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自己的招呼友好而充滿朝氣,殊不知看在石暮塵眼裏,那表情簡直比哭還吓人。
“鍛煉身體呢?”石暮塵潇灑地跳下車:“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沒帶傘,怎麽辦?”
“都說了送你了……”
她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吓了一大跳!連忙咳了幾下清嗓,情況卻變得更壞,這才發現快冒煙的嗓子幹渴難忍!見狀,石暮塵趕緊向前排的邱子寅示意,邱子寅立刻拿了手邊的半支礦泉水扔過去,動作快得讓衛庭賢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接過水都顧不得道謝,田如蜜嘩啦啦地一飲而盡,這才感覺好過了些。于是順順脖子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反正不是我的水。”石暮塵朝駕駛座努努嘴:“謝他吧。”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衛庭賢,又看看手裏的瓶子,立刻嘴角抽搐,所以……她吃了他的口水?
她下意識咂咂嘴,忽然有種……怪怪的感覺。
反觀衛庭賢,下颚線條依舊銳利而緊繃,看不出半分反應。
“那……那祝你們玩得開心,我繼續跑步去了。”她定了定神,盡管勉強,還是再次邁開了腳步。
“這比賽還設跑步項目?”石暮塵望着她的背影随口問道。
“節目組要求她減肥。”衛庭賢淡然以對:“上車吧。”
石暮塵回到車裏:“為什麽?她不算胖吧。”
衛庭賢沒出聲,事實上這已不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如此拼命,盡管與他無關,但一想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已□控,還如此鬥志昂揚心存幻想,竟會有些許不忍。
邱子寅賤兮兮地挪到後座去逼供:“剛才那個就是小紅傘?哥們兒你夠返璞歸真的哈。”
“一邊去,大腦懸褲腰裏的生物沒資格說我。”
“你妹的!我早收心了好嗎?”
衛庭賢無聲息地從後視鏡裏瞥了他們一眼,視線回到那個已遙遠到只剩一小點的身影,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心底卻微微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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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集中營”的生活過得緊張而充實,而時刻準備着卷鋪蓋走人的田如蜜,也在自己都不相信的情況下居然闖過了第二場50進20,開始了20進10的準備,這對她來說,簡直像做夢一樣。
經過兩周的非人特訓,被折磨到還剩半條命的田如蜜,此刻正無限忐忑地踏上這段時間一次都沒敢上的體重儀——都弄成這樣了要還不瘦,她一定會徹底崩潰!
她深呼吸了好一會兒,這才半眯着眼從縫裏偷看——
五……五公斤?!
她不可置信地從體重儀上跳下來,雞凍得快要淚奔!瞬間決定把晚間跑步量翻倍!一定要鞏固革命成果啊啊啊!
她揮汗如雨地繞着大樓綠化跑啊跑,一圈,兩圈……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卻忽然看見兩個熟悉身影——
“有事嗎?”衛庭賢面無表情地站在車邊,側臉被昏黃路燈映照得明滅隐現,他似乎面對蘇遙,視線卻并不在她身上。
“……沒事。”蘇遙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秀麗而嬌小的面龐被淩亂碎發輕拂,看起來那麽無助。
“沒事就早點回去吧。”
說着他就要上車,蘇遙情不自禁叫住他:“庭賢……”
他腳步頓了頓,卻并未回頭,音調是壓抑過的低沉:“蘇小姐,我是評審,請你注意避嫌。”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頓時無措。
“對,我知道,”他緩緩轉身,昏暗中眸光顯得越發深邃:“因為你根本沒這個必要。”
她像是被這話生生噎住了喉嚨,表情更是窘迫萬分:“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你有選擇的權力,我沒資格怪你。”他停下,似乎說得艱難:“而且……你選得對。”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要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出國留學……”她紅了眼眶:“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他忽然停止對話,身體僵了僵,旋即鑽入車內利落地發動,把她遠遠甩在了身後。
田如蜜一直屏住的呼吸這才解禁——哇咧,她是撞到什麽不該看的了麽?雖然他們的對話她只隐約聽了個大概,心中卻還是忐忑不已。為避免被抓現行,她趕緊大氣也不敢出地埋頭繼續跑。可當她哼哧哼哧地跑到路口時,一輛十分眼熟的奧迪A6卻已然停在她面前——
她一愣,剛想繞道,卻看見衛庭賢淡定地從車內步出,把車門潇灑一甩,定定望住她——
“看得過瘾麽?”
她一驚,立刻尴尬地後退一步:“我,我不是故意的,誰叫你們站大馬路上說……”
他眉頭一擰:“你聽到了多少?”
“好像都聽見了……”她老實交代:“不過我不會出去亂說的,放心吧。”
說着她就要走,卻冷不防被一堵肉牆擋得嚴嚴實實,讓她心頭一驚——該不會因為這點事就要……殺她滅口吧?
“沒什麽要解釋的麽?”他居高臨下地看住她,雙眼冷冽,眉峰高挑。
“……啊?”她懵了——她要解釋什麽?
他實在不想和她幹耗,便決定開門見山:“到底是你,還是你妹妹?”
一想到剛結束的那場50進20,他就不得不驚訝——原以為靠抄襲混進來的她最多只能撐過插科打诨的第一場,50進20的現場設計環節一定露馬腳,卻沒料想她居然在短短20分鐘內設計出一套既切合主題,又不落俗套的作品。讓一直等着看笑話的他,竟然也無法不心服口服地舉起了「YES」
題目都是當場出的,有很大局限性,所以他不得不承認了她的實力。
事後他思來想去,卻終究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姐妹倆的風格竟會相似至此?甚至連線條運用的習慣都分毫不差?直到無意中看見電腦裏的「絲蘭」系列,他才忽然靈光一現——
他想他知道答案了——怪不得圖稿會在她手裏,而田姿姿卻不敢畫稿自證。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的話……他牢牢看住她略顯驚慌的眼神,忽然有微微愧疚。
“什麽意思?”她心頭忽然警覺,卻還是佯裝沒聽懂。
“為什麽不親自來應征,卻甘願替她人做嫁衣?就算她是你親妹妹,我也不能理解。”他語氣淡淡,卻徹底把話挑了開。
她呼吸急促,不知是因為跑步的餘韻還是因為緊張,半晌——
“高中畢業的簡歷,你們會直接扔垃圾桶吧。”
他一怔,然後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是事實。
“我不會為我的誤解道歉,因為錯不在我。”他瞥她一眼,旋即打開車門兀自落座:“你的設計确實不錯,但距離專業,還遠得很。”
望着絕塵而去的奧迪A6,田如蜜張着嘴,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然後,她居然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又沒說什麽好話你臉紅什麽啊田爺!?醒醒啊田爺!她哀嚎一聲,原地蹲下,把一頭亂發抓得和超級賽亞人有得一拼,卻還是止不住地面熱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這這這,這是怎麽了?
再次折返的衛庭賢,第一眼看到就是這幅詭異畫面——她蹲在地上幹什麽?
從背後看過去,她兩只耳朵紅得有些不正常。他故意在她背後清了清嗓子,她果然觸電般彈起——
“啊?”
看着她那張紅到詭異的臉,他頗有些不解,但也懶得追問,只是輕輕揚了揚下巴:“要不要吃東西?”
她驚訝地指着自己,仿佛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于是他只好耐心重複:“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點東西?”
吃東西?她咬了咬嘴唇,雙手下意識按住空空如也的肚子:“……不了,你自己去吃吧,我減肥呢。”
話雖這麽說,她的肚子卻在此時非常不給面子地轟鳴起來……
他上下打量了尴尬欲死的她兩眼,旋即一言不發地打開車門:“上車,我不喜歡一個人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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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如蜜受寵若驚地跟他到了附近一家情調頗好的意式餐廳,心中卻打定主意一定要保護好這得來不易的革命果實!于是在他遞來Menu時,用堪比江姐的意志力抵禦住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美食圖片,咬牙切齒地點了一杯水!
他并未勉強,只是兀自點了杯咖啡和一份瘦身色拉。
大男人吃瘦身色拉,這……她腹诽,同時偷偷摸摸打量了幾眼他勁瘦颀長的身材,不覺暗暗感嘆——瞧,原來帥哥也是要靠細心經營的,不容易啊。
在等菜的過程中她一直坐立不安,每進來個人她都要下意識遮一下臉,這讓狀态放松怡然的他很不能理解,不覺蹙眉:“你在幹什麽?”
她依舊不安地東張西望:“诶,你是評審我是選手好不好?萬一遇到認識的人……會不會傳緋聞啊?”
他先是一愣,然後雙手環胸地搖搖頭,掀起一縷略帶嘲弄的笑:“放心。我和你,傳不了。”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弄懂他話裏的意思,頓時心口一堵,羞慚無比,只能低頭猛喝水。
這高級餐廳的水平就是高,一份聽起來毫無食欲的瘦身色拉,端上來一看卻是紅的紅綠的綠白的白,配上橄榄醋汁的清淡香氣,竟也讓餓得兩眼發黑的田如蜜狠狠吞了兩口口水——可是那個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夥卻眉頭微蹙,剛拿起的叉子動也沒動就放下了。
“……怎麽了?”
“裏面有黃瓜,”他微微皺眉:“腥氣。”
她頓時@%……#*%了,這但凡是個色拉總少不了黃瓜,不吃黃瓜你點毛色拉啊?
“那……你就挑出來呗。”
他瞥了眼餐盤,言簡意赅:“煩。”
說着,他同時揮手叫來waiter重新要了份水果色拉。她幾乎飙淚——58大元叫的東西說不吃就不吃了?這有錢也不能這樣造啊!她連忙叫住waiter:“這個能退嗎?”
Waiter用尴尬的微笑作為回答,她絕望地低下頭去。
“嫌浪費?”他把餐盤往她面前随意一推:“那你吃。”
“……”她眼淚汪汪地望着這盤香噴噴水靈靈的色拉,內心正興起一場血肉橫飛的激烈鬥争。他卻胸有成竹地望着她,心想這鬥争結果還真是沒懸念。
最終,田如蜜本着“浪費糧食可恥,節約資源萬歲”的偉大原則超度了這盆可愛的色拉,也終于托着它的福,睡了一個難得沒被半夜餓醒的安穩覺。而作為一個知恩圖報的良家女子,她無法控制地,居然輕易原諒了那個曾讓她自尊心嚴重受損的衛先生。
甚至……好像還比原諒……多了點什麽。
真是……好沒出息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