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去？
衛珈一愣。她跟着去幹什麽？她目前也只是最底層的研究人員，就這麽跟上去恐怕是越了無數個級了。
穆雷看着電梯外一動不動的女人皺起了眉頭：“不要浪費時間，這是指揮官的命令。”
……心裏再抗拒，衛珈也無法違抗命令兩個字。沒辦法，自從仿生人意識覺醒徹底推翻人類壓制掌握統治權力的那一刻起，人類就已經喪失了許多說“不”的權利了。
如今以研究所為例，人類與仿生人“和諧”相處的結果，也不過是後者對前者投誠所給予的回饋，只是浮于表面彼此心知肚明而已，不存在真正的雙方平等。
路定教授的話，也是一個例子。
衛珈默默走進電梯，廂門合上前，她看見了那個女研究員投來的厭惡目光。
厭惡？
衛珈猜測對方大概是反對使仿生人擁有高級情感的一派，恐怕在研究所工作也是不得不妥協，所以才好像沒理由似的一直對她抱有敵意，才會看見她跟指揮官同行反應這麽大。
但很快她就沒心思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身後兩個仿生人，實在是高大過頭。
……尤其是那個指揮官。
衛珈身高不到一米七，這個身高在人類女性裏并不算矮，但他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還要多。
這麽兩座大山立在她背後，這種壓迫感實在是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衛珈忍不住擡眼看了看一旁的屏幕。剛才他們設定的是28層，而現在才到一半。
她從來沒覺得研究所的電梯運作得這麽慢過！
赫沉垂眸看着面前低着頭的女人，視線緩緩從她盤起的長發上掠過，然後落在纖長白皙的後頸，沿着頸項的弧度一點一點逡巡。有幾縷沒辦法固定的細軟發絲垂落下來，随着她偶爾的動作微微晃動。
那雙藍色的眼裏不帶半點情緒，仿佛只是在仔細端詳一件物品。
衛珈隐隐約約覺得後頸泛起一絲莫名的涼意。
“叮”
這輕輕的一聲提示音對她來說如同天籁，門一開，衛珈立刻便要邁開步子，結果看清外面情形的時候整個人愣了愣。
電梯外的路定、莫林和其他人也愣住了。
衛珈很快回過神，又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路定雖然不解，但是還是先朝赫沉迎了上去：“指揮官。”
“你怎麽在這裏，”站在隊伍一側的莫林沉着臉，壓低嗓音皺着眉對衛珈說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赫沉原本站着聽路定說着什麽，聞言微微擡眼看過去。
“她跟着我。”
莫林神色一僵，不知該硬着頭皮先表示疑問還是委婉反對。
見狀，赫沉盯着幾步外的莫林微微側了側頭，眉梢輕輕一挑，冷淡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疑問。
但莫林知道這“疑問”一定不是“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他攥了攥冷汗涔涔的手心，勉強笑了笑：“好，我明白了。”接着對衛珈說道，“檢查的時候你跟着一起進去。”
……什麽檢查？衛珈一頭霧水。
但是莫林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說：“我再去觀測室裏檢查一下。”然後便轉身朝走廊另一邊的那扇門走去，眼底又重新布滿陰沉之色。
觀測室？
片刻後一行人也往那扇門走去，只有衛珈還站在原地不動。穆雷見狀臉色微微不悅：“跟上。”
衛珈擡眼一看，那道高大的背影已經往觀測室走了。
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跟未知的事情還有這些高層摻和在一起，但她沒辦法拒絕。
“知道了。”她應聲，然後乖乖跟在穆雷身後。
修長五指慢條斯理地将扣得一絲不茍的紐扣解開，露出襯衣掩蓋下的鎖骨與胸膛，寬闊結實的骨架上蟄伏着一層有力卻不過頭的肌肉，随着男人每一次動作隐隐緊繃成流暢且蓄滿威脅的弧線。
赫沉表情雖冷，動作卻很優雅。
衛珈稍微有些不自在，她不明白為什麽只留下寥寥幾人的“檢查”過程自己也要在場。觀測室裏現在除了她、那個指揮官以及路定，就只剩那個灰色眼睛的“跟班”和兩個士兵。
“珈珈，”路定好像發現了她的局促似的轉頭道，“你來幫我盯着顯示屏，然後等我需要的時候告訴我上面的數據。”
衛珈如蒙大赦，趕緊走過去：“好。”
躲在顯示屏後面，比隔着一層透明的隔斷牆看“脫衣秀”好多了。
路定走到隔斷牆後，親自将感應與透視儀器固定在赫沉身上，接着退後幾步走到另一臺操控臺前。他盯着面前的屏幕頭也不擡：“從上到下念一遍數值。”
衛珈聞言一邊念一邊思忖屏幕上這些字眼。
都是仿生人各個身體部位與內部機械的名稱，大概類似于人類的“體檢”？不過為什麽還有許多表示各項情緒的數據？
她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研究所最關鍵的研究，也就是讓仿生人擁有人類高級情感。
當初父親研究時連她也保了密，但是當兩年前父親死後這位指揮官突然出現，某個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這個指揮官是人工智能能做到的極致，他是所有仿生人裏最優秀最強大的成品。
所以，這也意味着一切有關仿生人本身的研究以他為實驗對象成功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可他為什麽會答應配合？他支持這個研究項目？不知道為什麽衛珈總對這一點很懷疑。
念完屏幕上所有數據後她有些失神，一不留心碰掉了桌上的文件夾。衛珈聽見文件夾落地的響動回過神來，趕緊往外走了一步蹲下身去收拾那些散落的紙張。只是因為左手受傷，難免有些笨拙。
厚厚一摞紙的最上面那張紙的左上角，印着兩個黑色的字。
赫沉。
這是他的名字？衛珈忽然記起來好像聽簡餘提過一次。
在她收拾這堆東西的空當，那種被人注視着的感覺又來了。衛珈動作微微一頓，接着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透明的牆面後，身形高大的男人上半身赤/裸，寬肩窄腰，腹肌緊實整齊，人魚線向下沒入分毫不亂的金屬扣腰帶裏，下半身穿着黑色長褲，腳上踩着一雙軍靴。
他此時居高臨下地垂眸望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少了那件一絲不茍的制服襯衣赤/裸着上身的緣故，眼底莫名透出些侵略與野性……
衛珈頭皮有點發麻，不明白赫沉為什麽這麽看着自己，她匆匆低頭用右手一把抓起紙張，然後重新站起身躲回顯示屏後。
“研究進度如何。”她聽見赫沉問。
路定答道：“解鎖資料的關鍵密碼沒找到，所以……”
衛珈聞言心裏有片刻的慌亂，但很快又強迫鎮定下來。
赫沉側身從穆雷手中接過領帶，繞過翻起來的衣領後領帶兩邊交互纏繞，在這十幾秒的功夫裏，他淡淡掃了一眼衛珈所在的方向。
“衛城的女兒。”
肯定句。
路定沒料到他突然說起這個，微微一怔後笑了笑：“是的。”
衛珈自然也聽見了這句話，她想知道赫沉接下來要說什麽做什麽，因此往旁邊走了兩步，不再讓顯示屏遮擋她、遮擋視野。
赫沉微微仰起下颌，手指抵在尚未成形的領結下輕輕往上一推，垂着的眼裏，藍色的眼珠往旁邊滑了滑，掠了一眼。
“她，我帶走。”
路定和衛珈都愣在原地。
“帶走？”路定神色複雜，“指揮官，您是要帶她去哪裏？”
“不是說她能夠破解衛城留下的密碼？”赫沉輕輕挑眉，“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在我眼皮子底下破解。否則全權交給你們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路定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當即有些不安地辯解：“是因為她剛從園區來到研究所，所以議事會那邊不同意她立刻參與機密研究，并不是——”
“我要人，恐怕不需要經過研究所的同意，”已經穿戴整齊的男人開口，漫不經心扔下一句，“當然，也不需要議事會同意。”
嘴唇開開合合幾次，路定卻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議事會的确已經不再是最高權力的代表，在這個男人成為指揮官的那一刻起，它就開始一步步走向衰落。
至于他就更不可能抗衡。
路定最後斂去臉上的神色，默默攥緊手緩緩點頭：“我明白了。”說完轉頭去看衛珈時，眼中流露出幾分無能為力的無奈。
衛珈勉強朝他笑了笑。
她現在滿腦子除了擔憂，就是懷疑。
擔憂的自然是密碼的事恐怕瞞不住了，只能拿到資料試試看——但她對此不抱太大希望。
而懷疑的事是，赫沉成為指揮官已經有兩年，雖然不是一開始就能徹底淩駕于議事會權力之上，但是到現在才提出為了效率和放心要把她帶走親自對付，也依舊牽強。
他要做什麽？
幾步外的赫沉定定地看着衛珈，一點一點的試圖從那雙眼裏分析出她此刻的情緒。
緊張，戒備。
但又無從反抗。
他忽然勾了勾唇角，感受到了大腦傳達出的“愉悅”。
什麽研究，當然只是表面說辭。他需要做的，就是弄清自己異常的緣由，然後銷毀。
作者有話要說： 投喂名單明天一起放上來~以後如果沒什麽意外情況就是晚九點更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