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1432號飛空艇事件(5)
007.
“「禁忌物」可能是任何東西。物品,液體,氣體,甚至是人類。”
“沒有方便識別的方法嗎?”
“有。第一種,利用其他的「禁忌物」。有一件禁忌物,被叫做‘警犬’。你只要拿着它,以你為中心的半徑五米內,若是出現其他「禁忌物」,‘警犬’會發出警報并主動追逐「禁忌物」。”
“第二種呢?”
“「覺醒者」本身等級越高,與「禁忌物」之間的共鳴越強。”
回想與尖吻蝮的對話,鄢零基本可以确定三件事。
一,「覺醒者」、「使徒」與「禁忌物」三者之間存在某種聯系。
二,「覺醒者」有明确的等級差別。
三,「禁忌物」可為人所用。
按照第一點,只要足夠接近,她應該也能感覺到「禁忌物」才對。
“阿零。”索菲娅·羅德蘭打破她的沉思,“你害怕嗎?”
此刻,兩人正并肩而行,在飛空艇的乘客包廂層尋找「禁忌物」。
鄢零說:“有點吧。人類對死亡有種天然的恐懼,我當然也不例外。”
“我不是說這個!”大小姐的語速突然增快。
她停下腳步,偏頭望過去。
“我是說……我是說……”索菲娅·羅德蘭眼簾低垂,好似在猶豫要不要坦白,最後還是沒有直接說出來,“一旦涉足禁忌,你以後就很難全身而退了!”
聽得出大小姐話裏有話,但鄢零最讨厭的事就是猜謎。
她現在也沒心思琢磨大小姐話裏的含義。
全身而退?她早就沒有退路了。
“假如我有選擇的話,我一定不會吃那顆土豆。”
“土豆?”大小姐的思緒一下被帶偏。
自小在金雕玉砌中長大,大小姐對“土豆”這個名詞感到陌生。
索菲娅·羅德蘭努力回憶,隐約記起土豆好像是羅德蘭公館最低賤的下人才會食用的某種根莖類作物。
她沒想到鄢零竟然如此貧窮!
鄢零再度開口,這次直接打斷了索菲娅·羅德蘭的對她貧苦過往的幻想:“這是最後一間了吧?”
“「不是」。”
不是,那就是「是」。
鄢零哭笑不得,自忖道:“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位大小姐為什麽喜歡說反話。”
不過現在不是探索這個問題的時候。
如果她沒記錯,眼前這扇禁閉的門後是雜物間。
幾個小時前,鄢零因醉酒走錯路,曾一度路過這間雜物間。
當時屋內有個已經陷入幻境的船員,重複做着疊箱子的動作。
如今「使徒」已被困住,可「禁忌物」還沒找到,「巢」依舊堅/挺,幻境還在繼續影響着船上的乘客。
估計那個船員還在裏頭疊箱子呢。
“三,二,一。”
倒數三聲,打開門。
意料之外的空無一人。
雜物間裏的東西還在,船員不見了。
“你有沒有聞到——”鄢零深吸幾口空氣,“這裏有一股厚乳拿鐵的味道?”
說完,她自己卻迷惑了。
“為什麽是厚乳拿鐵?”她扪心自問,“為什麽不是冰美式,不是焦糖瑪奇朵,而是拿鐵?還是厚乳拿鐵……”
索菲娅·羅德蘭聞言擡起鼻子,小貓似的輕嗅幾下:“空氣中彌漫着咖啡的香氣。”
用天然咖啡豆手磨制成的咖啡,對普通平民來說是需要花光兩三個月工資的奢侈品。可對羅德蘭家的大小姐而言,不過是餐桌上一杯普通的飲品。
大小姐對咖啡的香氣再熟悉不過了。
很快,鄢零又發現另一樁古怪的事——
架子的上層擺着一本紙頁卷邊發黃、約莫只有巴掌大小的筆記本。
“之前好像沒有吧……”
她第一次經過雜物間,以為裏面的船員患有精神病,吓得酒醒了九分,不僅路過時墊腳走得小心翼翼,還全程警惕密切關注雜物間裏的動靜。
鄢零清楚記得,當時架子是空的。
筆記是船員留下的?
來歷不明,模樣普通,很符合「禁忌物」的特征。
筆記本拿在手裏沒感覺到異常,為了進一步确認,鄢零把它遞給了索菲娅·羅德蘭。
對方接過,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
筆記本不是「禁忌物」。
“好吧,看來我們這邊沒有收獲。”鄢零說着,順手把筆記本別在腰上。
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
身為歷史系的學生,在考古現場随時要掏出筆記本,又随時需要搭把手搬東西,往腰間塞東西對她來說比吃飯還自然。
兩人剛走出雜物間,尖吻蝮和船長正好也從右側走廊過來。
“他們找到「禁忌物」了。”索菲娅·羅德蘭說。
鄢零也留意到,尖吻蝮的右手抓着一尊用紅繩吊起來的小泥巴雕像。
那尊雕像的形象詭谲,難以描述,并非常見的神像。
随着他們一步步不斷靠近,那幾乎要被鄢零抛在腦後亵渎般的呓語,突然又在耳畔變得清晰起來。
……
鎖上存放「禁忌物」的箱子,船長松了口氣:“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
鄢零觀察周圍。
人工智能尚未複蘇,她的光腦依舊連不上數據海,說明「巢」還存在。
看破她的擔憂,船長解釋道:“「巢」不是瞬間形成,也不會瞬間消失。”
“沒錯。”尖吻蝮肯定了這個說法,“現在是淩晨五點,距離阿爾法星還有兩個半小時的航程。你們最好去睡一覺。”
最後這句話是對兩個女生說的。
“先在隔壁包廂委屈一下。兩個半小時,很快就會過去。”
也不等兩人發表意見,尖吻蝮一手按住一個,把她們一起塞進包廂裏,關門前還貼心地說了句晚安。
“我猜他們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談。”索菲娅·羅德蘭如是說道。
她并不挑剔,提裙坐在其中一張床上,掩嘴打了個哈欠。
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大小姐面有倦色。她很快入睡,貓咪似的蜷縮着,呼吸聲很輕。
鄢零倒是很精神,沒有絲毫困意。
「禁忌物」被鎖上之後,她聽見呓語的頻率減少了很多。只要克制思緒不去追逐,那聲音就像日常生活裏的環境噪音一樣,無足輕重。
“那個盒子,還有整個船長室,肯定存在某種特殊結構。”她想。
随後也躺下,盯着天花板整理思緒。
“「使徒」、「巢」、「禁忌物」……到底是怎麽來的呢?某種病毒感染導致的?還有「覺醒者」,擁有異能的人類……未知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等光腦的鏈接恢複了,必須找時間好好查一查。”
她想起身上還帶着那本古怪的筆記。
既然不是「禁忌物」,說明這東西是安全的。懷抱強烈的好奇心,她翻開筆記第一頁——
“《飛空艇研發日志》”
“記錄人:魯卡·米勒”
“時間:第三紀元265年”
“地點:伽馬星低谷鎮飛空艇研發基地”
鄢零粗略看完前半段,筆記的主人事無巨細地記載了飛空艇項目從設立、集結人手,到正式動工的全過程。
如果筆記屬實,那這位魯卡·米勒确實是位不可多得的天才。
他不僅計算出了飛空艇的各項基礎數據,還在短短一年內研發出最适合在宇宙中航行的金屬。
正要掀開下一頁,隔壁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醒了?”
“嗯……”
聽聲音還迷糊呢。
鄢零沒有再開口,以免徹底把她吵醒。
誰知大小姐并不領情,突然沒由來地說了句:“你可以提出三個要求,不管是什麽,羅德蘭家族都會幫你實現。”
她輕笑:“你們的家族格言是有債必償嗎?”
一提到家族格言,索菲娅·羅德蘭張口就來:“唯有金子永不背叛。”
這些格言基本都是家族的成立者定下的。
鄢零聽後不由得點頭:“老祖宗這麽有遠見,難怪你們家族能走到今天,成為三大貴族裏最富有的一族。”
大小姐不置可否。
“你呢?”索菲娅·羅德蘭側躺着,用好奇的眼神凝視她,“你的皮膚很白,體內應該流淌着伊普西隆星的血液。”
确實,伊普西隆星原住民的基因顯性特征是冷白皮。
鄢零假裝熟稔地糾正道:“我們更習慣稱它為酸雨星。”
“在交談中使用星球的正式名稱,是對其原住民的尊重。”大小姐認真且嚴肅地反駁。
比起拗口的官方稱謂,鄢零更喜歡通俗易懂的民間俗稱。
她沒有和索菲娅·羅德蘭争辯,尊重對方身為貴族獨有的小堅持。
大小姐半是請求半是命令地說:“和我講講你過去的故事吧。”
見她縮在被窩裏的可愛模樣,鄢零又萌生出想逗一逗她的念頭:“我的過去有三個版本,你想聽哪一個?”
“有什麽區別?”魚兒上鈎了。
“第一版充滿了家長裏短,主要講述一個單親媽媽和她叛逆的女兒。第二版是長達十年的求生之路,故事的三分之二內容都是一個人在冒險。至于第三版——”
大小姐迫不及待:“我想聽第一版。”
鄢零合上筆記,用不緊不慢的語速道出那段塵封的回憶。
故事不長,十九年的時光一瞬而過,一切過往在某次考古行動中戛然而止。
“後來呢?”
“沒有後來啊。”
她淺笑,笑中帶着幾分旁人難以察覺的苦澀。
後來她穿越到喪屍末日,度過十年時光,又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裏。
呵,說出去誰信啊。
索菲娅·羅德蘭眯起眼睛,以為鄢零是不願意繼續為她講故事,于是不大高興地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鄢零只當她睡了,沒有哄,重新翻開筆記。
一張薄薄的信紙從筆記的夾縫中掉落,飄到地上。
由于年代太過久遠,夾的時間太長,信紙變得透明且筆挺。
以至于鄢零彎腰去撿時,不得不提醒自己要特別小心,千萬別把信紙弄碎了。
手離信紙只有幾毫米,她的動作和呼吸同時停滞。
信的開頭并不特別,和所有信件一樣用了标準格式問候收信人:“親愛的魯卡……”
真正讓她心肺停止的,是信上使用的文字。
不是聯邦通用語,更不是某個行星的專用文字。而是她從小寫到大,也是現實世界中最古老的文字之一——
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