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站在角落的那兩個綠色眼睛的衛兵忽然動了,衛珈看着他們默不作聲朝自己走來,一副立刻要押走她的架勢。
他們也的确這麽做了。
兩個衛兵的動作甚至有些粗暴,衛珈掌心被扯得一痛,這似乎成了她忍耐到極限的爆發點。
“我不是犯人。”衛珈忽然出聲道,“指揮官,讓你的下屬這麽對待一個傷員,是不是不太好?”
赫沉目光從她左手上收回,轉而落在那兩個士兵身上:“把人帶到指揮部。”
“是。”
竟然裝聽不見。
衛珈皺着眉頭有些惱了,察覺身後扣着她手的衛兵要把她往前推時微微掙了掙:“你們現在就要把我從研究所帶走?那我什麽時候能回來?”
赫沉一只手插進褲袋裏,看着她似笑非笑,像洞察了什麽似的,讓衛珈莫名有短暫的心虛:“等你解開密碼的時候。”
解開密碼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
衛珈咬牙:“我要回研究所的宿舍一趟,我的東西都在那裏。”
赫沉緩緩邁開步子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盯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冷道:“你無權做任何決定。”
衣服什麽的對于衛珈來說根本沒有重要到需要帶走的地步,但是好不容易拿到的那個音樂盒卻不能扔下不管。
“我只是想帶走父親留下的遺物。”
聞言赫沉眉頭微皺:“遺物?”
發覺赫沉看向自己,路定解釋道:“是我的提議,也是經過……經過議事會同意的,沒有攜帶任何研究信息的一件遺物。”
衛珈站在一旁默默聽着兩人的對話,結合之前的一些事,心裏浮起些猜測。
簡餘曾經跟她提起過,說現在指揮官和議事會這兩個權力中心都贊成使仿生人擁有高級情感,也因此勸她努力配合研究所,這樣到時候研究成功了就能名利雙收,說不定能繼續她父親的輝煌。
衛珈聽了也就一笑而過,她父親留下的成果有好些至今都像個謎團,自己只是從他那裏學了些皮毛,不拖後腿就不錯了。
但是現在看來,赫沉之前一定沒對這個項目投入多少注意,不然也不會有關的所有決定都是議事會一手操辦。而他雖然不曾反對這個研究,可也沒有明确支持,甚至幾乎沒對此表态。
雖然權力淩駕在議事會之上,但卻沒插手過這件事。
他反而更像是……冷眼旁觀。
“那就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再到指揮部來。”
說完,赫沉轉身朝觀測室大門走去,穆雷先一步站在識別器前将門打開,等面前的高大身影走出去後,他回身簡明扼要地命令那兩個衛兵:“把人看好。”
不得不說,身後跟着兩個綠色眼睛的衛兵在研究所裏走動,實在是相當引人注目。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幸災樂禍或同情或漠然。
衛珈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雖然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會在日記裏提出她能解開密碼之類的話,但是作為研究者總不會無緣無故說這樣的話吧?
衛珈也相信他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不會無緣無故讓她陷入這種境地。
……可是這兩年裏,她想了無數次,也沒想出來父親到底告訴過她什麽特別的線索和內容。任何形式上的都沒想到。
衛珈走到宿舍門外時正好碰見了剛從自己房間裏出來的簡餘,後者看着她身後那兩個衛兵,立刻有些不安和詫異:“衛珈,你……”
“我可能要暫時離開研究所一段時間——”她話才說了一半,身後的衛兵就上前橫在兩人之間,冷眼看着衛珈。
簡餘壯着膽子接着問:“為什麽?出什麽事了……”
一句話因為衛兵看過來的那雙冷冰冰的綠色眼睛而消音,她忐忑地退了兩步。
衛珈驀地笑了:“難道說幾句話也不行?我好像沒聽見這樣的命令。”
她語氣不卑不亢,那衛兵聞言皺着眉打量她兩秒:“別耍什麽花招。”
“被你們像犯人一樣看着還能耍什麽花招。”說完衛珈往旁邊邁了兩步,看着簡餘笑了笑:“不用擔心,你去忙吧。這幾天多謝你的照顧。”
簡餘一頭霧水,末了憂心忡忡道:“客氣什麽。”
衣物什麽的并不多,衛珈幾下收拾起來裝好,然後脫下身上屬于研究員的白色長外套搭在衣架上。
音樂盒還靜靜放置在床頭。
她慢慢走過去,将東西拿起來握在手裏。
衛兵催促道:“收拾好沒有?”
“好了。”衛珈轉過身,“可以走了。”
于是她又這麽一路“拉風”地走到停在研究所外的車前,衛兵拉開車門,她正要彎腰坐進去時,忽然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路定和他的助手莫林。
前者神情隐含擔憂,後者卻目帶冷嘲。
衛珈朝路定笑了笑,然後坐進了車裏。
指揮部這個地方衛珈只是聽說過,只知道坐落在七區的中心,跟坐落在繁華的十一區的議事會大樓在地理格局上也“分庭抗禮”。
車裏一路都非常安靜,衛珈盯着窗外掠過的景物有些失神。
她前兩年被關在園區裏,可以說是徹底失去了自由,沒能踏出園區一步,因此忽然再次看到外面的景色不禁有些失神。
雖然她待在父親身邊也并非百分百的自由,但是比被“囚禁”起來好多了。想到這她又忍不住懷念起父親還在世的時候……
“愣着幹什麽,下車。”
衛珈一怔,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她斂去眼底的神色,不等另一個衛兵來打開門便自己推開門下了車。
顏色與材質都透着冷硬的圍牆,裏面高矮不一的建築簇擁着一幢灰色的高樓,頂層透明的牆邊正站着一道身影。
遠遠的,只能看見金發,灰色與黑色的制服,又站在最頂層向下俯瞰。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衛珈只覺得頭這麽仰着朝上看她脖子疼,扯了扯嘴角又低下頭收回目光,她一言不發地跟在衛兵身後核驗身份走進大門。
衛兵将她帶到其中一幢樓的其中一間休息室門口示意她進去,等她進去後就幹脆利落地關上了門。衛珈一愣,伸手擰了擰把手,發現門打不開。
她心裏想着果然如此,但是又隐隐有些焦躁。
又是“軟禁”。
從園區到研究所,再到現在強制她來了這裏,也是一聲不吭就把她軟禁在休息室裏。
衛珈退後兩步,重重坐在沙發上,頭往後靠着沙發靠背閉着眼深呼吸幾次,保持着這個姿勢好一會兒都沒動。半晌,她突然側過身,有些頹然地将臉埋進搭在沙發扶手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擡起來解開了盤得整整齊齊的頭發。
一頭蓬松的深棕色長發有些微卷,此刻慢吞吞地散開落在她後背。
站在透明牆邊的高大男人不緊不慢轉過身,看向身後不遠處的懸浮屏,上面清晰地顯示出某個休息室客廳裏的景象。
趴在沙發上、頭發淩亂披散着的女人忽然坐起身,環顧客廳一圈後,目光落在牆角的監視器上。
——也就是像透過一層虛無缥缈的懸浮屏跟他對視着。
然後那個人類女人站起身,緩緩靠近安裝着監視器的牆角。柔順蓬松的長發順着纖細的肩膀滑落到胸前,比盤着的時候顯得她好像更加柔軟脆弱。
她歪了歪頭,唇角微微勾了勾,眼裏浮現一兩分淡淡的嘲諷,接着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