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吧，早點把傷養好。”簡餘看一眼衛珈臉上和手上的紗布，嘆了口氣，“還好傷得不重，也不會留下什麽疤痕。”
說着她又有些不解：“她……怎麽看見你情緒突然那麽激動？你們以前認識？有什麽過節？”
“之前我還在園區的時候大概見過，不過沒什麽太深的印象了。”衛珈搖了搖頭。
剛說完，園區裏那些人複雜的眼神又浮現在衛珈腦海裏，她忽然好像有點明白了。
不過倒不至于對那些人有什麽愧疚的情緒，被關在裏面的人要麽觸犯了法律，要麽當初對仿生人下過什麽駭人聽聞的狠手。人類園區類似一個監獄，裏面關着的人都是研究所的參考對象。
至于安排她去園區負責這樣的任務，大概也是一種警告震懾。
——不安心為研究所效力，那就回去接受屬于逃犯的、比失去自由還可怕的懲罰。
衛珈垂眸看着裹着紗布的左手，用了些力道活動手指。
……這樣一動起來連帶着掌心隐隐作痛。
“右手還能動，也不影響什麽。”
“路教授都發話讓你休息了，就別逞強了。”簡餘失笑，“要是你閑不住就去研究所裏到處轉一轉，不去越級區域不出大門就好。”
衛珈她們大約屬于科研人員中的底層，所謂越級區域，就是負責更精密工作的部門區域，她們是沒有權限踏入的。這一點她第一天來就有人告訴過她，所以衛珈自然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雖然她的确很想盡快接觸父親生前的研究資料，想看看能否找到解鎖的重要線索，但也絕對不是通過這種愚蠢的方式。研究所裏仿生人與人類比例五五開，更不用提無死角的監控。
不過剛才簡餘那麽一說，她才發覺這幾天都沒再見過路叔叔，連“準假”的消息也是令人轉達的。
也不知道他身體好些沒有……
她走出室內，沿着圍牆慢慢散步。
但很快，她的腳步頓住了。
有一段區域研究所和軍事基地共用一段圍牆，圍牆由特殊材質構成，雖然堅固，但卻為網格狀。
這段共用圍牆的另一邊，好些棕紅色眼睛的男性仿生人都停下動作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衛珈暗道自己倒黴，接着淡淡收回目光準備繼續往前走。
被看幾眼也不會少塊肉。
圍牆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嗤笑。
“全身上下也只有這張臉有點用，”一個士兵哼笑，裝模做樣搖了搖頭，語氣卻帶着惡毒的揶揄，“結果現在還破相了，真可惜。”
他話音剛落，立刻有人接話：“這話可不對，臉是中看不中用嘛。”說着目光毫不掩飾地在衛珈身上上下逡巡，潛臺詞不言而喻。
周圍人頓時哄笑起來，無數目光都肆無忌憚流連在衛珈的胸口、腰肢和雙腿上。
“不知道還留着這些弱不禁風的廢物做什麽，還不如都給我們充當獎勵。”
衛珈停下步子，沉默片刻後回過頭微微一笑：“弱不禁風的廢物？”
雖然臉頰一側貼着一塊不算小的紗布，但依舊掩蓋不住面前女人那雙眼裏若有若無的冷意和微微上翹的唇角。
一群士兵被勾得蠢蠢欲動，對視幾眼譏諷道：“難道不是？人類連我們的一拳都扛不住，何況你這種細胳膊細腿的女人。”
“是嗎。”衛珈走上前，幾步的距離縮短後，跟一群士兵近得只有半米。她目光動了動，最後落在他們手裏的槍械上，“那是什麽？”
離她最近的那個士兵哈哈大笑：“連槍都不認識？”
“恐怕她認識的是另一種槍。”
衆人再次哄笑。
低級的顏色笑話，這些仿生人倒是有着跟某些人類男性完全一樣的劣根性。衛珈神色不變，微微側頭好奇道：“給我試一試？”
看起來仿佛真的對他們手裏的槍有着濃厚的興趣。
“你？”那個士兵掂了掂手裏的槍，“恐怕你根本拿不動它。”
“不試試怎麽知道。”衛珈睜大眼，似乎有些不解。
反正只是用來練習的模拟槍械，雖然能在靶心上留下痕跡且也有後坐力，卻只是數據的感應與模拟，不會造成半點實質性的傷害，所以他們也自然不擔心面前的女人能動什麽手腳。士兵退後兩步做出抛擲的預備姿勢：“那你可得小心，千萬別被砸個頭破血流。”
一個柔柔弱弱的人類女人，左手還纏着紗布，想玩槍？
所有士兵都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圍牆不算太高，那把槍毫無阻礙地跨過這道形式大于實際意義的阻隔，最後朝衛珈頭頂直直落下。
她退後一步，旁邊的士兵們臉上還沒來得及露出“果然如此”的嘲諷神情，就見圍牆那邊的女人擡手穩穩地接住了那把槍。
對于只有一只手能用的她來說确實很沉。衛珈低頭打量一眼有她小臂長的槍，又擡眼看了看面前的圍牆。
頂端甚至沒有攔截設備，東西輕輕松松就能穿透，看來研究所跟軍事基地也差不多二合一了。
那群士兵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你就只想這麽看看而已？”
“當然不是。”衛珈笑了笑，接着雙腳分開站定，握着槍的右手緩緩擡起來，對準圍牆那邊幾十米外的射擊靶。
這動作根本就不是什麽都不懂。一群人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衛珈選了個位置适中的網格，透過細小的網格瞄準靶心。
下一秒，在接近靶心的位置出現子彈穿透痕跡的同時，感應器發出一聲擊中的提醒，顯示屏上飛快浮現一行數據。
顯示屏就在衆人身旁幾米遠的地方，因此能夠一眼看清上面的文字。
擊中率：80.46%。
這個數據，并不算差，至少對于人類來說。甚至沒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很難打出這樣的準确度。
更何況是他們眼中“弱不經風”的女人。
衛珈心裏悄悄松了口氣，兩年沒能練習，好在也沒有退步太多……
“弱不經風的廢物？”她退後兩步，将槍扔了回去，接着将右手揣進外套口袋，“你們就是被人類這種弱不經風的廢物給創造的。”
說完冷冷勾了勾唇角，轉身往研究所大樓走去。不一會兒身影就消失在門後。
接住槍的士兵忽然恨恨咒罵了一聲：“居然被這個女人給耍了！”
一群人面色都難看至極。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些動靜，這些士兵陸陸續續回過頭去，只見不遠處走來幾個人，灰色襯衣黑色長褲，腳上是利落的軍靴。幾個人站定之後，最前面那個最為高大的身影背對着他們，仿佛在遠遠地端詳射擊靶。
片刻後，男人緩緩轉過身。
金發藍眼。
“指、指揮官。”
一群士兵僵在原地，回過神後又匆匆站直行禮。
他眉梢微微挑了挑，目光冷淡地掠過面前這群士兵。
“獎勵？”
兩個字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沒有人傻到在這個時候去接話，訓練場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赫沉沒再多說什麽，只是轉身徑直朝着近百米外的射擊靶走去。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穆雷沒急着跟上，而是微微側身面對這一群士兵站好，想到他們剛才說的那些挑釁的言論和舉動，眼帶冷意地沉聲道：“要是再有下次，記得去回收爐領你們的‘獎勵’。”
80.46%。
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摩挲着靶面上的彈孔邊緣，半晌收回手插進褲袋裏，垂眸盯着面前的痕跡若有所思。
“指揮官，”穆雷走到男人身後開口道，“研究所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赫沉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那頭回到研究所大樓的衛珈深呼一口氣，默默将右手從衣袋裏抽出來。
虎口有些發紅，手還有點疼……
不過還好發揮得還不錯，算是出了口惡氣。
“你在這裏幹什麽？”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冷冷的質問。
衛珈一愣，轉過身發現是上回把她從路定接待室帶走的那個女研究員，不過她們這幾天都沒再碰過面。
她重新把手放進衣袋：“出去随便走了走。”
“再低級的工作也不意味着你能偷懶。”這回語氣不僅冷，還透着十足的譏諷。
“工傷，”衛珈微微一笑，擡起裹着紗布的左手，“路教授準的假。”
“既然不能做事就別到處走動，免得礙事。”對方臉色一黑，接着語氣急切得有些過頭，甚至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好像不願意她在這裏多待。衛珈覺得奇怪，但也沒心情再跟她糾纏，于是轉身走了幾步按下電梯按鈕。
就在背對着研究大樓空曠大廳的這幾秒裏，她聽見身後有人步伐沉穩地踩上幾級階梯，接着是那位女研究員走動的腳步聲。
安靜片刻後，有一道女聲混合着守衛士兵的聲音響起：“指揮官。”
衛珈背影一僵。
“不用帶路。”回應的男聲衛珈有點耳熟，略一思索就想起來是那天跟那位指揮官通話後，又進了房間的那個灰色眼睛的仿生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衛珈身後。
她盯着地面，看着那兩抹高大的陰影漸漸将自己籠罩，不僅如此，身後那束目光也有如實質，讓她後背發涼。
最後衛珈終于扛不住，往旁邊退了兩步，然後勉強笑了笑，微微擡起左手示意他們先。
大概是上回“逃犯”的身份讓她有了老鼠看見貓一樣的心理作用，以及所了解到的有關這位指揮官的傳聞，讓她不想跟這種“危險人物”多待。
“63號？”
熟悉的內容，熟悉的冷淡語氣，熟悉的嗓音。面無表情的臉顯得那雙藍色的眼睛帶着一分冷意，讓人心底發怵。
“我有名字。”她動作一頓，擡起眼，“而且這裏是研究所，不是園區。”
對于這些仿生人，她心裏談不上憎惡他們中的每一個，但也沒什麽好感，更何況對于這個叫她“63號”的滿臉冷漠的仿生人領袖。
赫沉盯着她那雙淡琥珀色的眼睛，軀體與意識再度短暫地僵硬了一瞬，只是這一次比上回稍微好了些，轉瞬即逝。
未知的、脫離掌控的一切，讓他心裏浮起戒備與扼殺的念頭。
但是他需要弄清楚。
他目光動了動，落在她右側衣袋：“80.46？”
衛珈揣在裏頭的手僵了僵。
他怎麽知道的？
知道了，然後呢？
電梯終于響起了“叮”一聲溫和的提示音，廂門緩緩打開。她垂下眼睫“柔和順從地”提醒：“電梯門開了。”
目光正好下落到他的衣領處。
扣到最上面一顆扣子的襯衣領，系得一絲不茍的黑色領帶，還有衣領一側印着字母“A”的精致徽章。寬闊平直的肩膀兩側還有着深灰色的肩章，不過上面的圖案她沒來得及細看。
“跟着。”他扔下兩個字，邁開步子進了電梯。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
寫完之後拿給基友看，我說你覺得男主有王霸之氣嗎？
基友：這還沒有王霸之氣？？？
赫沉：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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