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 - 第 27 章 ☆、章

“二爺的身不由己與我們相比,總帶些不尋常。”她忍不住調侃。

“你的意思我明白,遠的不說。”他轉過身來,想說當日伏佑觀中我不答應大哥的條件,你覺得你能坐在這裏?話未出口便覺有些刻意,勉強咽下:“近的說你,現在想要全身而退,是否還有可能。”

別說現在,剛做總管那會兒也難。江湖不是一片水,是水上的一條船,不想淹死就得上船,上去又怎能輕易下來。岸在哪裏不知道,船将駛往何處也不知道。他是劃船的人,船就是他家的,可他也在船上。

不過總算找到季少秧那一腔怨氣的出處:“你和大當家截然不同,雖然不懂你想做的事,可我知道你絕不是第二個他。”

“這麽誇來誇去真的好嗎?不過謝謝,這是我這幾年聽過最如假包換的奉承。”他長舒一口氣,凝望遠處薄霧冥冥:“你總管內務,裏裏外外的賬目,林林總總也見過一些。不必瞞你,這些年入不敷出,全靠見不得光的營生支撐。要撐到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撐不住,撐不住怎麽辦,大哥總說不能讓李園毀在他手裏,如果僥幸沒毀,完完整整的交給我,然後眼睜睜看着它垮掉嗎?”

他今天甚是奇怪,憂心忡忡的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或許平日裏獨自承受的東西太多,杯裏的水越滿越經不起一點碰觸。

大當家百年之後将李園交給二當家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李荇兒早晚嫁人,李夫人曾公開表示無意讓愛女涉足江湖。倘若一切按照既定的道路行進,路的盡頭有什麽似乎清晰可見。

二當家說他不想清晰可見,因為那不過是一片廢墟。

“我不會寬人的心。一個二十出頭的人,說實話見識有限,若是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實在乏味。”她随即自嘲地笑了。

“我也二十出頭。”他突然興致大減,閉上眼睛像是打盹。

一不小心含沙射影了,她自悔失言,想道歉拉不下臉來,嬉皮笑臉人家看不見,再說除了不會寬慰別人,也不擅長嬉皮笑臉,唯有讪讪走開。

季玉珠向她颔首:“後面曬不到太陽,怪陰冷的。”

她立刻覺得這位大小姐不像傳說中那麽蠻橫:“看你們站在一塊兒,真是般配。”

王子興笑了笑,沖李仲努嘴:“我們二爺使小性兒呢?”

船本不大,這邊大概略有耳聞,餘兆索性聳肩,表示游江不易,且游且珍惜。

“我多一句嘴,您終究不懂男人,當一個男人對心愛的女人說起他的志願,這個時候哪怕覺得再荒唐,最好不要笑出來。”王子興說着,将船頭留給女人們,自己和船家閑聊去了。

餘兆受益匪淺,仍在回味。

“是個心地淳厚的人,有時是個孩子,有時像半截入土的老頭子。”玉珠幽幽地道:“如果時光倒流,真想對他好點。”

“男人太世故,總不大好吧,至少失掉一半氣概。”

“我說的不是他,是他。”玉珠一指王子興,又遙指李仲。

餘兆不明所指,亦或沒空琢磨。

集市的輪廓漸漸清晰,眼看就要靠岸,玉珠側過身子,粉潤的包子臉上一個殷實的微笑:“他有三度,似乎沒人發現,我要不要好心透露一下呢?”

她只知道人有三急,三度是什麽,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風度,溫度。”

“才倆。”

“好歹是你男人,上點兒心成麽?”

天殘門的地盤比李家熱鬧,也更魚龍混雜。九木堂多年在此盤踞,根系複雜,未免夜長夢多,他們原定計劃橫穿而過,遠離是非之地前往驿道留宿。天不遂人願,季玉珠上岸不久頭暈不适,李仲不等王子興開口,勸他先找個地方稍作休憩。

上船沒吐,下船倒翻江倒海,玉珠簡直恨煞自己:“一直好好的,偏從今天開始反酸,掐點也不能這麽準。”

三人異口同聲表示這實非人力所能控制。

她自知狼狽已極,不願讓王子興跟着:“被你盯着我吐不出來,憋着更難受,讓我在這吹吹小風。”

一個人安安靜靜反而不那麽難熬,她屈膝坐于客棧側首石階,對面是鄰家院牆,鬧中取靜通風透氣,一時頗為惬意。

沒過一會,身後有窸窣之聲,不耐煩道:“不是讓你們先坐嗎?”

“小娘子哪裏來,看着面生,不如和哥哥喝碗水酒,好生樂一樂吶。”一個潑皮打扮的黑瘦青年一手托着酒壺,顫顫巍巍踱了過來,說話間鞋掉了,忙用腳去勾。

“滾。”

“小娘子好大的火氣,聽口音不是本地人……”

老娘只說一個字,這也能聽出名堂,太會搭讪還是太不會搭讪。正不痛快想找人撒氣,她單手托腮,和顏悅色地:“看錯了罷,哪有小娘子。”

“對對對,小相公。”潑皮笑出了花兒:“這麽标致的相公,我真是頭一次見!”

她嫣然一笑,說了句什麽。

潑皮沒聽清,探過半個身子,只聽清脆一響,原來臉上着了一記,這回倒是聽清了。

“這麽犯賤的流氓,我不是頭一次揍!”

哇呀呀,潑皮也算本地一霸,喝多了迷迷瞪瞪的,老馬失蹄,竟在一個半大姑娘手底下吃了虧,威嚴掃地臉面何存,當下顧不得旁的,伸手就要去抓。

“哪個瞎眼癟三鬧事,不看踩着誰的地盤。”巷子裏傳出一個冷峻的聲音。

潑皮犯愣,心說這老子地盤,調頭往裏一瞧,頓時吓尿。不知哪裏來的一幫人,身上手上皆攜利刃,乍看跟一群閻王似的。

“滾滾滾。”一個提□□的人晃幾下手裏的家夥。

潑皮跑得比兔子快。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度就不說了,留着打包帶走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