨沒有五官。

江溫酒看着木雕,沖商青鯉苦笑道:“看來今晚是無法陪你看花燈了。”

商青鯉從他手裏拿過木雕,道:“正事要緊。”

江溫酒嘆了口氣,伸手摟住她,在她耳邊道:“也罷,你我來日方長。”

“嗯。”商青鯉微微一笑,重複道:“你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