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支援行動（完）
030.
破曉市港口。
集裝箱包圍的空地上，暴雨帶來的濕潤還滞留在地面，偶有一汪積水。
對峙雙方的呼吸聲逐漸沉重。
進攻與防守的頻率在不斷加快！
游隼雙手持槍，接連不斷朝前方射出子彈。
十米開外。
左耳單戴水滴耳墜的紅發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無光的唐刀，眉頭微皺。
幾道寒影冷冽，大部分朝自己飛來子彈被削成兩半。
三枚漏網之魚“砰、砰、砰”打在身後的集裝箱上。
游隼并沒有逼得太緊，水銀能感覺的出來。
對方還在試探，而他已經拿出了全部實力，不得不暴露自己的異能。
旁觀者能輕易看出兩人的實力差距。
陰雨之下，不甚明顯。
游隼腳下有朦胧的影子，水銀沒有。
手中的純黑唐刀，正是由水銀的「影子」實體化而成。
腳邊的積水出現細微的蠕動，水柱上升，直至幻化為一位一米六左右，有着淺金色長卷發的女人。
野貓指尖纏繞發絲，細眉擰起：“真是個難纏的家夥。”
說着，“嗤”一聲笑了出來。
語氣中有三分調侃，七分嫌惡：“星際聯邦麾下，形象正直無私的調查局，竟然會為了一己之私，研發出你這樣的怪物。”
她的嗓音尖銳，游隼聽得一清二楚。
沒有回應野貓的譏諷，他默默将右邊的槍口對準她，猝不及防射出一槍。
“噗！”
打中了，但毫無作用。
子彈命中的是她用水捏出來的肉身，看似正中眉心，實際與打中水包無異。
野貓撩了下頭發，得意道：“別再浪費子彈了，你明知道打不中我。”
話時，給水銀遞了個眼色，壓低嗓音道：“東西已經到手了，不要和他糾纏，找機會逃跑。”
深綠眼瞳重新落在游隼身上。
自打雙方會面，這個男人就像瘋狗一樣對他們緊咬不放。饒是野貓這般伶牙俐齒，對峙過程中軟硬皆施，愣是沒法讓他開口說一個字。
早在被游隼盯上的瞬間，野貓和水銀便知道，這人的異能等級應該與上校差不多。
上校會刻意在下屬面前釋放壓迫。
這個男人不會。
他有意隐藏真正的實力，給對方一種“倘若破釜沉舟或許能贏”的錯覺。
野貓咬住下唇。
還好。還好雨天與港口的地形對她和水銀有利，否則今天真有可能交代在這裏。
“你先走，我殿後。”水銀說。
野貓的分身化作一淌水。
他持刀再次擺出迎戰的姿勢，心裏卻沒底。
對手是個擁有無限火力的怪物，即便是上校來了，恐怕也沒多少勝算，更何況他。
水銀喉嚨滾動，緊盯游隼的槍口。
硝煙一觸即發！
這時，遠處突然響起一聲巨大的爆炸聲——“轟！”
大地在顫抖。
兩人不約而同露出詫異的神色。
雙雙靜默，讓氣氛有了些許緩和。
不過數十秒，另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有什麽濕潤的東西，來自蒼穹，垂落而下，滴在鼻尖。
先是一滴。
緊接着瓢潑而來，暴雨再度淹沒整個港口。
東側集裝箱上，渾身濕透的野貓呆呆望着天空，也震驚于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巢」消失了……”
這份情緒沒有延續太久。
“調查局的可憐蟲們，謝謝你們的付出。”野貓故意說得很大聲，将游隼的視線引過來。
“流浪者之歌不日就會唱響整個宇宙。”
“請拭目以待。”
話時，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沒入傾瀉而下的雨幕之中。
不過一刻的分神。
再回頭，水銀已經與腳下的影子融為一體，蹿到了集裝箱底下，徹底消失不見。
……
與此同時，27號道路旁。
熱帶魚和藍鯨并肩站在懸浮車的頂部，用頭戴式高倍數望遠鏡試圖觀測港口的情況。
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巢」沒有消失，也沒有哪怕一個人從港口裏走出來。
“情況不樂觀。”藍鯨摘下望遠鏡，卻還在眺望。
暴雨之下，所有人的神态都有些疲憊。
唯有熱帶魚神色如常，脖子側邊的魚鰓狀義體，随呼吸開合。
她也摘下了望遠鏡：“生死天定，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白鹳還有「鑰匙」，我們可以——”
“不行！”熱帶魚以近乎絕情的語氣打斷藍鯨的話，“你們必須活着，這是我身為隊長的責任。”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其他隊員所在的地方。
昨夜任務消耗的精力還未完全恢複，其餘六人各自坐在石頭上休息。
裸海蝶和刺豚挨在一塊。
明眼人都看得出，刺豚喜歡裸海蝶。
餓了送飯，閑了送點心，換季送衣服。可裸海蝶是出了名的難追，刺豚付出再多，她也從沒給過好臉色。
這不，情窦初開的小男生，正給心愛的女孩打傘呢。
裸海蝶一面補妝，一面不滿地嘀咕：“什麽破天氣！害得我的妝都花了！”
“沒有啊。”刺豚小心翼翼道，“還是好看。”
裸海蝶翻了個小白眼：“用得着你說。”
嘴上不饒人，偷偷揚起的唇角卻暴露了內心，分明很受用。
偏偏刺豚不懂見好就收，借機湊近了一點：“我說真的，你不化妝也好看。”
他動作稍大了些。
雨傘跟着一抖，水滴濺到了裸海蝶臉上。
她剛補好的底妝，頓時暈出一小塊深色，氣不打一處來：“刺豚！你到底會不會打傘！”
刺豚連連道歉，可裸海蝶并不解氣。
她兩手往刺豚肩上一推，屁股下的石頭又圓，還被雨水打濕了，刺豚用的蹲姿，哪能防得住。
即便沒怎麽用力，刺豚還是一股腦兒滾下去。
沾了一身泥，地又滑得不行，根本沒東西擋住，竟一路滾到了「巢」的邊緣。
知道這兩人的關系。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所以其他隊員都只是笑，沒人出手拽住刺豚。
也覺得沒必要。
「巢」還在呢，刺豚再怎麽滾，也不可能一路滾到裏邊去。
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渾身泥濘的刺豚，真的徑直穿過了那堵透明牆，一屁股滑進了港口。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頭的動作。
隊長熱帶魚第一個反應過來，「巢」消失了。
她下令：“藍鯨，立刻聯系一隊、四隊，還有五隊。其他人帶上你們的武器裝備，和我一起——”
命令未完，人工智能蓋亞的聲音，在每一個人的耳麥裏同步響起。
“收到外勤部第五隊隊長羚羊的消息。”
它的聲音是如此機械，沒有絲毫感情。
“三十分鐘前，外勤部第五隊于破曉市港口三號港池附近發現外勤部第三隊十一名成員的遺體。”
“經檢查，确定身份為副隊長短尾蝮，隊員烏梢蛇，銀環蛇，竹葉青，響尾蛇，赤練蛇，西鱗太攀蛇，森蚺，海地蚺，以及黑眉錦蛇。”
“隊長尖吻蝮，下落不明。”
*
時間：第五星歷，139年10月26日，早上六點
地點：破曉市港口，三號港池
暴雨如柱，破曉市港口像罐頭裏的黃桃，潮濕且腫脹。
尖吻蝮嘴裏叼着根被雨打濕的香煙，肩頭扛着一米六長的巨大箱子，破雨而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十一個成年男性。
最大的剛過三十，最小的只有二十一歲。
他們都帶着屬于自己的「誇克」武器，身穿科研部特制的作戰服，心髒的位置有代表破曉市調查局的太陽徽章。
抵達指定位置，尖吻蝮昂頭看了眼天空。
鉛雲密布，雨一直下，暫時不會停止。
“全都給我打起精神！”他粗犷的嗓音天然有着振奮人心的作用，“不過是些從海底爬上來的渣滓，早點幹完，早點收工回家。”
銜尾蛇用中指推眼鏡，故意調侃道：“隊長，你有問題啊！平時一個勁兒喊我們‘穩住，別着急’，今兒居然急着回家吃飯——”
“可不！”森蚺也是個愛捧哏的，“咱們隊長啊，入職十年從未在出發前遲到，今天居然遲到了十分鐘！十分鐘啊，兄弟們，什麽概念！”
“哎，那咱隊長是幹嘛兒去了？”
十一個人異口同聲，模仿尖吻蝮早些的口吻說：“我能幹啥，我逛超市買菜去了呗！”
尖吻蝮：“……”
他撓撓花白的頭發，竟然莫名紅了耳根，無話辯解。
确實，他遲到了。
也正如蛇崽們說的，他遲到是因為去超市買菜。
今天是個他和阿零正式住進新家的好日子。
阿零昨晚在電話裏跟他說了，想吃紅燒小排。這可是頭等大事，必須安排上。
于是尖吻蝮起了個大早。
逛了好幾條街，貨比三家，終于買到一斤上等小排。
今晚他要做一桌子好菜慶祝。
“隊長，你這樣可不仗義啊！”銜尾蛇從後頭蹿到前面，跟在尖吻蝮身側，“阿零是你的家人，我們也和你朝夕相處了那麽多年，這頓飯是不是也該算上我們幾個？”
其他人起哄：“就是！”
“我們可一直把隊長當成老爹，阿零自然就是我們的妹妹啊！對不對？”
“對——！”
尖吻蝮拿這群蛇崽沒辦法，擺手咧嘴笑起來：“得得得，少廢話。今晚都來！”
這番話自然是贏得了一陣歡呼。
歡欣雀躍過後，副隊長短尾蝮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雨停了？”
停得太過突然。
一下子就沒了，簡直像有誰在他們頭頂撐起一面看不見的傘。
“看！出太陽了！”
黑眉錦蛇指向海平線。
一絲微弱的光亮正從世界的另一端升起，但随之而來的是……
［雪花閃動］
［滋滋作響］
“隊長……”
“隊長……隊……我看到了……我——”
“那東西來了！來了——”
“隊長！救我隊長！救我——”
［滋滋作響］
“烏梢蛇？”
畫面信號依舊呈現出被幹擾的雪花屏，但這次出現的聲音清晰很多。
是尖吻蝮。
“烏梢蛇，怎麽回事？回答我！”
“短尾蝮，竹葉青，銀環蛇，能聽見我說話嗎？聽到立即回答！”
“銜尾蛇，銜尾蛇你在嗎？回答我！”
每一次喊話，回應他的都是無盡的沉默。
尖吻蝮的嗓音開始發顫，聽得出他也慌了：“說話啊！回答我啊！”
終于，在重疊的噪音與怒吼中，有人開口了。
聲音很微弱：“隊長……”
一起出生入死幾百次，尖吻蝮一聽就知道對面的人是短尾蝮。
他激動得噴麥：“短尾蝮你再說一遍，我聽不見！”
那頭的聲音斷斷續續。
“海……”
“不……不要……”
“大海……”
“看……不……”
［黑屏］
［警告聲長鳴：滴——］
監控回放結束。
“善後搜尋小組發來消息，在港口與24號道路的邊緣發現外勤部三隊隊長尖吻蝮。”
蓋亞的聲音響起時，幾乎所有人都回頭往後看。
看向那個姍姍來遲的女孩。
本就白皙的皮膚，如今已經完全沒了血色，那雙愛笑的褐瞳變得空洞無光。
人工智能繼續播報道：“确認已經死亡。”
鄢零聽不見。
她的耳畔除了雨聲，什麽都沒有。
……
［加載完畢——］
《10.27破曉市港口臨時支援清剿行動》
任務結果：
失敗。
外勤部三隊隊長尖吻蝮，副隊長短尾蝮，隊員烏梢蛇，銀環蛇，竹葉青，響尾蛇，赤練蛇，西鱗太攀蛇，森蚺，海地蚺，黑眉錦蛇。
共計十二名成員。
無一人生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