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勝衣 - 第 66 章 ☆、六六

商青鯉的手已經握住了刀柄,随時準備拔刀出鞘。

出乎她意料的是,白衣人并沒有同她交手的打算,聽言任由阿橫掙脫他的束縛跳到地上。

白衣人看着阿橫顫着腿走到商青鯉的身後,陰測測笑道:“我們是友非敵,敵人的孩子你也救?”

他這話一出,商青鯉便感覺到阿橫抓住她衣擺的手一緊,商青鯉蹲下身來扶住阿橫軟綿綿的身子,溫聲安撫道:“莫怕。”

她容顏雖清冷,看向他時,眸色卻很是溫和。阿橫抿唇笑了一下,點點頭。

商青鯉擡手揉了把阿橫有些淩亂的頭發,将他抱起來,冷眼看着白衣人道:“敵人是誰?你又是誰?”

白衣人張口欲言,話到嘴邊時眸光一閃,上下打量了商青鯉和已經走到商青鯉身旁的江溫酒幾眼,話鋒一轉道:“這個麽……你若是想知道,不如我們談個條件怎麽樣?”

他男生女相,長相陰柔中帶着幾分刻薄,看人的時候狹長的眼由上至下來回掃過,眸色輕浮。商青鯉被他看的渾身不舒坦,摟着阿橫退後一步,道:“沒興趣。”

白衣人又陰測測笑了一下,道:“你難道不想知道那些人讓你去遙山的目的?”

聽到“遙山”二字,商青鯉臉色略變,她冷笑一聲道:“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這事你既然知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硬。”

她話音剛落,轉身就想要把阿橫扔給江溫酒,卻見江溫酒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道:“一直想對你說,這種事該讓男人來做。”

商青鯉眨了下眼,江溫酒已拔劍出鞘,君子意出鞘時似有龍吟聲響起,顏色暗沉的劍身在空中漾出一道寒芒。

“你們……”白衣人一驚,剛吐出兩個字,長劍便已直逼面門,他忙拔刀擋下這一劍,刀刃和劍刃撞擊到一起,火星迸濺而出,精鐵鑄成的刀刃上霎時有了個豁口。

白衣人身後的壯漢們反應極快地揮出手上的利刃向江溫酒攻去,江溫酒寬大的袖袍在夜風裏飛舞,君子意每刺出一劍總有一個壯漢的武器被挑落。

眼見奈何不得江溫酒,退到壯漢們身後的白衣人目光越過交手的衆人,落到商青鯉身上。

恰好商青鯉一直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看過來就挑了下眉。

白衣人見此冷笑了一聲,嘴巴一張一合,卻不曾發出聲音,而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寸長的竹筒,竹筒有嬰兒手臂粗,他拔下竹筒上的木塞,将竹筒狠狠養江溫酒擲去。

商青鯉在見到他一張一合的口型時便已愣住,因為她從他的口型裏讀出的意思是——太女殿下,後會有期。

她眼皮一跳,這個白衣人究竟是誰?

愣怔後回過神來就見白衣人将竹筒擲向了江溫酒,商青鯉眸色一變,直覺竹筒裏不是什麽好東西,也顧不得将懷中的阿橫放下,拔出鴻雁刀飛身躍到江溫酒身旁,擡手一刀劈飛了竹筒。

“啪。”竹筒忽地在半空中爆開。

煙霧似的白色粉末兜頭落下。

“咚。”原本還在與江溫酒交手的壯漢一個接一個倒下。

有毒?!

商青鯉大驚,轉頭就見江溫酒身子一軟,半跪在了地上,阿橫也在她懷中暈了過去。

好霸道的毒。

商青鯉白了臉,驚慌喚道:“江溫酒!”

君子意被他插·進了地面,江溫酒勉強靠着君子意撐住身子,聞聲道:“別怕,只是迷藥罷了。”

提到嗓子眼的心頃刻間落回胸腔。

商青鯉回頭看去,白衣人已不見人影。

大意了。

她心中暗嘆道。

商青鯉把鴻雁刀收回鞘中,扶起江溫酒,把他的一條手臂橫在自己肩上,抓住他垂在肩膀上的手,半扶半拖着他往客棧走,走出兩步又倒回去,腳尖抵在君子意的護手處,擡腳向上一踹,插在地上的君子意立時向上飛去。

她一手抱着阿橫,一手抓着江溫酒的手,無論松開哪只手都會有人倒地,只得在君子意飛過她下颚時,偏頭咬住劍刃。

走到客棧門口時,客棧的門仍緊閉着,她只好擡腳踹了下門。

她踹門的勁不小,門板連着門框一起抖了抖。小二很快就上前将門打開了,見她橫劍在口,扶着一人抱着一人時一愣。

商青鯉冷冷看了眼小二,小二一個激靈,道:“客官,小的來給你搭把手。”

等到順利把江溫酒和阿橫帶回房中,商青鯉關上房門,長出了一口氣。

她因為身中醉生夢死的緣故,這些年一直服用劇毒,除了醉生夢死外,幾乎百毒不侵。何況又服用了天殺,本就是破蠱解毒的聖物。是以,迷藥對她并無作用。

替躺在榻上的江溫酒除了鞋襪,又解了外袍,商青鯉扯過榻上的被子搭在他身上,把阿橫也抱到榻上放到了他身旁。

一大一小的漂亮人兒安靜地躺在榻上,只聽得見他們均勻的呼吸聲。商青鯉坐在榻沿上看着這情景,不由失笑。

她彎了彎眸。

轉而又想到那個白衣人,以及白衣人那句“太女殿下,後會有期”。雖是在夜裏,但街道兩側屋檐下挂着的燈籠足以讓她看清白衣人的神情,他說這話時,一個字一個字,口型極慢,商青鯉确信自己沒有看錯。

這世上知道她身份,又知道她還活着的,就江溫酒、長孫冥衣、衛淵、衛瑜、了聞幾人,這些人都不可能将她的事透露給外人。

自是也不排除原來在西臨朝堂上見過她的人能在十一年後将她認出來,畢竟她的眼和鼻子像極了衛湮。但這些年,她從來沒涉足過原西臨國境內的土地,連南蜀她也只四年前追殺何君問時去過一次。

所以不可能會遇到故人。

——也有遇到了的。

出了太虛宮,與江溫酒一道回長安的那天夜裏,因為傅阿骨搶了一個火把,所以她在樹林裏遇見了孟倉。

孟倉是孟時臣的管家。

衛夷逼宮的那天夜裏,孟時臣帶着孟倉和圈養的殺手,一步步把她和影衛們逼到了絕處。

是以那天夜裏,孟倉認出了她,而她,殺了孟倉。樹林中,其他人也被江溫酒和傅阿骨滅了口。

但除了孟倉,這些年裏,她當真沒有遇到過故人。

就連在丞相府那天,她知道會遇見孟時臣,也是給自己抹了粉換了丫鬟服飾才去的。出手時她刻意避開孟時臣的目光,沒有與孟時臣對視過一眼。

那麽……這個白衣人是誰?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六七的樣子,十多年前也只是個少年,絕對不會出現在西臨朝堂上,平日宮宴,她也從未見過哪個大臣帶去過一個男生女相的少年。

商青鯉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這人是誰,左右她不過是個亡國太女的身份,就算有朝一日被人抖出去,也應當起不了太大的風浪,索性不再去想這件事。

只是她視線落在阿橫身上時,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白衣人那句“我們是友非敵,敵人的孩子……”。

敵人的孩子。

眼前不由浮現出在金陵破廟裏見到的那個冷豔無雙的銀衫男人,以及他離開時向她投來的飽含深意的一眼。

商青鯉嘆了一口氣,任由思緒紛飛,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她不知何時已躺在了榻上,睜眼就見江溫酒側身躺在她身旁,一手撐頭一手把玩着她的一縷發絲。

她眨了眨眼,疑惑道:“阿橫呢?”

江溫酒用發絲搔了搔她鼻尖,道:“铮铮,我瞧你挺喜歡孩子的,不如我們也生一個吧。”頓了頓,他自言自語道:“不妥不妥,這事總要等大婚之後。”

商青鯉:“……”

她沉默了一瞬,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江溫酒有些尴尬的笑了下,道:“藥性似乎只兩三個時辰,天還未亮就醒過來了。”

商青鯉見他尴尬,彎了彎唇,推開他從榻上起身。下了榻就見阿橫被江溫酒挪到了床內側,仍舊睡着。

她洗漱完,喚小二送了早膳來房中,用早膳時阿橫才揉了揉眼醒過來。

他不哭不鬧,小心翼翼跳下榻,自己拿了鞋子穿上,走到商青鯉身邊,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還是一個字也吐不出,眼淚不由自主便落了下來。

商青鯉見他這委屈極了的樣子,忙擱下筷子替他擦了眼淚,道:“你莫哭,我一會兒就帶你去看大夫。”

阿橫腮幫子上挂着兩顆晶瑩的淚珠,可憐巴巴看了她一眼。

商青鯉取來帕子替他抹了把臉,又給他擦了擦手,塞給他一個雞腿,道:“先填飽肚子好不好?”

阿橫點點頭,小口小口啃着雞腿。

趴在椅子上的醬油見此從椅子上跳下來,繞着桌子走了兩圈,張口咬住商青鯉的衣衫下擺,沖她喵了兩聲。

商青鯉無奈,只得丢了個雞腿給醬油,再轉頭去看阿橫,就見他瞪大一雙墨玉似的眸子,直愣愣看着醬油,甚至忘了啃雞腿。

商青鯉想到江溫酒先前說的話,勾了下唇——以後養個孩子似乎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