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這家的燒排骨果然名不虛傳。
用的是農家散養的土豬, 選取豬肋排最中間的那一段,肥瘦得當的純肋排,用剔骨刀剔去中間的直骨,用大蔥代替, 穿在中間。
然後用醬油、香醋、蚝油、蜂蜜和檸檬汁腌制過後, 用炭火燒炙而成。
這樣做出來的排骨外酥裏嫩, 瘦而不柴, 帶着濃郁的蔥香風味。
林秋靜吃得非常滿意。
蘇明川就這麽含笑看着她,忽然伸手, 用拇指輕輕拭去她唇邊沾染的一點醬汁,人間聲色,柴米油鹽,這輩子因為有了她,一切都因此變得生動而美好起來。
吃完飯出來, 天色已經黑了, 兩人坐在車上,蘇明川卻有點兒不舍得就這麽開車回去, 低着頭細細把玩着她纖細白嫩的手指。
記得剛回家那陣子,她的雙手還有些幹黃粗糙, 這段時間好好養着,她是很懂得講究這些的, 會自己調了濃稠的膏體,厚厚地在手上敷上一層, 再戴上手套睡覺。
就這麽細細地養着, 已經養得白皙柔嫩, 她的手指形狀長得好看,指甲修剪的圓潤光滑, 透着健康的淡粉色,像一枚一枚漂亮的小貝殼。
這樣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就像是握着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蘇明川頗有些愛不釋手。
“我聽說有種指甲油可以塗抹在指甲上的,你要的話,我托人在南方給你帶些回來。”
林秋靜臉上的神色就變得奇怪起來:“你喜歡那個?”狗男人,這是想起他上輩子哪個紅顏知己的美甲了嗎?
蘇明川耳根有些熱:“你不喜歡?”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就想起這個,依稀記得,前幾天晚上陪她一起看電視,那是一部港産片,裏面的女主角便染了一手紅豔豔的指甲。
影片的尺度有些大,蘇明川承認,他剛剛确實是有點想入非非了,男人嘛,有些時候,有些想法,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林秋靜看他這模樣,更覺得他肯定是想起了上輩子的什麽人,這本來就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憑什麽呀,他上輩子紅顏知己遍布全世界,而她連初吻都沒有過,太不公平了。
于是生氣地把手抽了回來:“我才不要,我就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蘇明川愕然,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她了,但道歉總是沒錯的:“抱歉,我以為你會喜歡。”
“染指甲有什麽好的,幹活一點兒都不方便,而且指甲油裏含有脂溶性的有害物質,誰要是染了指甲給你做飯,她是想要毒死你!”林秋靜兇巴巴地說。
蘇明川卻覺得她這模樣像一只發怒的小貓,不僅不可怕,還有些可愛。
他努力地忍住了笑:“好,那咱們就不染,其實我也覺得染了不好看,還是這樣自然最美。”
林秋靜斜眼睨他:“你以前也是這樣哄別的女孩子的?”
蘇明川認真地說:“在你之前,我沒有跟別的女性說過這樣的話,也沒有……牽過別人的手。”
林秋靜輕輕地“哼”了一聲,如果僅僅是說這輩子的話,這話還是可信的,要說連同上輩子,她是一點兒都不信的。
不過他肯這樣哄她,她心裏到底是舒服了一些。
“走吧走吧,還要回去接朵朵呢,也不知道她哭沒哭。”
朵朵當然沒哭。
她已經在林家吃了飯,林躍彬正陪着她玩打仗的游戲。
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跟個小女孩玩打仗,就見蘇朵朵伸出拇指跟食指比劃着,嘴裏冒出一句:“嘣!”
林躍彬就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然後倒在了地上,哄得朵朵哈哈大笑。
蘇明川正要走過去,卻發現林秋靜愣在了那裏,呆呆地看着他們,臉上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既像懷念又像失落的表情。
是的,林秋靜又想起她爸了。
小時候爸爸也這樣逗她玩過的啊,她也曾經有過很喜歡爸爸,賴在爸爸的懷裏撒嬌的時候呀!
可是為什麽,後來他要做出那樣的事呢,為什麽要破壞掉他們幸福的家呢!
蘇明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秋靜。”
林秋靜回過神來:“朵朵!”
蘇朵朵一看見他們,立刻丢下林躍彬,飛奔過來:“爸爸、媽媽!”
林躍彬從地上爬起來,笑罵:“小沒良心的,枉我陪你玩了這麽久,一見到爸爸媽媽就忘記幹舅舅了。”
林秋靜因為想起了他上輩子背叛家庭的事,正氣惱着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朵朵,走咱們回家,來,謝謝爺爺奶奶。”
林躍彬捂胸口:“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辛辛苦苦看了一天攤,回來還要幫你帶孩子,結果連個好臉色都換不來,你說我怎麽就這麽賤呢!”
白舜珺過來踹他一腳:“別胡說八道!小靜啊,之前說的請客,我選了個時間,你看就這個周六中午,在珍味軒擺兩圍,怎麽樣?”
說的是正式認親的事。
一開始白舜珺一沖動确實想過要大擺宴席,但仔細考慮,又征求過林秋靜的意見之後,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太過張揚。
所以最後決定就請至親好友一起吃個飯,帶着林秋靜一家一起認認親戚,讓大家知道有這麽一回事就行了。
也說明了林家對于認幹親這件事是當真的,并不是随口說說的那種。
也是白舜珺心疼林秋靜這孩子。
林秋靜對自己的身世從沒藏着掖着,早就告訴過白舜珺了,自小就在家裏不受待見,當牛做馬地長大,還要給家裏換彩禮,前些日子才知道,原來她并不是那個家裏的親生孩子,可親生父母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想把她接回去指不定是打着什麽壞主意呢!
反正林秋靜一點沒給他們留面子,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堆,把白舜珺給心疼得啊,她這麽鄭重其事地認這個幹親,也是告訴林秋靜,她以後也是有娘家的人了,萬一被人欺負了,也有娘家人給她撐腰。
林家願意對她好,林秋靜自然是不會有意見的:“沒問題啊,怎麽辦您說了算,我都可以的。”
白舜珺:“那我們這邊的親戚朋友我會安排,你有沒有什麽關系比較好的親戚朋友要請的?”
林秋靜回答得很快:“沒有了。”
“那行,就這麽說定了。”
蘇明川看了林秋靜一眼,明明她跟莫祈婳關系這麽好,但卻絲毫沒有提起想要請她,他自然也不會多嘴說些什麽。
回到家一掏口袋,林秋靜才想起來還有賣汽糕的大姐送她的一小包酒曲,這一路颠簸的,居然也沒有弄丢了,便去廚房裏找了個地方放起來,等什麽時候有空了自己也釀個冷飯酒嘗嘗看。
林秋靜脫下外套,甩了一下,準備扔進洗衣機,口袋裏卻掉下來一個紅色的小豆子,正好落在蘇朵朵的腳前。
林秋靜壓根沒注意,蘇朵朵卻好奇地蹲下撿了起來,好像小糖豆啊,她拿着靠近嘴邊,伸出小舌頭想要舔一舔。
蘇明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能什麽都亂吃。”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以前餓壞了,以至于現在看見什麽都想吃。
“這是什麽?”蘇明川沒見過相思豆,怕蘇朵朵又吃,索性拿了過來,問林秋靜。
“哦,這個啊,瞧我這記性,差點忘記了,這是我特地帶回來送給你的禮物。”莫祈婳說,當地人傳說,只要把自己親手撿到的相思豆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就能收獲美好的姻緣。
這種事情嘛,不管靈不靈驗,信一下又不會有什麽壞處。
“禮物?”蘇明川詫異,捏着那顆只有他小拇指的指甲蓋一般大的小豆子,“這個……,是有什麽說法嗎?”
這種東西嘛,就是表達心意用的,要的就是心照不宣,說出來就沒有意思了,主要是,林秋靜她也覺得把這種青春期小姑娘才會信的東西煞有介事地說出來有點丢臉。
林秋靜:“沒什麽說法,就是我親手撿到的,特別有意義,所以你要好好保存,不要丢掉了。”
“那朵朵呢?”蘇朵朵眼巴巴地看着她,“媽媽沒有給朵朵準備禮物嗎?”
呃,還真沒有。
面對小姑娘期盼的目光,林秋靜有些慚愧:“呃,媽媽學會了做非常好吃的汽糕,過幾天就能做給朵朵吃了。”
第二天,蘇明川幫着林秋靜去出攤,離開的時候特地喊住了林躍彬:“問你個事。”
林躍彬對蘇明川這個幹妹夫,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是能感覺得到蘇明川對他有敵意的,當然了,也怪他當時嘴賤亂說話。
後來嘛,他看蘇明川這個人,要樣貌有樣貌,要人品有人品,還特別能掙錢,可以說是挑不出什麽毛病了,但不知道為啥,每次一看見他,總有一種自家的嫩白菜被這只豬給拱了的莫名嫌棄感。
“問呗!”林躍彬說。
蘇明川手掌伸到他的面前,掌心一顆紅豔豔的豆子:“這是什麽?”
林躍彬“嗤”地一笑:“這不是相思豆嘛,你一個大男人,怎麽也玩這玩意兒?”說着就想要去拿。
蘇明川迅速縮回手,沒讓他碰到:“那男女之間送這個東西,有什麽說法嗎?”
“還能有什麽說法,顧名思義,表達愛意呗!不是,蘇明川,你老實說,哪個野女人送給你的?你敢背叛我妹?”
蘇明川笑得有點得意:“就是她送給我的。”
他就說嘛,昨天晚上林秋靜說送給他的時候,神色有點兒不自在,她這個人沒心沒肺的,能讓她不自在的情況可不多。
他就知道這東西肯定是有點什麽說法。
“謝啦!”蘇明川小心翼翼地把相思豆放進貼身的衣服口袋裏收好,轉身走了。
林躍彬一臉被喂了一大嘴狗糧的便秘樣,還相思豆呢,小孩子才信的東西,也值得他巴巴地來顯擺。
等等,相思豆啊,說起這個,他倒是想起了大名鼎鼎的相思廟,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拜一拜,說不定就能找到他女神了呢!
說去就去,林躍彬立刻搭上了一輛去郊區榕溪鎮的公共汽車。
榕溪鎮一如既往地熱鬧,他随大流地去上了香,許了願,還去抽了簽,上上簽,很快就要得償所願的意思。
林躍彬心裏頓時美滋滋的,在相思樹下轉悠了老半天,可惜什麽也沒撿到,出來的時候聞到一股特別鮮香的味道,見是一個賣熱騰騰糕點的小攤,摸了摸肚子,也上前排隊。
“你們聽說沒有,昨天啊,有個年輕姑娘跑來這兒河邊吃藥自殺呢,好在被莫大夫發現了,及時送到了榕溪衛生院,這才救回來了。”
“喝農藥啊?喝那玩意兒得洗胃吧!”
“不是喝的農藥,聽說是吃了那什麽,叫安眠藥的,吃了人就這麽睡過去了,據說特別危險,要不是碰上莫大夫見識廣,換成一般人哪知道是吃藥了啊,還以為是睡着了呢!聽說還是莫大夫給做了手術才救回來的。”
“不是說吃藥嘛,怎麽又做手術了呢?”
“誰知道呢,咱又不懂,反正多虧了莫大夫,才救回來的。”
“确實啊,莫大夫來了,咱們這邊榕溪衛生院都不一樣了,自從她來了之後,做了好幾場漂亮的手術,治好了不少人,你們到鎮上随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了,現在誰不知道榕溪衛生院的莫大夫啊!”
林躍彬正接過攤主大姐遞給他的汽糕,順嘴問了一句:“大姐,他們說的莫大夫,你知道嗎?”
“知道啊,莫醫生嘛,那可真是個好醫生啊,人美心善,醫術高明,我兒子前些時候得了急性闌尾炎,就是她做手術治好的。”
林躍彬手抖了一下:“那這個莫醫生,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啊,別看莫醫生年輕,但水平啊,那是真的……”
不等她把話說完,林躍彬已經不見了,只能看見一雙跑得快出殘影的腿。
榕溪衛生院,林躍彬癡癡地看着眼前那道柔聲細語給病患看病的倩影,鼻子發酸,眼眶發熱,相思廟的神仙實在是太靈驗了,明天他要買十頭燒豬去相思廟還願。
“下一位。”莫祈婳整理着桌上的處方單,感覺到桌旁的凳子有人坐下來,才擡起頭:“哪裏不舒服?”
林躍彬緊張得渾身都在發抖:“莫醫生,是我。”
莫祈婳笑了笑,認出來了:“你手好了?怎麽會來這邊?”
“好、好得差不多了,我,我家有親戚住在這邊。”說出這話,他悄悄地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要是說過來玩,以後還怎麽好經常來找她呢!說有親戚在這邊,那他經常會過來,也就理所當然了。
莫祈婳其實也就随口一問,對他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并不太在意:“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我……”林躍彬悄悄抹了一把手心的冷汗,“我肚子疼,剛剛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疼得厲害,不過這會兒又不怎麽疼了。”
“具體是哪個部位,怎麽個疼法?”莫祈婳問。
林躍彬哪知道怎麽個疼法啊,這就是一個借口,天知道他為啥鬼使神差就挂了個號。
只好随便胡謅了幾句蒙混過關。
“大便怎麽樣?有便血的情況嗎?”
林躍彬臉色僵硬,誰家好人跟女神一見面就讨論自己的大便的啊!
莫祈婳的臉色越發凝重了,一般情況下,聽完病人自述症狀,基本上就能判斷出來是什麽原因造成的腹痛了,但她聽到林躍彬的說法,反而有些糊塗了起來。
她站起身,指了指後面的病床:“你躺上去,我給你檢查一下。”
“啊?還、還要檢查啊?不用了吧!”
莫祈婳看他一個大男人,不過是做個檢查而已,就露出扭扭捏捏的表情,還臉紅了,不由好笑:“放心,不要你脫衣服,就按一按腹部,腹痛原因非常複雜,可大可小,還是檢查清楚安心一點。”
林躍彬後悔死了,找什麽理由不好,偏說肚子疼!
但也還是只好乖乖地脫鞋上了床,有點擔心自己在外邊跑了大半天的腳也不知道臭不臭,整個腳趾頭都緊緊地蜷了起來。
“別緊張,放松就好。”莫祈婳嗓音溫柔,白皙纖長的手指輕柔地放在他的腹部。
林躍彬緊張地屏住呼吸,用力地憋出腹肌的形狀,再次後悔他前段時間在家裏養傷,一直沒好好鍛煉。
莫祈婳感受到手底下硬邦邦的,笑道:“別憋氣,放松點兒。”
林躍彬也想放松啊,可是朝思暮想的女神就在自己面前,雙手還在摸他,他怎麽可能放松得下來。
“來,跟着我說的做,深深吸氣,呼氣……”
好不容易檢查完了,莫祈婳:“暫時沒有發現有什麽問題,你現在肚子還疼嗎?”
“不,不疼了。”
“那我就先不給你開什麽藥了,回去再觀察一下,如果有什麽不舒服,就立刻再上醫院。”
“诶,好的好的,謝謝莫醫生,那個,莫醫生,我……”
莫祈婳已經擡眼看向外面,準備喊下一位病人了,聞言又态度溫和地看向他:“還有什麽事嗎?”
“啊,沒,沒有了,那莫醫生,我就先走了,再、再見!”
“慢走,下一位!”
林躍彬強作鎮定走出了診室,一出門,他立刻發瘋般地跑了起來,把旁邊的一個病人吓了一大跳,也立刻跟着他跑了起來。
周圍的人一看,不得了啊,肯定是出了什麽事,不然這倆人跑什麽啊,不管了,跟着跑了再說。
于是一個跟上去,兩個跟上去,越來越多的小尾巴墜在了林躍彬的身後。
街上的群衆看見一堆人在跑,立刻跟了上來,緊張地問:“怎麽了,你們跑什麽啊?”
“出大事了!”被問的那人說。
至于出了什麽大事,他說不出來,當然也不重要了,反正跟着別人跑,肯定是沒錯的。
一直跑出了好遠,林躍彬才終于停了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一邊喘氣,一邊傻笑出聲。
“嘿嘿!”他朝思暮想的女神啊,終于找到了啊,這世上還能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他簡直想原地翻一百八十個跟鬥,來表達他此刻難以言喻的喜悅之情!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喘勻這口氣,一大幫人就“呼啦啦”地從他的身邊跑過,一個個喘着粗氣,還撞了他好幾下,把他撞得東倒西歪的。
出……出什麽事了?
林躍彬驚恐地看向身後,也沒有什麽怪物或者是拿着大砍刀的殺人狂魔追過來啊!
難道是前面有人在撒錢,這些人都趕着過去撿錢呢?
林躍彬前後左右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算了,反正他也不想去湊什麽熱鬧,還是先走吧!
雖然他今天的表現很糟糕,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只要找到人就好辦了。
回去以後在好好想想辦法看看怎麽樣才能俘獲女神的芳心。
相思廟果然名不虛傳,太靈驗了,回去得好好感謝一下蘇明川,要不是他跟自己顯擺的相思豆,他也想不起來要過來啊!
“小夥子,我看你面帶桃花,這是要喜事臨門了啊,廟裏開過光的相思手鏈,買一串?”
林躍彬特地回到相思廟,斥巨資買下了一串用紅繩和相思豆編織而成的手鏈,準備找個機會送給莫祈婳表明心意。
榕溪醫院,莫祈婳才把手頭上等着的病人看完,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就有護士匆匆忙忙來找她:“莫醫生,昨天你帶回來的那個病人鬧起來了,你幫忙去看看吧!”
莫祈婳把手裏的水杯放下,匆匆趕到了住院部。
趕到的時候,那姑娘正坐在床邊上,捂着臉哭,一旁的護士一臉無奈,看着她又不敢離開,見到莫祈婳過來,就跟見到了救星似的:“莫醫生,你可算來了。”
“怎麽回事?”莫祈婳問。
這姑娘是上午的時候醒過來的,剛醒來的時候似乎還有點懵懂,搞不清楚情況,一直都在發呆,護士也忙,給她挂上了點滴就沒怎麽管她了。
後來也是護士沒注意,跟另一個人說風有點大,這個床的病人剛做完流産手術,坐小月子呢,不能受風,讓人把窗戶給關上。
就是聽了這個話,那姑娘突然一下子發起瘋來,從床上爬起來拔掉手裏的針管沖到窗戶邊上就要往下跳。
這兒可是三樓,直接跳下去可是會出人命的。
吓得護士趕緊攔着,好說歹說才勸了回來,然後就一直在哭,護士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只好讓人喊了莫祈婳過來。
莫祈婳到的時候,那護士正在跟姑娘說:“你爸媽養大你多不容易啊,你要是死了,他們得多傷心,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你爸媽想想啊,難道你忍心見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不料她這麽一說,那姑娘哭得更厲害了。
護士見着莫祈婳雙手一攤:“莫醫生,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你來勸勸看吧!”
莫祈婳擺擺手,示意護士先離開。
她坐在那姑娘的旁邊,就讓她這樣哭着,過了好一會兒,哭聲漸漸小一些了,才說:“昨天是我從河邊救你回來,給你洗胃,你的手術也是我做的,手術費、醫藥費和住院費也是我幫你墊的,一共花了五百多塊錢,我一個月工資一百八十塊,除去日常花用,這些錢我得攢半年。”
年輕姑娘一愣:“那……”
莫祈婳繼續道:“我跟你非親非故,感謝什麽的我也不指望了,但這個錢你得還給我,另外如果你實在不想活了,麻煩你走遠點,在我們這裏跳樓,我們相關的醫生、護士都會受到牽連,重則要被處罰,輕則也要被扣獎金,我希望你不要恩将仇報,給我們添麻煩。”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不過我覺得吧,好死不如賴活着,你既然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呢?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難事,就當它随着之前的那個你死掉了,現在的你已經是一個全新的你了,從現在開始,向前看,既然已經在最谷底,以後的路,不管怎麽走,都是在往上的。”
她的話這姑娘聽進去了,低着頭默默不語。
人都是有求生的本能的,下定決心去死一次不容易,既然被救活過來了,再讓她找個地方再死一次,怕是沒那麽容易做得到了。
莫祈婳等她自己琢磨了一會兒,才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宋蘭香。”姑娘小聲說。
“嗯,我叫莫祈婳,需要幫忙通知你的家裏人過來照顧你嗎?”
宋蘭香搖頭:“不用,他們不會來的,對他們來說,我就是個累贅,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
“可是你現在這樣的情況,就算出院了,也還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你準備去哪裏?”
“我,我不知道,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對不起,莫醫生,我,我也沒有錢可以還給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說着,她又要哭了。
“你多大了?讀過書嗎?有沒有工作?”
宋蘭香:“我十八了,讀過高中,沒有工作。”
“你家不是在這裏的吧?”
“不是,在源陽。”
“不想回家是吧,也沒關系,既然你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那就當沒有那個家吧,這樣吧,你先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我在這邊看看幫你找個能掙錢的活兒,就當是重新開始了,怎麽樣?”
宋蘭香不可置信地看着莫祈婳:“真的嗎?莫醫生,您為什麽要這樣幫我?”
莫祈婳嘆氣:“有什麽辦法呢,既然我幫你交了醫藥費,那就是被你賴上了,你不好好活着掙錢,拿什麽來還我的錢?你要真有心要感謝我,這些天就好好養病,趕緊給我好起來,早一天出院就能幫我省一天的住院費,知道了嗎?”
宋蘭香抽抽噎噎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莫醫生。”
“別哭了,你老這樣哭哭啼啼的,身體什麽時候才能好得起來?餓了吧?我去食堂給你買點吃的。”
宋蘭香窘迫:“不,不用了。”
“不用什麽啊,餓壞了還不是算我的,這飯錢我也要記賬的啊,到時候一起還給我。”
“嗯。”宋蘭香點頭,眼淚憋不住“嘩啦啦”地往下流,又怕莫祈婳再說她,拼命地忍。
“莫醫生,有你的電話。”有人來喊莫祈婳。
電話是林秋靜打來的:“婳婳,有人欺負我!”她在電話裏理直氣壯地告狀。
今天輪到林秋靜看租書攤,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沒招誰也沒惹誰。
結果一群戴着聯防隊紅袖章的人跑過來,硬說她是違規擺賣,把她的招牌給砸了,書架、凳子、小人書,連同三輪車,一起都給沒收了。
搞得林秋靜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好在其中有個聯防隊員是林躍彬的朋友,跟林秋靜也認識,林秋靜一把揪住他:“小孫,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對方告訴林秋靜,他們都是奉命行事,他也沒有辦法,還問她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林秋靜自問與人為善、親切善良,哪裏會得罪什麽人啊!
“難道這地方以前有別人擺攤,我們占了別人的位置?”
小孫:“這個倒不是,應該是上邊有人要整你們。”
“那你們也不能亂來啊!”林秋靜說,“我們可是有你們的許可證的,上面蓋着你們聯防隊的印章呢,你們總不能不認賬吧?”
小孫:“我就是一個小喽啰,我說了也不算啊!”
确實,林秋靜也不再為難他:“那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下,到底是什麽人跟我們過不去。”
小孫無奈,只好想辦法幫她打聽了一番,結果是寧湖區政府辦公室那邊好像是一個姓李的秘書打來的電話,指明了要故意搞她的。
林秋靜一聽寧湖區,就明白了,好啊,她還沒來得及去找他們的麻煩呢,他們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手伸得夠長的啊!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小孫:“你們倒是也聽話,琴臺區的人,倒是被他們寧湖區的人指哪打哪啊!”
小孫無奈撓頭:“我也就是混口飯吃,這些上面的事兒,誰知道呢!”
林秋靜也知道跟他們計較不了這個:“行,謝謝你了,我自己想辦法。”
不就是以權壓人嘛,李平章一個區長秘書而已,她可是有副市長的關系的人。
林秋靜一個電話就打給了莫祈婳,向她申訴了今天的遭遇。
最重要的是,她可不是違規擺賣,非法經營,她這個小攤是拿了聯防隊的許可證的,那就是合法合規的,誰也不能就這麽二話不說砸了她的東西。
林秋靜這狀告得可是很理直氣壯的。
她知道她外公莫同書可是個最正直不過的人,絕對不能容許自己手底下的人這樣欺壓老百姓的。
林秋靜打完電話之後就安心了,回家把早上提前煮好放涼的米飯拿出來,又把前一天相思廟那邊賣汽糕的大姐送給她的酒曲碾碎,撒入涼米飯中加水攪拌均勻,裝入幹淨無油的壇子裏,表面上再撒上一層酒曲分,蓋上蓋子放在竈臺旁邊的溫暖處。
據大姐的說法,這冷飯酒大概要發酵四天就可以了。
林躍彬興沖沖地從榕溪鎮回來,本來打算去書攤上找林秋靜的,結果沒找着,心裏還嘀咕了幾句,那家夥居然趁他不在偷懶,早早就收攤了。
結果回到家也沒看見他們的三輪車,倒是看見林秋靜優哉游哉地躺在花園的躺椅上,旁邊的小桌子上還放着一杯茶和一碟葡萄,正翹着腳一邊看書一邊悠閑地吃着葡萄呢!
“你就是這樣看攤的?”林躍彬氣哼哼地質問,他看攤的時候,可是哼哧哼哧的,一點兒都不敢偷懶。
林秋靜雙手一攤:“咱們的攤子沒了。”
“什麽叫攤子沒了?”林躍彬大驚。
“被聯防隊砸了,沒收了。”林秋靜淡淡地說。
林躍彬可沒法像她那麽淡定:“這怎麽就砸了呢?發生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點找我?”
“找了啊,這不沒找着嘛,你跑哪兒去了啊,打你的傳呼也不回電話。”
“我……”當時林躍彬正在裝病找莫祈婳看病呢,傳呼機響了根本就沒注意到,後來心情太過激動,也沒發現。
“我去找朋友了,一時沒注意,抱歉啊!”鑒于林秋靜不知道為什麽似乎總是想要反對莫祈婳跟自己交朋友,林躍彬決定把他找到莫祈婳這件事瞞着她,以免她又出什麽幺蛾子。
“沒事,我已經問清楚了,原因在我,是我得罪了人,連累了你,這次造成的損失,我來負責。”林秋靜很有擔當地說。
“怎麽就你來負責了?既然咱們是合夥人,就要共同承擔責任,你先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秋靜便把小孫跟她說的情況說了出來:“我估計是那個李平章哪天無意中發現了我們的攤子,他這就是在故意報複我。”林躍彬大怒:“那王八蛋也太不要臉了,別怕,咱們也有關系,我去找人。”
林天遠和白舜珺夫婦雖然只是一介學者,沒有什麽實權,但他們為人師表那麽多年,桃李滿天下,學生裏面不乏有出息的,從政而且身居高位的也不少。
而且這些學生們對他們也十分敬重,想找點關系解決這件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我媽這個認親宴還是辦得晚了,要早點辦完,你的身份過了明路,我看還有誰敢這麽不長眼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