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 - 第 19 章 ☆、章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也沒永遠反目的姐妹。

餘荟早已原諒大姐,私心裏盼望和解。如果大姐能停下腳步,朝她看一眼,什麽都不用說,這死結就算迎刃而解。

誰沒過錯,誰沒私心,女大不中留,姐大就中用了?姐妹緣分到嫁人這一層已經淡了一次。無論大姐嘴上怎麽硬氣,終究是要跟男人的。李仲已經娶親,這麽心高氣傲的人,竹籃打水一場空也夠難過。

終究一母所生,她不仁我不能不義,餘荟覺得有必要主動一些,路還長呢。

許久沒去她那裏,差點兒不認識了。從前簡單得過分,不像年輕女人住的地方,如今四處多了裝飾之物,看得出用心布置。大姐竟有這等心情,真乃匪夷所思,難道做給別人看的?

更匪夷所思的是桌上堆了小山似的衣料,绫羅綢緞,各路貨色,有的一眼便知名貴,有的叫不出名字。

田媽和小果圍着贊嘆。

“姐姐,哪來怎麽多好料子?”她拿起一匹在身上比了比:“真好看!”

餘兆靜靜看着她,終究笑了笑道:“喜歡就拿去,我也穿不完。”

又分了田媽和小果許多,還剩不少。

餘荟已挑了好幾匹,一手摩挲上乘的織工,一手戳了戳小果:“究竟是誰呀,這麽大手筆。”

小果避而不答,呵呵一笑:“東西倒在其次,難得這份心意,媽媽說是不是。”

田媽點頭,滿臉欣慰。

餘荟一下子猜着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強笑道:“這麽大方的人,不管他是誰,小果倒比正主兒還歡喜,不會喜歡上人家了罷?”

“我哪有那麽好福氣。”小果幽幽道:“沒事該拿鏡子照照,就算倒貼上去,人家只怕看不上眼呢。”

作為一個美人,各種評頭論足刻薄嫉妒乃家常菜也,關于相貌的指桑罵槐無法傷及餘荟分毫,正待反唇相譏,只聽餘兆問道:“你來還有別的事?”

她立即挽着大姐胳膊,一直拉到門外:“我今天在夫人那兒聽賬房說,二爺支了一筆銀子,數目不小,轉手就給了二夫人。”

餘兆等聽下文,結果沒有了。

難為她平時不肯動腦筋,機靈起來連做姐姐的都怕:“以後這種事不要告訴我了,他是李園二少爺,大當家的兄弟,李家的銀子自然有他的份,用多用少是他們的事,這樣來回通傳對你沒有好處。”

“姐姐,我是說他給了老婆一大筆錢,卻拿零頭堵你的嘴,送這些東西算什麽?你可別做了呆子,讓人玩得團團轉。男人是什麽我還不清楚,吃幹抹淨翻臉不認人的還少了?”

“他給她多少錢也是夫妻之間的事。”

餘荟徹底懵了:“姐姐好心胸,不過你到底圖啥?”

她搖了搖頭,不知是不圖啥,還是不知自己圖啥。

“假如娘還在世,定說你虧大了。她總說最好男人和錢一起抓住,男人長腿抓不住,那錢也該攥在手裏。你這樣三年五載的,搞不好就是一場空。”

餘兆也懵了,原來自己在別人眼中這麽可憐,是個徹徹底底如假包換的傻瓜。道不同不相為謀很正常,可當一條路上只有自己,未免慨嘆良多了。

回來時小果已經出去,田媽替她把剩下的料子歸置起來,見她默不作聲地站在窗下,難掩落寞之色,大概猜到餘荟來者不善。

“白長了這樣一張臉。”

餘兆回過頭來:“媽媽說誰?”

“就是覺得可惜,那麽漂亮的人,咋不做漂亮事。”

“別這麽說。她不過恨自己沒用罷了,和我母親一樣,一步走錯無法回頭,她們錯不起,只好揀最要緊的東西,在別人眼裏成了俗不可耐。”

田媽一字未懂,打了個哈哈:“讀書人說話就是不一樣,雲裏霧裏。”

餘兆只好更落寞了。

老話說立春落雨至清明,自上元起至今終于放晴。天氣晴好,萬物複蘇,傳說中的游江大計破土而出,變得近在眼前。

餘兆的住處被她下了止步令,沒事不讓過去,有事也需通傳才能過去。李仲老老實實遵守了兩個月,眼看春回大地,一點表示沒有,忍不住在必經之路上劫她。

且他自認為有個絕佳的借口:“上次送去的料子喜歡嗎?怎麽沒見你做新衣。”

“那是冬衣的料子……”

郭大春那蠢貨,辦事不利,可惜季二已經走得沒影,否則真該虛心讨教一二。李仲微微一笑:“看來送禮這種事不能有樣學樣,既有心意又有新意,實屬不易。”

“楚州冬天濕冷得很,大不了穿上一輩子。”她打趣道:“實在不行還能傳世呢。”

他神情閃爍,飽含深意。

失言失言,自悔失言。她把臉別過去,掩飾可能泛起的紅暈:“其實我真的沒有什麽值錢東西回禮,要不然……”

“做壽那次唱的曲子就好,等到游江那天,一定再唱給我聽就是了。”

她自然知道不擅于搭讪的人強行搭讪所為何來,聽他把游江二字咬得極重,不禁失笑,好在是背着身的:“那也透着不用心,再說禮不是菜,還能點嗎?”

“所言極是,那麽我要拭目以待了。”

小徑花木繁茂,她随手折一根長草在手上擺弄,突然回身,讓他伸出手來,将一物鄭重其事地置于掌上,神秘兮兮地走了。

李仲定睛一看,是個草編指環,方知被戲耍了,待要追上去算賬,哪還有一點兒影子。

今年□□撩人更勝去年,豔陽一路高照,讓人恍惚間懷疑到了夏天。一江春水向東流,流得分外歡實。兩人終于站在期待已久的江邊,相視一笑。

“今天哪怕雷公臨世,往家裏扔下一顆焦雷,我也不會回頭。”

“就算電母随行,劈下一道電光,也不眨眼。”

寧靜的家園就這麽被後世不肖子孫接連毀了兩次,無處說理。

李仲急欲上船,唯恐夜長夢多。不動聲色地觀察一番,很好,一切盡在掌握,忙向餘兆使個眼色。

人沒有動,木雕泥塑一般。

一艘船當然沒什麽好看,船上的人也很平常。江邊除了李家的大船,常有外地客船停泊在此,以及沿江運貨搭人的小船。正是晨起忙碌的時候,船家與客商呼和之聲此起彼伏,幾個灰衣男子立在船頭,也往這邊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