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001.
“讀取身份信息中，虹膜數據對比完畢。”
“身份确認，伊普西隆合法公民，鄢零。”
“歡迎乘坐α1432號飛空艇，此次航線将途經伽馬星，最終在阿爾法星破曉市空港降落。祝您旅途愉快。”
外形酷似導彈的機器人将身份證從腹部的卡槽中取出，雙手托舉送到鄢零面前。
“它說的話……”鄢零暗忖道，“一種陌生卻又熟悉的語言。”
她很快回過神來，唇邊暈出難以察覺的微笑，同樣用星際通用語答道：“謝謝。”
接過身份證，機器人沒有停留，轉身前往下一個包廂。
關上門，鄢零往回仰躺在單人床上，若有所思。
又穿越了。
時隔十年，第二次穿越。
相比起第一次穿越後的恐慌失措，她自覺大有進步。
不僅沒感到任何一絲驚懼，甚至在短短幾秒內絲滑地繼承了一門語言。
天才。
她暗暗為自己鼓掌，随即瞥向抓在右手心裏的身份證。
那是一張與印象中的“身份證”完全不同的金屬制卡片。
手感與不鏽鋼接近，很輕薄，銀色光，她的身份信息就镌刻在卡片光潔的表面上：
——伊普西隆合法公民，鄢零。
伊普西隆是一顆行星的官方稱謂，民間更習慣稱之為酸雨星，因為那顆行星常年被酸雨覆蓋。
可即便手握這張身份證，鄢零還是無法肯定自己就是“鄢零”。
和第一次穿越一樣，她沒有立即繼承原主的記憶。
小說裏描寫的“原主的記憶如放電影在腦海中輪上映”，鄢零一次也有沒體會到。
對這個世界，對原主，她只有一種感覺：
空。
不過沒關系，按照先前穿越的經驗，往後接觸的東西越多，越能喚醒原主的記憶，直到完全想起來。
但她現在必須确認一件事：
我到底是誰？
回想第二次穿越前，鄢零正在安全屋裏慶祝二十九歲生日。
夜深了，屋外時不時傳來喪屍的低吼。
她一邊吃着土豆炖雞肉，一邊翻閱昨天在廢棄圖書館裏撿到的一本沒頭沒尾的星際背景小說。
小說裏出現的第一個角色，名叫伽零。
伽零是星際海盜組織“流浪者”的底層成員，故事開始時接到頂頭上司的指示，去執行一個名為“雙子計劃”的絕密任務。
雙子計劃，即由執行人幹掉與自己長相一模一樣、基因序列完全一致的複制人，取代其身份與社會地位，徹底洗白自身，以便潛入星際聯邦麾下的各類機構中。
雙子計劃的執行人有十位，伽零是其中之一。
她的最終目的是潛入阿爾法星破曉市調查局。
而她的複制人，正是在伊普西隆星長大的鄢零。
猝不及防看到同名同姓的角色，還是即将領便當的炮灰，鄢零沒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結果喉頭一梗，兩眼一黑，穿越了。
“我應該不是世界上第一個被土豆噎死的人吧？按理來說不是。”
鄢零放心了。
下一秒，臉上的微笑一凝，忍不住吐槽自己：“放心個球球，重點是這個嗎？！”
重點應該是她到底是鄢零還是伽零！
如果她是伽零，說明雙子計劃的已經初步成功，二五仔身份即将坐實。
如果她是鄢零，說明伽零沒能成功幹掉原主。那麽作為星際聯邦通緝令上排行第一的星際海盜組織，為了“雙子計劃”的順利進行，流浪者肯定不會放過她。
但不論是哪一種，身為來自異世界的她，都必須扮演他人。
面對流浪者，扮演伽零。
面對調查局，扮演鄢零。
有點想飙髒話。
上次穿越把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十九歲大學生送到喪屍末世等死，十年後又把她塞到星際世界裏當影後飙演技？
她坐起身，手裏玩弄着身份證卡，心道：“玩死我算了。”
為了弄清楚身份，鄢零低頭自我審視，從四肢到軀幹，再走到鏡子前觀察自己的容貌。
褐瞳，短發。
皮膚緊致，滿滿膠原蛋白。
她用力捏自己的臉蛋，手感真不錯，怎麽暴力揉搓都擠不出一根皺紋，說明這具身體正當年少。
喲呵，返老還童了。
一朝減齡十歲，相當于白賺在末世生存十年練出來的武力值。
積壓在胸口的怨氣頓時消了大半。
“甭管現在是什麽身份，我願大發慈悲給這次穿越服務打一個中評。當然啦，如果能再給點好處，升級為好評也不是不行~”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轉過半圈，耳畔響起一聲提示音。
【滴】
鏡子玻璃上映出一個透明面板。
【個人信息】
【姓名：鄢零】
【職業：無】
【身份：伊普西隆合法公民，黃鋼市刑偵大學應屆畢業生】
【任務：前往阿爾法星，成為破曉市調查局的實習調查員】
“……”
看到系統界面的瞬間，鄢零下意識覺得這是某種附着在鏡子上人工智能，于是把視線挪開看向其他地方。
見鬼了。
透明面板以及上面的文字，竟如同印在她的視網膜上般，緊随着她的視線移動。
不論她如何眨眼、揉眼，面板不但沒有消失，還被她意外翻到了下一頁。
【異能】
【「僞裝者」：你非常擅長于僞裝與扮演，不論是藏匿自身身份，或是扮演其他角色都不在話下。倘若你扮演的角色已經死亡，你将會完全獲取Ta的身份，徹底取而代之。（被動觸發）】
【已獲取身份：伽零】
鄢零心頭一緊。
上一秒還在糾結自己是鄢零還是伽零，現在系統明确告訴她：
伽零已經死了，你是鄢零。
鄢零，本應該在雙子計劃中被犧牲掉的複制人。
“所以……伽零失敗了。如果被發現我其實是鄢零，流浪者肯定不會放過我，即便我逃到天涯海角……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
“躲起來嗎？下策。”
“和流浪者正面剛？下下策。”
鄢零盯着系統面板，反複看了好幾遍，一個信念在她心頭凝聚并逐秒堅定：
“我，可以是伽零。”
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穿越過來後必然少不了扮演這個世界的角色，她也做好了當影後的心理準備。
再者，已知鄢零是伽零的複制人，容貌一致，基因序列相同。
伽零可以取代鄢零，鄢零自然也能取代伽零。
不露餡就行。
至于怎麽不露餡，手上已知的信息太少，走一步算一步，走不下去靠演技。
末世求生十年，她悟出一條真理：好死不如賴活着，指不定哪一天就摸索出一條生路了呢。
有了初步方向，鄢零的心跳穩了許多。
現在α1432號飛空艇正在宇宙中航行，船身有點輕微搖晃。
她不想出去溜達，便重新躺回床上，嘗試各種方法操控系統。
系統還挺智能，可以手勢，也可以靠思維操作。
她的目光落在“異能”二字上，心想：異能，是什麽意思？
方才把注意力集中在“黃鋼市”上，系統當即給出解釋：
【黃鋼市為伊普西隆星的首都，坐地面積約為六十平方公裏。】
這喚醒了原主埋藏在潛意識內的部分記憶。
——黃鋼市的全貌，位于黃鋼市高爐街58號的家。那間小房子是父母留給她的唯一遺産……
“等等，我不是複制人嗎，怎麽還有父母？”
沒有答案，因為原主的父母已經喪生于鋼鐵廠的一次爆炸事故中。
于是她轉向探究“異能”的含義。
系統對“異能”的注解是一串亂碼，最後的括弧裏寫着：已知信息不足。
差評！
“還以為系統是開挂，結果這麽沒用，一問三不知。”
她翻了個小白眼，關掉系統，搜刮起随身攜帶的行李——一個破舊寒酸的小書包。
書包裏的東西很少。
一只已經落後好幾代的手镯式光腦。
幾件舊衣服。
三張面額一百還沒來得及兌換成聯邦幣的伊普西隆幣。
一封來自阿爾法星破曉市調查局的入職邀請函，以及去往阿爾法星破曉市單程船票，都被很珍重地用舊衣服裹住。
沒了。
把這些東西一一擺開，真是一眼望到頭。
鄢零痛心疾首地咬緊後槽牙：
“我、真、他、大、爺、的、窮！”
三百伊普西隆幣，按目前的兌換比例能兌成五十聯邦幣。
飛空艇上最低檔次的午飯需要花費三十五聯邦幣，目前距離阿爾法星破曉市空港還有兩天一夜的航程，她怕是要餓死在船上了。
鄢零不死心，将書包每一個角落都翻了個遍，期盼能掉出幾枚鋼镚來。
鋼镚沒有，倒是有一條吊墜哐當掉在地板上。
她拾起吊墜，背光端詳。
吊墜上的花紋十分複古，帶有幾分詭谲腐朽的氣息，極其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曾經龐大如今卻已落魄的古老家族。
手指輕輕一按，吊墜的蓋子彈起，露出藏在小匣內的一張發黃的半身照：
女人眉眼低垂，濃密卷曲的長發垂在胸前，隐隐可見眼簾下一雙淺褐色的眼瞳含笑，白皙的皮膚，挺立的鼻子，不染自紅的唇。
鄢零不覺看呆，第一次俗氣地想用寶石做比喻去贊美一位同性。
照片中人簡直太漂亮了。
光是一瞬的定格便已經美得讓人找不到形容詞，只怕真人更加驚豔，直接爆粗口的程度。
[滴]
[您有一條緊急信息，請及時查看！]
神游中的鄢零一顫，回首将正在叫嚣的光腦掏過來。
來信的大致意思是：親愛的鄢小姐，您一共欠了星際聯邦銀行2000000聯邦幣貸款，三天後便是首個還款日，應還金額為3000聯邦幣……
哈？
鄢零定睛數了好幾遍。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兩百萬！兩、百、萬！
“我在末世不能說富到流油，好歹也是自給自足吃穿不愁，安穩活了十年（雖然最後死在一顆土豆手上）。再度穿越，要一人分飾初入社會的純良大學生和心機叵測的反派二五仔兩種角色不說，居然還負債兩百萬？!”
“哪個傻x安排的！”
她的內心此刻有千萬句粗口奔騰而過。
深呼吸，冷靜下來，鄢零怒目切齒地戴上光腦，登陸數據海搜索：
[最便宜的棺材多少錢？]
[最佳答案：采用離子納米材質的最新款屍體膠囊艙，特價只需八百聯邦幣，您所乘坐的α1432號飛空艇上就有現貨，現在預定還贈送免費壽衣一套哦。]
果斷關掉光腦，重新癱在床上鹹魚躺。
算了，死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