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了？”
“是的。”通訊器顯示出穆雷的全息影像，“的确沒有葛恩參與其中, 他最近很安分, 那幾個人類背後也沒有幕後指使。”
赫沉指節在桌面上輕叩幾下，若有所思。
安分？安分才不正常。
“知道了。你注意留意議事會的動向, 葛恩的目的和手段肯定不止這麽簡單。”
“好的，明白。”
切斷通話，赫沉垂眸看了一眼時間，接着站起身, 不緊不慢地扣好最後一顆紐扣, 系上領帶, 最後穿上外套與腰帶。
打開卧室門, 他聽見一樓客廳傳來清晰的對話聲。
他走到欄杆邊垂眸看向樓下相對而立的兩人。
“是的——”喬易話說到一半有所察覺, 擡頭看見赫沉時立刻收音，恭敬颔首道, “指揮官。”
衛珈跟着一同望過去。看清三樓欄杆處的身影時腦海中又不由自主浮現出昨天在廣場上，他拿着槍滿臉冷意的樣子。
她垂眸盯着地面。
“在聊什麽？”赫沉慢條斯理走下樓梯。
“我在問關于昨天那個小男孩的事。”她頓了頓，又說，“你們的審訊結果出來了嗎？”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 片刻後面無表情地開口：“這一次，你的僥幸占了上風。”
衛珈心裏猛地松了口氣。
幸好。
“那你們準備怎麽處置？”她問。
“送去收容中心, 同時消除記憶。”
衛珈先是愣了愣，但是很快就想清楚了原因。五六歲說大不大，但是說小也不小，是隐約能夠記事的年紀, 更何況還是這麽慘烈沖擊的一幕。不僅會留下心理陰影，更嚴重的話可能會伴随着仇恨長大。
赫沉他們需要杜絕這種“複仇”的可能。
事情發展到現在，衛珈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樣能夠讓那個小男孩擁有一段更加健康陽光的成長經歷。
“車已經停在外面了。”喬易提醒道。
今天按照計劃，應該前往訓練場開始訓練。
衛珈點點頭就要往外走，結果赫沉忽然道：“你打算穿成這樣去訓練場？”
她停下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衣，轉身看過去。
一直待在一邊存在感為零的Ash在這時上前，手裏捧着一疊衣服：“衛小姐，請換上這個。”
衛珈上前接過，粗略看了看，認出這大概是那些士兵穿的訓練服。
“給你十分鐘。”
說完，赫沉擡腳朝門外走去，喬易跟在他身後。
走出門下了臺階，喬易回頭看了一眼才轉回頭對身前的人說：“我已經派人去追查他們手上武器的來源了。”
幾個人類，居然能拿到那些不被允許流通的武器，這很值得懷疑。
赫沉聞言淡淡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衛珈還以為車會直接開到訓練場區域，結果沒想到中途停在了一棟非常高的大樓前，接着門口有個衛兵上前打開了赫沉那一側的後座車門。
她有些不解地擡頭看過去。
赫沉下了車，擡手戴上軍帽，接着轉身走上臺階。臨轉身前瞥向她的那一眼淡淡的，意味不明。
等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車才再次發動。
“他——”想了想，衛珈換了種方式問，“就我們兩個去訓練場嗎？”
喬易微微一笑：“本來指揮官是想親自指導的，但是這兩天有會議和緊急事件要處理脫不開身。鑒于這種特殊情況和兩個月內指揮官不能随時進行指導，我已經為衛小姐單獨安排了一位教員，他會負責你的所有訓練內容。”
衛珈聞言心裏輕松了不少，甚至說得上很高興。
誰來指導她訓練都挺好的，除了赫沉。
車漸漸駛入訓練場區域。
“我會跟這些士兵一起訓練嗎？”她看着窗外的訓練場景問。
“因為基地從沒有征用女性士兵的傳統，所以訓練場地是單獨的。”
但雖然場地是單獨的，卻需要經過旁邊正布滿仿生人士兵的訓練場。衛珈下車後，遠遠地，就吸引了那些休息中士兵的目光。
女人？！
還是穿着訓練服的女人！人類女人！
無數目光或快或慢地掠過衛珈，甚至停在她身上流連。皮膚白皙的女人身上穿着黑白交替的訓練作戰服，皮質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線，兩條腿筆直修長，腳踝沒入黑色的短靴裏。
頭上扣着一頂貝雷帽，長發挽在腦後，露出一截脖頸。
這一身裝扮，将纖弱和英姿飒爽兩種特質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衛珈輕輕皺了皺眉，但是沒有回頭去看，反倒是一旁的喬易察覺到了，轉身面無表情地瞥向那些士兵。
基地裏，身為指揮官左右手的喬易上将辨識度非常高，因此所有人都反應過來這個人類女人的不簡單，于是趕緊移開了視線。
身上仿佛驟然一輕，但是緊接着面前忽然有個高大的人影走了過來。
她擡頭看過去。
“喬易上将。”對方頗為尊敬地颔首。
喬易嗯了一聲：“務必照顧好衛小姐。”
“請您放心。”
說着，這位教員微微側身看向衛珈，接着微微一笑：“衛小姐，你好，我是你未來兩個月裏的教員朗崎。”
“你好，麻煩你了，請多指教。”衛珈忙道。
朗崎……
來的路上她還以為一個仿生人教員是那種冷冰冰的機器似的模樣，然而面前的男人五官俊朗，綠色的眼睛十分平靜地望着她，氣質甚至跟溫和沾邊。
如果不是穿着那一身訓練作戰服而是一套西裝，看上去一定像一名政客而不是軍官。
“我還有事需要處理，衛小姐就交給你了。”說着喬易轉頭叮囑，“衛小姐，下午五點司機會準時來接你。”
衛珈點頭：“我知道了。”
雖然架勢這麽大，讓她覺得像明目張膽亮着後臺一樣有點不适應，但是提升技能的迫切願望把局促都沖淡了許多。
她跟着朗崎去了另一側的訓練場地，進去之後也不知道他碰了哪裏，場地周圍原本透明的高大圍牆一瞬間都變成了黑色，将裏面的情景遮擋得嚴嚴實實，唯一沒被封上的就是頭頂。
她環顧四周，場地中不僅有跑道及其他各種設施設備，還有安裝在各個角落與位置沒有任何死角的監視器。
“那是為了保證訓練過程的絕對安全，以及，為了采集訓練樣本與數據進行分析與對比。”發覺她盯着監視器，朗崎出聲解釋。
衛珈回過神點了點頭，接着試探着問：“我們……先訓練什麽？”
“我會先向你講解一些基礎知識。”
仿生人擁有人造肌肉，在力量速度上已經贏在了起跑線。而朗崎講解的，則是針對人體生理狀況來說如何達到最理想狀态。
巨大的懸浮屏漂浮在半空，衛珈聽的時候發現許多內容都跟父親曾經講過的重合了，但是她沒說出來，而是安安靜靜地重溫了一遍。
然後就是将理論用于實踐。
男女本身在體能耐力上就有先天的不足，更為強悍的仿生人出現後更是将這種差距成倍地拉大，在仿生人取得統治地位後，在創造新的同類時再次放大了這種優勢。
人類男性對抗身體素質再次升級後的仿生人都很吃力，更不用說人類女人。衛珈知道自己比普通的女性稍微好一些，但是在這些士兵面前依舊微不足道。
想要拿到C評級，就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
做完基礎熱身後，衛珈開始在計時下長跑。朗崎站在彎道處，雙手背在身後，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原本跟溫和沾邊的人，忽然間面色就變得有些嚴厲，一開始衛珈甚至被他看得頭皮發緊。
看來真正開始訓練時，這個教員跟她起初設想的還是差不多的。
但是到後面，衛珈就沒工夫想別的了。
長跑什麽的是非常基礎的體能訓練，以前父親為了提升她自衛的本事，将這些都列為訓練的常規項目。在園區的時候為了保持裏面“囚犯”的健康，這些也是必須的環節。
但是從離開園區再到來到基地的這段時間成了衛珈的“空窗期”，任何訓練一旦中斷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想回到之前的水平或許就不是那麽輕松了。
“停。”一聲指令忽然響起，光屏上不斷波動的數據采集頁面像被按了暫停鍵，驟然停止。
衛珈喘息着停了下來。
累。
她腦海裏只有這一個字。
“為了防止你身體出現任何不妥的不适應情況，今天的訓練內容已經減輕了強度。”朗崎遞過去一張白色毛巾和一杯水。
不管是語氣還是動作，都完全是例行公事的意味。
“猜到了。”衛珈勉強扯出一抹笑，收回默默打量的目光，接過東西時又道了一聲謝。
面前的女人鬓角被汗水浸濕，有些淩亂地貼在臉側，雖然狼狽卻掩蓋不住那張臉一絲一毫的精致。
呼出的熱氣、身上的汗水，都昭示着人類獨一無二的鮮活。
朗崎不為所動地收回手。
衛珈覺得大概是因為她有“後臺”，所以被相對溫和地對待了。
等她接過東西以後，朗崎退後兩步重新站回懸浮屏旁邊：“十分鐘後進行下一組。”
會議持續了整整一個上午。
結束後赫沉起身離開會議室，他走後其他軍官才陸陸續續起身離開。
喬易處理完他手上的事就過來等在會議室外間，等人一出來他就迎了上去，先彙報了剛處理完的軍務，然後才又說：“衛小姐我也已經安頓好了，下午五點司機會去接她。”
赫沉想到接下來還有一大堆亟待處理的問題，冷着臉嗯了一聲。
等手上的事情忙完回到指揮中心時，已經下午兩點。
脫掉外套後，他目光一頓，落在光腦上，随後上前打開的一瞬間，投影器也被激活，立刻投映出懸浮屏。
“連接訓練場K379。”
懸浮屏上畫面一變，立刻接入了某個訓練場的監控畫面。一個光屏分割成無數塊，能夠從各個角度看清場景。
赫沉目光落上去，片刻後，微不可察地皺眉，然後擡手點開其中之一的畫面板塊。
空曠的場地中央，穿着訓練服的女人脫掉了外套，僅僅穿着內裏的黑色長袖上衣，随着她肢體的動作曲線畢露。
而她身邊，正站着個士兵，手把手的矯正她的動作。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就像是緊貼在一起。
赫沉臉一冷，心裏有些不悅，他點開通訊頁面接通喬易。
“給她安排的教員是誰？”
喬易趕緊答：“就是之前向您彙報過的那名上尉，我參考了各方面的資料，最後發現由他訓練衛小姐是最合适的。”
“合适？”他盯着眼前的畫面。
通話只單方面接通了影像，所以喬易看不見指揮官那邊的情景，單聽這兩個字好像也沒什麽異常，于是将自己參考的結果簡明扼要地說了：“教員人選中了解人類身體詳細狀況的并不多，這個朗崎上尉是最優秀的，以及他對人類的态度相對公正，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樣讓衛小姐感到不适。”
不至于感到不适？
赫沉面無表情地想，她或許還樂在其中。
“一會還有什麽事要處理？”他問。
這個話題跨度有些大，喬易愣了愣，這個問題他昨晚明明就已經彙報過了：“……各個軍事基地分區的彙報情況已經傳送給您，新區的擴建計劃草案同樣也——”
“我知道了。”一番話被利落打斷。
赫沉冷着臉切斷通訊。
之前喬易向他彙報這項安排的時候他情緒沒什麽異樣，他也很清楚就算換了其他人也是一樣。
基地軍隊中沒有女人。
他繞到桌後坐下，桌上的設備受到感應與識別掃描，自動彈出界面，在半空緩緩展開成巨大的光屏。
腦海裏卻總是在想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兩個人肢體接觸的瞬間，他心裏莫名就會湧上一種說不清楚的煩躁與難忍。
好像她最好只屬于他一個，別人都無法觊觎也無法觸碰才是最好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明白了症結所在。
赫沉知道，這個詞在人類的情緒之中，叫做獨占欲。
朗崎看着懸浮屏上的數據若有所思。
今天的所有訓練內容，其實也是為了檢測她的各項水平，很顯然，這些數據雖然對仿生人來說不值一提，但是在人類中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水平了。喬易提前給了他一些資料，但這些數據不包括在內，所以他看到結果不免有些驚訝。
一開始得知朗崎得知自己需要單獨訓練一個女人，比起不屑他更多的是不解。基地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特例，不用說人類女人，連男人都沒有被編進正規軍隊的資格。
現在他依然不解，但是更好奇。
他視線移到不遠處坐着休息的女人身上，接着擡腳走了過去。
“會用槍？”
衛珈忽然聽見身後有人發問，愣了愣轉過頭：“……是的。”
朗崎從身側抽出一把黑色的槍遞給她：“試一試。”
衛珈站起身，将槍接了過來，然後活動幾下手指，走到射擊位置上。
動作标準。女人臉部原本秀氣的線條都緊繃成專注嚴肅的弧線。
他平靜地注視着。
然後一聲槍響，朗崎側頭去看懸浮屏，準确率76.73%。
“我……手有點軟。”衛珈有些尴尬。
剛才體能訓練的時候也鍛煉了手臂力量，現在雙臂雖然不至于太難受，但仍舊有點發軟，有點酸。
“很好的成績。”
出乎衛珈意料的，朗崎微微颔首，笑了笑。
她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評價，忍不住有些汗顏。但是僅僅是這一個微笑的舉動，讓衛珈對他的印象有了些變化。
跟她想象中的，和已經接觸過的那些仿生人都不一樣。
“那，我們需要繼續練習嗎？”她笑了笑。
“今天暫時不進行射擊訓練，”朗崎搖頭，“你現在的狀态并不是最優。”
衛珈點頭，把手裏的槍遞回給他。對方把槍放回槍套的時候她張了張嘴想問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下午四點五十五分，朗崎準時結束了訓練。
衛珈将衣服一件件穿好，最後紮緊腰帶。渾身出汗之後那種跟清爽毫不沾邊的觸感讓她很想立刻洗澡。
“謝謝你。”腰帶“咔嗒”一聲扣好，她擡頭看向朗崎。
正在關閉投映設備的士兵動作一頓，接着回頭道：“衛小姐不必客氣，這是我的職責。”
衛珈笑了笑沒多說什麽。她謝的可不僅僅是今天的指導內容，還有他對自己的态度，不過這一點她沒有挑明。
她剛踏出訓練場，一名士兵就迎了上來：“衛小姐，我負責送您回住處，請跟我來。”
跟着這位“司機”走到車前的那一段路，無數士兵的好奇心與蠢蠢欲動的念頭再次被勾起，但是有喬易的警示在前，這一次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現在是秋季，涼風拂面稍微緩解了衛珈身上的不适。
回到住處，她正準備直奔樓上自己的房間，卻忽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Ash身高拔高了足足一倍，兩條金屬手臂伸得很長，然後又從中間“分裂”，從兩根變成了四根，此刻各司其職，正在樓梯上專心打掃。
“噢，衛小姐，您回來了。”它靈活地收回“四肢”，重新變回平時衛珈看到的樣子，然後走到她面前的同時從身後變魔術似的拿出一杯水。
“辛苦了一天，衛小姐先喝杯水吧。”
衛珈接過來，道了謝又有些好奇地問：“Ash，你剛才把水藏在哪裏的？”
“噢，這很簡單。”Ash語氣甚至稱得上有些輕快，它邊說話時身體後邊像一個迷你的櫃子一樣打開，然後手臂又分解成好幾只，兩只“腳”也能飛快轉換成不同的打掃工具。
……她明白這個全能機器人到底全能在哪裏了。
端着水杯回了房間，衛珈洗了個澡又換上一身幹淨衣服，總算覺得舒坦了許多。然而下樓吃晚餐時才發覺四肢活動起來都有些疲倦酸疼。
不過……怎麽沒看見赫沉回來？
她問Ash：“指揮官呢？”
“抱歉，衛小姐，指揮官的去向我并不清楚。”
“沒關系，我只是随便問問。”
吃完晚餐，衛珈去庭院裏散步消食。這時候這棟住處的優點就體現得淋漓盡致，不僅庭院環境與設計十分美觀，周圍也絕對安靜。
她慢慢在大門一側的空地上踱步，大腦放空，眼睛看着遠處出神。
忽然，不遠處傳來引擎響聲，衛珈腳步一頓，直覺應該是赫沉回來了。
一輛車停在別墅前，從後座上下來的高大男人制服筆挺，大衣下擺垂落在腿後側，軍靴一塵不染，裹挾着寒意不輕不重地踏在地上。軍帽投下的陰影覆蓋了他上半張臉。
衛珈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男人走了幾步，似有若覺，停下步子側頭瞥了過來。
夜色中兩人相對而立。
“我吃完飯随便走走。”她在這種詭異的沉默裏先敗下陣來，出聲解釋。
然而定定看着她的男人卻一言不發地，直接轉身上了臺階。
……什麽情況？衛珈摸不着頭腦。
她也沒心情散步了，在原地等了兩秒也重新回到別墅裏，正好看見Ash捧着一件長大衣和軍帽站在樓梯口，赫沉一邊解開抽出領帶一邊上樓。
衛珈剛想往廚房走，樓梯上的沉悶腳步聲忽然一停。
她下意識擡頭。
赫沉慢慢轉過身，神色難辨地看着她，眸色幽深：“到書房來，我有話問你。”
作者有話要說： 獨占欲也是愛的一部分，恭喜好沉霸總解鎖新技能！！！
這章肥不肥！明天還是這麽肥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