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譜記 - 第 12 章

“糟了!春梅,快去叫張郎中來!”周氏起身,攏住孫氏的腿擡起,“春喜,再拿兩床被子過來疊在太太腳底下,快點!”

春喜慌慌張張的去拿被子,周氏在孫氏耳邊大聲道:“娘,不要再傷心動氣了,你倘或有個好歹,這家當真就要姓王了!”

聽到周氏的話,孫氏果然回了氣,清醒了幾分。

幸虧白水村也不大,再遠也就是幾步路的事。

張郎中随着春梅飛奔而來,用了幾出辦法,總算先将血止住。

忙完又給孫氏把脈,不過片刻,張郎中驚道:“太太這是有喜了!”

周氏驚喜的上前,拉住孫氏的手,大聲道:“娘,你聽見了嗎,你有喜了!!”

孫氏昏沉間聽到自己有喜,心下喜悅,氣血回升了不少。

張郎中道:“我先開些安胎藥,孩子月數太小,太太切記不可再傷心動氣!”

孫氏虛弱的點了點頭,張郎中回頭看了一眼,問道:“怎不見江老爺?”

周氏看了一眼春喜,春喜也一臉茫然。

她微微笑道:“有什麽話同我說也是一樣的。”

張郎中點頭。“除了安胎藥以外,太太一定要靜養才是……”

周氏打斷道:“家父在京時常為宮中後妃保胎,總以藥膳調養,不知太太的身子,可否每日以藥膳進補,興許快些見效?”

張郎中贊嘆。“如此更好!只是在下才疏學淺,不太懂藥膳調配之道,倘或能有令尊親自為太太調配,那此胎定安保無恙。”

周氏點頭,又與張郎中商讨過江念忠的病情,這才讓春梅送張郎中出去。

張郎中離開,周氏問起江善德,春喜這才說江善德方才帶了玉鳳去書房。

周氏皺眉。“去了這麽久都沒回來?你可去看過?”

春喜點頭。“去過,可姨媽守在外面,不讓我進去。”

周氏吩咐道:“你去找王福,就說是老爺說的,讓他即刻架了馬車去周府接我爹過來,去了也不用多說,就說人命關天的事,讓他即刻來!”

春喜應聲去找王福,周氏在一旁侍奉孫氏,給她講道理寬慰于她。

不一會兒,春喜回來說王福已經上路了。

周氏起身,又吩咐道:“從今日起,除了我,不論什麽人都別讓踏進這屋子半步!”

春喜為難:“可是,如果姨媽或者老爺要進來……”

周氏忽然厲色道:“就是玉皇大帝要進來也不行!我可告訴你,這件事你辦好了,你要什麽我賞你什麽,倘或辦不好,我定打死你給太太解恨!”

春喜驚的紅了眼眶,連連應聲。

周氏嘆了口氣,還是不放心,便讓春梅來這裏和春喜一同照料孫氏。

把孫氏這裏安排好,周氏徑直往書房去。

遠遠的,周氏就看見王大娘正坐在書房院外的門檻上嗑瓜子兒。

聽見腳步聲,王大娘擡頭看了一眼,也未起身,只笑道:“奶奶來的不巧,老爺正午睡呢,說了不讓人打擾,有什麽事兒等老爺醒了再說罷!”

周氏笑道:“午睡?這個時辰睡的哪門子午覺?”

說着,她提高聲音,大聲朝書房道:“大白天關着門,別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罷?!”

王大娘面色尴尬,忙起身道:“奶奶小聲點兒,老爺聽了可是要怪罪的。”

周氏冷哼一聲,一把推開王大娘,快步朝書房走去。

王大娘驚的高喊報信兒:“少奶奶,您可不能硬闖啊!”

王大娘一喊,周氏更加快腳步,小跑着上前,一腳踢開了門。

剛打開門,一股暧昧的味道就撲面而來。

周氏輕掩着鼻子往裏看去,只見書桌上一片狼籍,江善德衣衫不整,正匆匆系口子。

周氏邁腿走進去,往裏屋瞥了一眼,看見一個桃色身影。

江善德又羞又怒,可忙着穿衣服也顧不得發作。

周氏冷笑。“大白天的,爹真是好興致。”

江善德本來就羞愧難當,再加之周氏自進門以來就直來直去,絲毫不顧及長輩的顏面,對上上下下都是毫不留情,沒有半分禮數規矩。

如今醜事被發現,江善德更加惱羞成怒。“你放肆!!!”

王大娘吓的縮了縮脖子,周氏卻不以為然。“兒媳只是來告知爹爹一聲,您兒子越發病重,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的叫着阿嬌的名字漏.精。太太方才身子出血了,找郎中來看過,說是有喜了,可若再傷心動氣,恐怕胎兒難保。”

江善德聽的一愣,一下子竟反應不過來。

周氏冷笑。“兒媳想着這些事爹應當是不知道,畢竟爹正爽快着,哪能顧及這麽多,所以兒媳覺得該來向爹回個話兒,免得讓爹覺得兒媳不知禮數,您說呢?”

江善德被說的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卻又不占理,難以發作。

周氏悠然的坐在一旁,道:“兒媳不才,進了這江家才知道那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什麽意思。兒媳知道,爹心裏實際上是看不慣兒媳這般做派的,也無妨,兒媳想着明日就回周府去,爹只要代念忠寫封休書送過來就好。家父那裏,我自會解釋,想必家父再怎麽仁善,知道江家是這樣的光景,也不會怪罪于我。”

不等江善德說什麽,周氏繼續道:“我走了這府裏應當就清淨了,照念忠如今的情形,用不了幾天就撒手了,太太現在的身子,也不必王大娘再多用心思也能小産,用不多時也就跟着念忠去了。這下子爹就能落個清淨,好好跟着王家的人過好日子了!”

王大娘聽見周氏的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奴婢冤枉阿!!”

江善德卻無暇多想王大娘的事,心中反複琢磨着周氏的這番話。

周氏算是說的直截了當,毫不避諱,更是事實。

江善德當即只有一個想法——絕不能放周氏離開江府。

顏面與名聲對江善德而言,與性命無異。

現下江家的醜事已經不是一樁兩樁,不論哪件被捅出去,都能要了他的命。

思索間,江善德也意識到自己這段時日犯下了不少錯。

他雖耳根子軟,可到底是讀聖賢書,嚴格要求自己的人,想想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簡直是昏聩堕落,他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兩個耳光。

想着,江善德的怒氣煙消雲散。

他微微低頭,“這些事情,原都是我的錯。”

周氏冷冷道:“爹常說都是自己的錯,兒媳都不求爹能改什麽,只求爹能不要一錯再錯。再怎麽說,爹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家裏怎的就這麽雞飛狗跳,毫無綱常可言了呢?這些話兒媳說出來,都算是忤逆了爹,可句句都是兒媳的真心話。”

江善德連連點頭。“你說的沒錯,我也是時候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

見江善德非但沒有發怒,竟還點頭應允,王大娘驚的目瞪口呆。

周氏見狀,心裏深感欣慰。

幸虧這江善德本性良善,不過是被小人讒言,誤入歧途,忠言逆耳,他卻是能聽進去的。

周氏便不再多言,這其中的利弊她早直接告訴了他,再多說也沒什麽意思。

周氏離開,江善德也讓王大娘帶着玉鳳先出去。

壓抑了大半輩子,方才和玉鳳在一起,江善德不止宣洩了欲.火,更宣洩了些心中沉積已久的東西,雖然他也不知那是什麽。

宣洩後的那一刻,江善德覺得不僅是身體清爽,連頭腦也漸漸清晰起來。

他忽然覺得,他從來都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他只是在極力的僞裝成一個正人君子,他的心如同那些小人一樣肮髒。

可他害怕成為那樣肮髒的人,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壓抑着,積澱着……

從未有人敢直截了當的說他的不是,漸漸的,他就在這樣的虛假中,如同醉酒一般漸漸昏沉,庸庸碌碌,昏聩無能。

直到周氏進門,周氏的話讓他又怒又驚。

怒的是她竟敢如此頂撞,驚的是……江家如今竟已如此不堪了麽?

江善德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個下午。

王大娘忐忑不安,如熱鍋上的螞蟻。

玉鳳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直到夜裏,江善德終于出來,召集所有家人,宣布了一件事。

——從即刻起,江家大小事務,全權交予周氏處理。

王大娘見識過周氏的厲害,本想花言巧語幾句讓江善德改變主意。

是時,王福匆匆跑進來回道:“周老爺到了!”

江善德一驚,看向了周氏,周氏道:“原是兒媳自作主張,眼看着相公和婆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假借老爺之名,命王福去把家父接來。”

江善德贊許的點了點頭,忙起身去迎周老爺。

周老爺到底是醫者父母心,與江善德寒暄了幾句,就去探望孫氏。

周氏把所有人都攔在了門外,只自己帶着父親進去。

給孫氏把了脈,周老爺摸着胡子道:“幸好幸好,還不遲。”

春喜在門口往外面傳話,江善德聞言松了一口氣。

周老爺看過孫氏,又去看江念忠,摸了半天脈,周老爺一言不發,只輕輕搖頭。

對于江念忠,江善德也不敢再多抱奢望,更何況孫氏又有孕在身,他此刻也就指望着周老爺能把孫氏的胎好好保住,別無他求。

周老爺給孫氏、江念忠調配了藥膳,将方子給江善德過目。

江善德贊嘆不已,又交予周氏,并道:“如今家裏大小事宜,我都已交予兒媳打理了。”

周老爺滿意的點點頭。“小女生性粗莽,如有沖撞,還望海涵。”

“哪裏哪裏。”江善德贊道:“我江家正需這麽個雷厲風行的人兒來整頓門風。”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相攜進了書房。

周氏将方子重新抄了一遍交給王福,讓他帶着板凳連夜進城抓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