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
002.
這筆兩百萬的貸款沒有觸發原主潛意識裏的記憶，于是鄢零登錄銀行賬戶查看貸款的由來。
實際上，貸款的本金只有八十萬，利息一百二十萬。
供方為星際聯邦銀行，用途是學習補助。
如此巨額的利息，擱現實世界純屬高利貸。
鄢零不理解：“原主為什麽要和這種黑心銀行做交易？”
潺潺湧現出的記憶給她了答案：
天下烏鴉一般黑。
這個世界的教育分為三個階段，小學、中學、大學，小學五年，中學和大學各三年，不存在義務教育。
九年前雙親離世時，原主還未讀完小學。為了繼續接受教育，她不得不向銀行借貸。
而在衆多抛出橄榄枝的銀行裏，星際聯邦銀行給出的利息最少。
鄢零不免心頭酸澀。
難怪原主如此重視那封入職邀請函，這可是她畢業後得到的第一份工作邀請，是她真正獨立開始脫貧的第一步。
“不就是兩百萬嘛，小意思。”
鄢零有了主意：“倘若調查局的工資不夠還債，大不了找個機會诓流浪者拿出一筆任務資金來填補。星際聯邦通緝令上第一名的星際海盜組織耶，不可能連兩百萬也拿不出來吧？”
念及之處，也算是多了一條解決的途徑。
總之，貸款的問題暫且擱一邊，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吃飯。
再不搞點東西塞進肚子裏，她真要餓死了。
光腦在空中投影出α1432號的航行軌跡。十分鐘後飛空艇将降落在伽馬星君臨市空港，停留時長五小時，适合下船覓食。
背上書包，鄢零離開包廂。
趁飛空艇還沒降落，她先找到貨幣兌換終端，把手上的伊普西隆幣換成了聯邦幣，等廣播提醒乘客飛空艇抵達君臨市空港時，方才慢悠悠下船。
第一次在伽馬星落地，記憶噴湧而出。
她腳下的這片土地名為君臨市，是伽馬星的首都。
伽馬星是七大行星中唯一實行帝國君主世襲制的星球，因此民間習慣稱呼它為“帝國星”。
政治制度的封建保守，沒有阻礙到帝國星的科技發展。
放眼望去，君臨市俨然是一座鋼與鐵熔鑄而成的巨型森林。
大廈撐起天與地的距離，懸浮列車如游走在林間的森蚺穿梭無形。
縱使是在青天白日，霓虹燈與巨幅電子屏上舞動的廣告女星，依舊绮麗得令人感到眩暈。
此情此景，鄢零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詞來形容：
“賽博朋克。”
她注意到一艘浮空艇從高樓間緩緩飄過，艇身的銀幕打出滾動的廣告字幕：
[誠聘保镖，時薪十萬。有意向者可到皇後酒店報道。]
周圍的路人同樣看到了浮空艇上的廣告，竊竊私語起來。
“一小時十萬，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等你過去了就把你打暈，把你的義體拆下來，換成低等劣質品。”
“這也太惡毒了吧！”
這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一位大叔，他身形魁梧，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你們都沒看到浮空艇尾巴上的家徽嗎？”
于是衆人都把視線集中到浮空艇的尾端——
不算顯眼，仔細看能認出那是一只黃金懷表。
屬于原主的知識再次進入鄢零的腦海裏：
帝國星注重血脈傳承與身份地位，除去當朝皇室之外，屬亞諾爾隆德、亞爾特留斯、羅德蘭三大家族最為尊貴。
其中之一的羅德蘭家族，把控着帝國星的經濟命脈，富可敵國，其家徽便是黃金懷表。
時薪十萬，對羅德蘭家族來說不過是拔根汗毛罷了。
原先還滿口罵假的路人，立刻打消所有疑慮，前仆後繼地趕往皇後酒店，生怕被人搶了先機。
“不對吧。”鄢零喃喃自語，“三大貴族還用得着外聘保镖？”
大叔也贊同：“那可不！”
周圍的人都走光了，只剩那位大叔還和鄢零站在原地。
他投來贊賞的眼神：“小姑娘挺通透！”
鄢零笑笑：“那你去嗎？”
大叔擡起肌肉發達的手臂，撓着花白的頭發，說道：“去呗，還能蹭頓飯吃。”
一聽能蹭飯，鄢零兩眼發光。
“走嗎？”大叔問她。
“走！”
兩人一拍即合，一并前往皇後酒店。
……
十萬時薪的誘惑讓皇後酒店的一樓擠滿了人，還好有大叔在前面開路，鄢零才勉強擠了進去。
一進大堂，光腦自動接收到一份報名表格。
人工智能正在重複廣播道：“一樓大堂填表，提交後五分鐘內聽到名字的進入會客廳。一樓大堂填表……”
鄢零才填到“實戰經驗”那一行，再回頭，大叔已經沒影兒了。
不操心，十有八九是被選進去了，她繼續填表。
“制敵數量？”鄢零沉思片刻，謹慎地填上——“大于五千小于一萬。”
“從業時長？”從初次舉起板磚暴喪屍頭算起直到現在——“九年三個月零十七天。”
提交完表格，不到一分鐘，鄢零聽見人工智能念出自己的名字。
意料之中的結果，她穩步走進會客廳，迎面便是一長桌的食物，從主食到甜點應有盡有。
大叔果然在裏頭。
見她進來，他趕忙把盛滿小蛋糕的碟子塞到她手裏：“給，好吃。”
鄢零拿起一個咬了一口，确實不錯，就是糖分有點高。再看大叔嘴角的糖霜，顯然已經吃了不少。
“吃這麽多甜的，不怕糖尿病啊？”
“什麽病？”大叔沒聽懂。
鄢零稍怔，原主的記憶告訴她：這個世界不存在糖尿病，連癌症都已經根除消失。
面對大叔好奇又疑惑的表情，她聳肩敷衍過去：“沒事，家鄉話。”
兩人正享受美味，卻見一個光頭男人蹬着腳後跟從電梯裏出來，滿臉憤憤不平：“狗仗人勢的東西，挑三揀四，我呸！”
鄢零和大叔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又很默契地同時往碟子裏多夾了幾塊小蛋糕。
吃完甜點，正想去搞點主食，鄢零的目光不經意往上一瞥，視線定住。
“這人怎麽……有點眼熟？”
她看見一個穿着西服的年輕男生。
站在會客廳二樓的走廊上，下巴微微昂起，眼神輕蔑。
——默裏·佩特魯斯。
與原主同校同期的畢業生，據說祖上也曾跻身帝國星的貴族之列，家族落魄後才移居酸雨星。
沒了貴族的排場，默裏·佩特魯斯卻繼承了貴族的驕傲自大。
他在校時成績優異，尤其是實踐成績，可書面成績始終屈居原主之下。
久而久之，兩人便結下了梁子。
準确說，是默裏·佩特魯斯單方面仇視原主。
“快看，大小姐駕到。”大叔在旁用有些戲谑的語氣說。
話時，默裏·佩特魯斯的身後出現一個身着華貴禮服的女孩。
約莫十六歲左右，淺金長發如同綢緞般光潔，一雙足以驚魂攝魄的紫羅蘭色眼瞳，寫滿镌刻入血脈中的矜貴與自持。
“索菲娅·羅德蘭。”鄢零無需細想就能說出她的名字。
三大貴族新生代中長相最漂亮的女孩，一出生便受到全星際的矚目。
據說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年，伽馬星的皇帝當着全球人民的面，親口贊譽她為“帝國最璀璨的明珠，羅德蘭家族的無價珍寶”。
“确實好看。”鄢零打從心底認可大小姐的顏值，“可比起吊墜裏的那張照片，終是遜色。”
大小姐沒有停留多久，和默裏·佩特魯斯貼耳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他們是什麽關系？”原主的記憶裏沒有這一段，鄢零只能問大叔。
“小道消息，大小姐正值叛逆期，背着父親交了男朋友。”
男朋友？
就他，默裏·佩特魯斯？
屬實是男的高攀了。
鄢零沒忍住輕哂。
許是仇人之間也存在某種默契，默裏·佩特魯斯在此刻偏頭看向一樓，兩人終于對上視線。
他的表情在一瞬轉為驚訝，旁人還未覺察時便又恢複成一貫的輕蔑，最後淡淡錯開目光。
“我要她的表格。”
光腦作出反應，在他面前投出淡藍色光屏，展開鄢零提交上來的表格。
他一行行仔細往下看，語氣頗為鄙夷：“全是謊話！”
明明是個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怎麽可能有近十年的實戰經驗？！
默裏·佩特魯斯命令道：“淘汰。”
光腦：[如您所願，主人。]
“等等。”
他臨時想起什麽，眼底的惡意漸濃：“把所有女的都淘汰掉。女人在危險面前只會流眼淚。她們，不配當我的保镖。”
光腦依舊是那句話：[如你所願，主人。]
……
會客廳裏的所有女性候選人被安保員要求離開。
沒人知道為什麽，也不敢問。
不管是誰下的令，結果就是如此，沒人想要多嘴一問，得罪羅德蘭家族。
鄢零多少能猜到原因。
淘汰她沒關系，她只是奔着免費午餐來的，其他女性何其無辜？
不行，這事必須要個說法。
鄢零逮住準備開溜安保員，不廢話直接問道：“為什麽所有女性都淘汰了？”
安保員板着臉：“您無權過問。”
“我不是女的？”
“您當然是。”
“我沒有被淘汰？”
“您已經被淘汰了。”
“那我身為通過初選的女性，為什麽無權知道後續被淘汰的原因？”
“這……”安保員欲言又止，反複斟酌幾次，隐晦道：“雇主或許更傾向于雇傭男性保镖。”
“噢？”
“女性普遍軟弱。面對危難，女性遠不如男性堅毅。”
默裏·佩特魯斯不知何時下了樓，向兩人走來，口中振振有詞：“出于自身安全考慮，我不願意雇傭女性，有問題嗎？”
鄢零嘴角一抽，內心吐槽：“星際時代了，還搞性別歧視那套。”
不等她回應，默裏·佩特魯斯親自下達逐客令：“如果沒有其他問題，請你立馬離開。”
說完，轉身邁開大步離去，用行動表示自己不屑和她呆在同一個空間裏。
“……”
果然是狗仗人勢。
反正已經吃飽了，鄢零摸摸圓滾的小腹，這趟不虧。
半只腳踏出會客廳，她似有所感，步子一頓，回頭看向二樓。
“難怪覺得背脊發涼，原來是有只狗在盯着我。”她不禁啞然。
默裏·佩特魯斯站在二樓走廊上，右手搭着圍欄，依舊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下巴昂起，神态輕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鄢零緩緩擡起右手，沖那位落魄的貴族後裔比了個星際友好手勢。
——豎中指。
眼見他氣得青筋暴突，卻不能在衆目睽睽發作，唯有咬緊後槽牙，臉蛋漲成豬肝色。
鄢零很滿意。
她故意向在場的衆人行了個貴族禮，微笑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