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芳駕,寒舍真是蓬荜生輝啊!”納蘭永壽點頭哈腰笑得眼睛快眯成一條縫了。一聽說璟珂今天要上門拜訪,他就命令全家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可懈怠。
素來璟珂只在早年間與已故的怡賢親王允祥來往過密,再者除了履郡王允祹、果親王允禮之外,與朝中大臣皆無過多交集。此番親臨納蘭永壽府邸,不免引人猜測璟珂是否代表着聖意,莫非納蘭一族要重新受重用了?
由納蘭永壽嫡福晉關氏帶頭,引璟珂逛了小小府邸,璟珂讓她把三個小女兒一塊兒帶來後園子一塊兒說話。
最小的岫雲由乳娘抱着,最大的岫玉與二女兒岫煙也都由乳娘牽着,水靈水靈的模樣,倒是可愛得很。
“嫡福晉真是好福氣,這麽多漂亮的女兒。”璟珂笑着摸了摸納蘭岫玉的臉蛋,客氣地誇了幾句。
關氏聽她誇自己女兒,心裏也高興,說:“妾身哪比得上公主有福氣?之前有所耳聞,公主府裏的臻格格滿月抓周禮上抓了印章,這才是好福氣呢!”
原來當年長臻抓周抓中印章的事情至今還在紫禁城各大貴族福晉之間相傳,大家都睜大雙眼等着看長臻長大後是否會因母親的關系步入後宮。這讓璟珂挺反感,但她總是微笑以對。相反,小女兒長嘉當初在科爾沁行抓周禮之時,只是抓中了一枝毛筆,雖比不上姐姐長臻的轟動,但也是有才氣有出息的寓意。
“嫡福晉真會說話。”璟珂擺擺手,讓乳娘把幾個孩子都帶了下去,又瞅了瞅四周,“寧格格怎沒過來?”
“公主記挂,寧兒今天身子不爽,在房裏歇着。”關氏尴尬地笑着。納蘭岫寧一來她府裏,她盡量當是自己女兒來疼愛,又怕旁人說她苛待岫寧,終日坐立不安。
璟珂來之前已有聽聞納蘭岫寧偶感風寒,卻不知這般厲害,唏噓不已,說:“嫡福晉可辛苦了。”
“公主客氣。”
“嫡福晉先去忙吧,本宮與永壽大人聊聊。”璟珂寒暄了幾句,就把關氏給打發走,一旁的永壽方才一直沒得空插上話,這會子才坐了過來。
璟珂見永壽的言談舉止,深感他和前世集團裏那些老狐貍股東沒啥兩樣,是個精明的人,于是便多了幾分警惕,笑說:“永壽大人,寧格格在府上可打擾了。”
“公主言重了,寧兒是自家女兒,哪有打擾不打擾。”納蘭永壽堆笑着讓人給璟珂斟了茶,才屏退了下人,
沒有外人,璟珂也就不再客套,直接說:“納蘭大人,我許你的人情我可是完成一半了。”
“是,是,這是公主賞面。”納蘭永壽笑着作揖,“日後微臣一家還望仰仗公主了。”
“既然如此,也別客套了。”璟珂擺擺手,讓他別再使那套複雜的禮節,“我對京中各大小事都了解不深,你且給我說說。”
納蘭永壽點點頭,他知道璟珂想問什麽,便道:“公主,皇上龍體頻頻抱恙,朝中大臣都惶恐。按理說,寶親王是儲君最佳人選,誰都無異議,不過自謙嫔小主誕下六阿哥,不知從何時起朝中有言論支持六阿哥繼儲。”
“謙嫔?”璟珂這倒是覺得稀奇了,謙嫔承**不斷這是事實,但就她所了解的謙嫔,應該不至于野心勃勃到這個地步,個中玄機讓人匪夷所思。
納蘭永壽沉默一會,猶豫不決,最後才道:“公主,微臣鬥膽僭越了。這些支持六阿哥的大臣在暗中皆與理親王有過往來。”
果然如此!的确是弘皙幹的!璟珂方才一猜就知道一定是弘皙,他要趁機動搖弘歷的儲位,來個坐收漁利,只是,連納蘭永壽都看得出是弘皙做的,雍正和弘歷更了如指掌,弘皙此舉也忒不高明了。
“我這哥哥就是急躁,十幾年了還是一點不變。”嘆氣之餘,璟珂對弘皙的做法實在是無可奈何。看來,過不久之後她又得幫弘皙收拾攤子了。
納蘭永壽點點頭,又湊近了點,低聲道:“另外,微臣還查出寶親王府中的格格珂裏葉特氏之父當年曾與理密親王側妃交好。”
璟珂着實是吓了一跳,珂裏葉特?海楹的阿瑪額爾吉圖和允礽側福晉李佳氏曾交好,那不就意味着珂裏葉特氏一家是弘皙的人,弘皙把海楹安排到弘歷身邊,打的也是美人計!
隐隐覺得後脊梁骨發涼,弘歷的枕邊人,竟都各懷企圖:高翎燕是孝敬皇後的人,金芷淑是熹貴妃的人,蘇回雪是璟珂的人,而海楹是弘皙的人!
瞬間,璟珂對弘歷感到無力的同情,還未繼承儲位,即被許多人算計,這種感受太讓人痛心了。在離開了納蘭永壽府邸之後,璟珂臨時改變主意,去了趟和碩寶親王府。
弘歷正在後院練劍,璟珂突然到訪,他一切都沒準備,只披了衣服,讓璟珂到前廳等候片刻,自己簡單梳洗了才過來。
“皇姐今兒個怎有空來了?也不早早知會一聲,弟弟這手忙腳亂的。”弘歷很熱情地招呼璟珂,讓人給上了茶點。
嫡福晉富察?溪菡帶着一兒一女過來給璟珂請安,三歲的永琏和兩歲的歆宸,繼承了弘歷的長相,又有溪菡的清秀,貴氣十足。
“都長這麽大了,可真水靈。”璟珂忍不住抱起永琏,哄着玩。
溪菡最引以為傲的一雙兒女,深受雍正喜歡,熹貴妃時不時命人帶進宮去,雍正都會抽空前往永壽宮享受天倫之樂。
溪菡同璟珂小敘了幾句,便帶着孩子下去了。
“皇姐今兒個不只是想看孩子來吧?”弘歷笑嘻嘻着讓璟珂飲茶,等着璟珂發表看法。
璟珂撇撇嘴,說:“你府中美女如雲,可是滋潤惬意。”
“皇姐可別說笑。知我者莫若皇姐,想來今兒個永壽跟皇姐說了不少話。”弘歷笑眯眯地看着璟珂,倒是像把她心思全看穿了。
璟珂見他如此精明,對周遭事情了若指掌,也便不拐彎抹角了,“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盛意難卻,他們想安排人在我身邊,那我就拭目以待,看能鬧出什麽名堂。”弘歷換了個臉色,仿佛變了個人。
這幾年時間的洗禮,弘歷褪去了青澀稚嫩,更加沉穩,心思也愈發缜密起來,他繼續道:“皇姐也想在我身邊安排人不是?”
笑嘻嘻地戳穿璟珂的心思,弘歷雲淡風輕見怪不怪。
驚詫之餘,璟珂沉着解釋道:“弘歷,你聽我說……”
“皇姐無需解釋。”弘歷不等她說話,直接打斷,“我信得過皇姐,你無非是想自保,可他們不同,他們想的是怎麽将我踩在腳底下,奪了皇阿瑪的江山!”
弘歷說得愈發憤恨嫌棄,不過很快又平和下來,“我可以向皇姐保證,只要有我在一日,就能保蒙古一日平安!再者,我相信皇姐栽培出來的人心思不會壞到哪裏去。”
弘歷換上笑容,讓璟珂心裏很是愧疚:“弘歷,對不起,之前我的确是算計你了,但我真的沒有打壞心眼要害你。”
“我知道。當年若不是姐姐相助,皇阿瑪也不能那麽順利擺平八叔九叔他們。”弘歷當年年紀尚小,但他也知曉康熙駕崩那一晚發生的事情。雖說雍正拿下皇位是勢在必得,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可有了璟珂,反而事情更加順利。
璟珂很感動弘歷不計前嫌這般看重自己,愧疚感更加強烈,“弘歷,有你這些話,姐姐就無憾了。”
“不過我有一事要問姐姐。”弘歷收住笑容,換上有些失落的表情,“納蘭家的寧格格那般出衆,姐姐為何不早告訴弟弟……”
“噗——”璟珂當是什麽事,原來弘歷的**毛病又犯了,實在是哭笑不得,“你這老毛病怎的還沒變?看見好的女子就想往你這寶親王府塞呢?你可顧着你那些侍妾的心思?”
“姐姐怎這般取笑弟弟……”弘歷微微皺眉,“啧”了一聲,“寧格格被皇阿瑪指給了傅恒那孩子,真是可惜……”
“可惜啥?”璟珂白了他一眼,“人家富察氏四代忠良,滿門英才,與納蘭家門當戶對,傅恒和岫寧郎才女貌,怎的可惜法?”
弘歷無言以對,臉漲得通紅,微微撅着嘴:“皇姐知道我的心思……”
“你也別太在意了,就算岫寧沒指給傅恒,也指不到你頭上來。”璟珂不忍之下,還是潑了他冷水,讓他清醒,“她親生額娘誰你知道嗎?是九叔的女兒!”
“我最近也常常在後悔,我怕人家說我效仿古人,往你府裏送美女,要謀權奪位。”嘆了一聲,璟珂說出心裏話。
弘歷雖心知璟珂并無惡意,此前也多少對她的做法有不滿,但姐弟倆敞開心扉說開了話,反而更加親近,“姐姐擔心的事情,弟弟都明白。姐姐你只管放心,弟弟不敢與漢景帝自居,姐姐也絕不會是館陶公主。”會心一笑,姐弟倆坦誠相待。
“怎不見蘭馨格格和永璜?”聊着聊着,聊到永璜和蘭馨,璟珂才想起還未見過他們母子倆。那年蘭馨女兒夭折,她以淚洗面身子一直不好,也不知如今情況怎樣了。
弘歷挽了下袖子,以掩飾尴尬,“蘭兒身子一直不見好,永璜暫且在額娘那兒待着。”
“所有人之中,蘭兒最懂我。”弘歷不禁感慨着,身邊多少女人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唯有蘭馨,自聖祖在時即在身邊伺候他,是知他懂他之人。“她不想我看見她憔悴的樣子,每次只敢偷偷在窗外看她,心裏着急。”
平日裏以**多情示人的弘歷,實則專情得很,表現出來的樣子,無非是給那些野心家一個蒙蔽。富察?蘭馨常年卧病,弘歷表面上仍與其他妻妾如魚得水,實際上很關心蘭馨,經常等她睡下,都會悄悄看她。
“蘭馨格格好人有好報,你也要對她有信心。”稍加安慰幾句,璟珂無奈之餘,離開了寶親王府。她深知蘭馨活不到弘歷登基的時候,心中的哀戚,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