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七零懷上大佬的崽兒 - 第 23 章 落腳啦好日子來啦

第23章  落腳啦好日子來啦

國二紡織服裝廠是國營大廠。

周華生爸爸和顧孝文的舅舅都在這裏當領導。顧孝文的表哥佟健也在這裏當車間主任(非技術型)。

服裝廠的宿舍在紅樹巷大雜院, 裏面住着各部門車間上千名職工。一間大雜院住有四五戶人家,有的拖家帶口擠一間的,有未婚獨居一間的。

蘇柳荷分得這間在巷子口把邊南頭,哪怕是關系戶運氣不好也分不到這樣通透的單間。

面積不大, 只有二十平。一家人住擠得慌, 得上下鋪挨着。小姑娘自己獨居那是再舒服不過。

顧毅刃把小屋隔成兩小間。一間七八平的卧室, 一間客廳。有門和門簾做隔檔, 省的開大門外面的人能夠一覽無餘的看到床褥。

裏頭的桌椅和衣櫃都給粉刷了一遍,床架子沒換, 床板換個新的。

知道蘇柳荷睡覺不老實, 他把床板加寬了十厘米,回頭放個枕頭擋着。省的她像在老家在炕上滾來滾去, 摔在地上。

因為把邊,加固過的窗戶打開對着巷子口的大槐樹。槐樹下面有個花壇,還有個秋千。是個活動小廣場。

丁字路口大多是騎自行車上下班的人群, 鬧也就鬧個早晚高峰, 平時環境還是可以的。

“自己搭了個做飯屋棚啊?”對屋也是個大姐。刷着牙出來,自來熟地說:“還得多搭出來一撮,冬天得放煤炭。”

顧毅刃對外人話還是不多, 簡單明了地說:“在側面搭不擋路。”

大姐三十來歲叫劉燕, 穿着一身湖藍工人服。接替受傷丈夫的工作在紡織車間幹活。為人性格不錯, 上回顧毅刃過來給她家閨女一顆大蘋果,劉大姐對他客氣不少。

“你對象快來了吧?我們廠六一前有批新職工入廠, 應該就在這裏面了。”

顧毅刃幹活的手沒停, 把棚子支起來, 提着口新鐵鍋說:“今天下午就到。”

“顧同志,這麽早來吃飯了嗎?”斜對面一家五口裏頭的二妹肖婷婷端着驢肉火燒, 瞅着顧毅刃後背隆起的肌肉,走過來說:“軍外套挂我屋吧,落下來全是灰。”

顧毅刃正在給小爐子生火,試一試燒得怎麽樣。蘇柳荷嬌氣,涼的不吃、太熱的也不吃、糊的不吃,就得溫呼呼好下口才吃。

以後她要去廠食堂吃就吃,不想吃可以在家自己做點小竈。

“顧同志,我跟你說話呢。”肖婷婷繞到顧毅刃前面,把驢肉火燒遞給他:“你拿着墊吧一口。晚上我家吃王老五片皮鴨,你也來啊?”

顧毅刃直起身子,拿着軍外套拍拍灰走進屋裏挂起來:“不用,我家裏人來了。”

肖婷婷又試了一次說:“那是王老五的片皮鴨,我嫂子提前三天跟師傅打了招呼弄到半只。反正你家裏人也不知道幾點來,你吃一口也沒事。”

顧毅刃面無表情地說:“有事,她來我就得等着。”

肖婷婷怔愣了下,似乎聽到誰在屋裏笑了聲。她有點拉不下面子。

住在大雜院就這點不好,誰家有點動靜大家都聽得到。要是站在院子裏說話,跟站在大舞臺演出似得。

“真是你對象過來啊?”

顧毅刃繼續忙活他的,不再說話。

反而是劉燕大姐收拾好,抱着閨女上車後座上:“都問多少遍了。”

閨女叫金豆兒,脆生生地說:“一百遍啦。”

肖婷婷兇巴巴地說:“你有這記性不至于數學考八分。”

“你跟小孩兒生什麽氣呀。”金豆兒今年才五歲半紮着沖天揪,抱着小書包安安穩穩坐在後面說:“我要都會了還上什麽學呀。”

劉燕笑道:“說得對,就是不會咱們才去學習的。”

肖婷婷白了她們娘倆一眼,氣呼呼地拿着驢肉火燒重新回到自家屋子裏。

她進屋後,蘇柳荷家右邊的張小山探出頭看了眼,又轉頭打量着新廚棚,壓着嗓子說:“哥們,得罪誰別得罪她呀,咱院裏就她最不好相處,要是你對象來了小心——”

顧毅刃跟男同志還是能說上幾句,他笑了笑說:“這在我對象面前都是小兒科。”

張小山頓時啞火,一肚子的話憋了回去:“…真的?”

顧毅刃沒再解釋。

其實這話說的還保守了。

蘇柳荷同志不光嘴皮子不饒人,還不好打。血薄嬌氣碰就倒,倒了就敢訛。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喂…”張小山回去套了件襯衫,邊系扣子邊說:“那種性格的女同志你能駕馭的了?”

顧毅刃瞅着他說:“不需要駕馭,她是我的愛人,我需要的只是尊重和愛護。你要想駕馭也別相親,去買頭牲口回來就夠了。”

“诶,你瞧你這話說的。”張小山着急上班,搖頭晃腦地啧了幾聲,沒敢跟顧毅刃嗆嗆,急吼吼地出門了。

顧毅刃得了清淨,專心把屋裏屋外給蘇柳荷重新擦拭一遍。把床下邊的三四個小盆擺整齊,又把拖鞋并排放好。

他站在屋裏挺占地方,一下子擁擠不少。他環顧一圈看看還有沒有漏掉的東西,腦子卻忍不住走神。

上回跟她說過,他要是考上軍校有話要跟她說。

後來遲遲沒找到機會,也沒做好心理準備。

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他必須要把他們戰略性的姑侄關系轉變成男女戀愛關系。轉變有點大,他其實也有點沒底。

上回在電話裏提了句,蘇柳荷沒同意。

蘇柳荷過來,人生地不熟,他不想有趁人之危。但是蘇柳荷比他想的敢闖蕩,顧孝文去接,她就來,也沒見有多少猶豫與忐忑。

光沖這一點,就不太像農村進城的小姑娘。他也挺喜歡的。

頭幾年,就這麽一個嬌嬌氣氣的小姑娘,是他的精神支柱,托起他往上走。現在在外人看來身份轉變,他成了單身王老五,實際上,顧毅刃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的上她。

“哎,一步一步來吧。”

***

顧孝文從後視鏡裏偷偷瞧着蘇柳荷。

首都的街道車水馬龍,店鋪林立,高樓成群。

他覺得蘇柳荷再怎麽倔強,頭回進城也得一驚一乍,表示對都市的尊重。

然而蘇柳荷淡淡地望着車窗外,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成長在京市,對一切都習以為常。

蘇柳荷其實還是有點激動的,七十年代的京市只從電視裏見過。路人樸實中帶着些時髦,各個都有精神頭。感覺仿佛自行車的鈴铛也比村裏的響亮。

但是要她為此時的都市規模震驚,那是沒有的。她穿書前飛過不少國家,還留過幾天洋,對還在初步建設中的城市,表現的很平靜。

司機阿武也有點驚訝,她坐在後座靜靜地看着,也沒見局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給蘇柳荷當司機。

“先到紅樹巷街道報道,報道以後時間不早,咱們先到你宿舍休整,明天禮拜一正好去廠裏。”

“行。”蘇柳荷很期待能夠見到顧毅刃,最近聯系少,也不知道他又長個子了沒。

街道辦臨下班就十來分鐘,蘇柳荷證件齊全,還有顧孝文這尊大佛在邊上陪同,火速辦好登記材料,拿到暫居證。

“暫居證和工作證千萬別弄丢啊。”顧孝文來回奔波,免不了憔悴,活動活動胳膊腿說:“要是丢了讓顧大兄弟陪你回去辦。”

“丢不了。”傍晚出了霧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霧霾。但蘇柳荷心情雀躍,杏眼亮晶晶地說:“去見他。”

顧孝文嘆口氣:“走吧。”

蘇柳荷手腕上還挂着大鵝蛋,顧孝文讓阿武把車停在丁字路口,指着一扇窗戶說:“這就是你落腳的地——”

“小毅!”蘇柳荷脫缰而奔,顧毅刃本來站在大雜院門口,見狀趕緊跑了兩步:“小心車!”

蘇柳荷站在一步外,昂頭望着他,眼睛裏仿佛綴着星河,閃閃顫顫,讓顧毅刃克制不住想要把她摟在懷裏。

“咳咳。”後面與阿武一起大包小卷拿行李的顧孝文清了清嗓子說:“有話待會說,我都要餓死了。”

顧毅刃捏了捏蘇柳荷的手腕,發現有根繩兒,提起來看到是顆大鵝蛋,樂了:“哪來的?”

蘇柳荷還沒說話,顧孝文先插嘴說:“她築窩的。”

蘇柳荷才不理他,脆生生地說:“何奶奶給的,我舍不得吃拿來給你吃的!”

她肚子也餓了,說這話時叽裏咕嚕叫了兩聲。她偷偷捂着肚子,以為顧毅刃沒聽到。

顧孝文放下東西,見他倆還在當院說話,又叨叨道:“她可是抱了一路啊,我多瞅一眼她就瞪我。白眼翻的我看着都要抽筋了。”

顧毅刃笑了笑說:“我定了羊肉涮鍋,謝謝你跑這一趟。咱們先去吃點?”

顧孝文這才露出笑臉,跟阿武喊道:“把車後面的牛欄山來一瓶。”

顧毅刃說:“我今天喝不了。”

顧孝文幽幽地嘆口氣:“我自己喝。”

蘇柳荷在他們說話時,已經進屋巡視一番。到底是一起住過,知道她的習性,屋子裏安排的妥妥帖帖。

她站在門口,顧毅刃接了盆水,給她洗臉,她用手一摸還是溫的。

她濕漉漉的一張小臉,劉海扒拉的亂七八糟的,就沖顧毅刃樂,顧毅刃見她高興,也滿眼笑意。

蘇柳荷忽然說:“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嘛?什麽事啊?”

顧毅刃沒想到她前腳剛到後腳就想起這件事,緩了下:“吃完飯再說。”

在院子裏蹭鞋底的顧孝文回頭說:“什麽事還背着人啊?”

顧毅刃當做沒聽到,蘇柳荷照葫蘆畫瓢,洗了手和臉,美滋滋地下館子。

他們離開後,劉燕接着金豆兒放學回來,看到肖婷婷在自家廚棚裏做菜。

肖婷婷沒工作,等着接她媽的班。每天在家除了臭美就只用幫着做頓晚飯。

今天不知道怎麽了,放着打包好的片皮鴨在一邊不熱,鐵鍋都要被她鏟出火星子來了。

張小山偷偷摸摸從屋裏出來,湊到劉燕邊上說:“人家那個來了,她還以為農村婦女多上不了臺面,結果來了個賊漂亮的小姑娘,瞧着就帶勁兒。人家一出來,咱大雜院都蓬荜生輝啊。”

“張小山你少在外面嚼舌根!”肖婷婷手握鍋鏟出來罵道:“一個大老爺們成天碎嘴子,你這麽有本事怎麽不見你在領導面前多說幾句話啊?”

張小山見到領導就打怵,話都說不利索,肖婷婷總拿這件事笑話他。

張小山冷嘲熱諷地說:“好歹我也是有正經領導的人,不像某某人,成天就在大雜院裏橫行霸道。從前是因為漂亮,現在來個更漂亮的,我看你以後再怎麽嘚瑟。有的話我不說,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勸你少幹丢人的事!”

劉燕把自行車停好,把捂着耳朵的金豆兒抱下來:“把桌子收拾了,咱們吃飯。吃完你寫作業。”

“欸!”金豆兒背着書包,抱着鋁飯盒往屋裏去。

劉燕看張小山和肖婷婷又要不停不歇,搖搖頭倍感無奈。

從前張小山還追求過肖婷婷,本以為肖婷婷的爸能把工作給肖婷婷,沒想到給了肖婷婷的嫂子。

張小山家裏不讓他跟沒工作的女同志處對象,肖婷婷家不願意她找非京戶,倆人還沒處,在暧昧階段就分了。

知道互相沒可能,倆位同歲男女也不在大雜院裝了。一個驕縱霸道,一個小氣碎嘴子,雙雙現原形。

肖婷婷握着鍋鏟,看着張小山尖嘴猴腮的樣,不知道的真以為是猴變的。當初她怎麽就覺得張小山不錯呢。

張小山的品行談吐還有體格氣質,哪一樣都不能跟顧同志論啊。

人家雖然是外地考上軍校的,但是戶籍随學籍走,直接落戶京市。人也是身材挺拔、俊美非凡,想必在外地的家庭也體面,日後肯定前途無量。

唯一的不體面就是有個農村對象。

聽顧同志的意思,他對象挺刁蠻的。肖婷婷惡狠狠地望着對面廚棚裏挂着的彩繩大鵝蛋,又氣惱道:“片皮鴨不吃,把個蛋兒當寶貝,怎麽不給供起來呢!”

“阿嚏!”蘇柳荷坐在館子裏忍不住打個噴嚏,還不知道顧毅刃在她來之前成功“造勢”,正在猛勾菜單。

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下館子了。

顧毅刃心情不錯,先跟服務員要了兩份招牌羊羔肉,後面就讓蘇柳荷自己寫菜單。

“別省着,這是我同學家的店,打過招呼了。”

蘇柳荷高興地說:“行,好不容易吃一頓我就不摳搜了。”

顧孝文沒讓阿武跟着吃飯,阿武得回部隊還車。他還沒開吃,先把牛欄山扭開對瓶子嘬上一口。

服務員把肥瘦相間的薄片手切羊羔肉端上來,先收了肉票,然後又端來韭菜花、芝麻醬、藠頭、黃姜片和一小壺麻油。

顧孝文吃遍京市,也不禁說:“地道啊,是家好店。”

服務員又說:“拐骨自己烤還是我們烤?”他們店外面還有個燒烤攤兒,提供一羊三吃的服務,另一吃是羊湯。

“你們烤。”顧孝文指着菜單說:“再給我烤倆燈籠和油腰子。”

蘇柳荷跟顧毅刃咬耳朵:“燈籠是什麽?”

顧毅刃側過來,兩人頭挨着頭說:“是羊眼睛。”

蘇柳荷咧着嘴說:“小羊那麽可愛,為什麽要吃羊羊。”

顧毅刃小聲說:“還有羊舌和羊鞭。”

蘇柳荷說:“沒看出來你虛啊。”

顧毅刃繃不住笑了:“說着話不怕後悔?”

蘇柳荷擡頭瞅着對面抿二鍋頭的顧孝文說:“能比他強反正。”

顧孝文聽到了,不樂意地說:“什麽比我強?滿京市有幾個比我強的?站出來給我看看。”說着指着顧毅刃:“你先坐着。”

蘇柳荷忍不住哈哈哈笑。

顧毅刃擡手看眼表:“時間還早,慢慢吃。”

蘇柳荷見了問:“還好用呢?”

顧毅刃說:“修好了,隔幾天擰發條保準。”

顧孝文眼睛往手表上瞟過,繼續夾菜吃。

這頓涮鍋吃的很舒坦,羊羔肉入口即化,沒膻味反而有股奶味。肉質細膩,肥的地方也不膩,反而有點像筋頭。

蘇柳荷吃的小嘴油汪汪的,顧毅刃就在邊上給她涮羊肉,喂汽水。

顧孝文在對面一聲不吭啃着大拐骨,酒沒喝多少,眼眶先紅了。

“醬油居然是甜的。”蘇柳荷咽下一口羊肉,不好意思地給顧毅刃夾了一筷子:“你也吃啊,別光給我。”

顧毅刃吃掉她夾的羊肉說:“甜醬油,他家特有的。”

蘇柳荷神神秘秘地說:“咱倆明天早上把大鵝蛋吃了。”

顧毅刃感興趣地說:“好。”

蘇柳荷又說:“你到底有什麽事兒跟我說啊。”

顧毅刃見她好奇心起,顧孝文也立起耳朵,想了想說:“就是咱們的關系。”

顧孝文啃大拐骨的動作停下來,拿着大拐骨起來說:“我到外面吃根煙去。”

蘇柳荷說:“行,你吃去吧。”

顧孝文“啧”一聲。

蘇柳荷扭過頭,見顧毅刃沖她笑。這一天過來淨看他笑了。

忒二百五地說:“咱們的關系…有什麽問題嗎?”

這問題大了去了。

顧毅刃沉重地說:“是這樣的。以後我分配部隊會有背景調查,上回多虧有陸團長幫忙,不然咱倆…咱倆一男一女住着不方便會有人說閑話。”

蘇柳荷說:“可咱們走了明路的。”

顧毅刃認真地說:“過明路也沒上戶口本。回頭要是分配部隊問起來,我和你算不上正兒八經的姑侄關系,對我個人問題有影響。”

蘇柳荷知道這年頭管得緊,生怕影響到顧毅刃未來的發展,結巴了一下:“但、但咱們倆也沒不正經啊。”

往不正經的邪路上狂奔的某人沉默了下,随後又說:“我想能不能和你商量着,既然到了京市咱們幹脆脫離小塘村的稱呼,你覺得怎麽樣?”

“上次你說完,我想了想也行。”蘇柳荷嘬着汽水吸管說吸了兩口說:“你老叫我姑姑,鬧得我在香菜面前都起輩分了,憑白長了一輩,把人都叫老了。我這麽水靈一大姑娘,你說是吧?”

顧毅刃試着說:“那你覺得什麽關系合适呢?”

蘇柳荷說:“姐弟?”反正年紀差三歲。

顧毅刃搖頭說:“這樣感覺欲蓋彌彰,也不是親的。”

蘇柳荷不明白怎麽就成了欲蓋彌彰,撓撓小酒窩說:“那你覺得什麽合适?反正都得以你為主。”

顧毅刃低頭捏着白瓷杯轉了一圈,下定決心地擡起頭說:“要不然——”

蘇柳荷說:“我可不能叫你哥哥啊,雖然你長得比我顯成熟,也不能剛出門就占我便宜。”

就想着剛出門占便宜的顧毅刃頓時偃旗息鼓,他喉結動了動,捏着瓷杯的手都要把杯子捏碎了,半晌壓下雜七雜八的念頭,笑着說:“不行,你叫聲哥聽聽。”

蘇柳荷舉了舉繡花拳頭說:“吃個小塘村拳頭試試?”

顧毅刃笑了,随後把煮熟的羊肉片夾給蘇柳荷,看似開玩笑地說:“你叫我一聲哥哥,這輩子我都照顧你。”

半天,他沒聽到蘇柳荷回答。擡頭看到蘇柳荷靜靜地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顧毅刃的心咯噔一下:“你看什麽?”

蘇柳荷嚴肅地說:“你…是不是喝酒了?”

顧毅刃納悶地說:“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怎麽會喝酒?”

蘇柳荷說:“那你臉怎麽紅到脖子了?”

顧毅刃先摸了摸臉,的确有些熱。脖子用手背貼了下,也很熱。還沒等他想好怎麽說,蘇柳荷的小手貼上他的腦門。

顧毅刃的腦子忽然要炸了,整個人像是被封印住。

“也沒發燒啊。”蘇柳荷自言自語地說:“應該是吃羊肉吃的,羊肉是發物。”

顧毅刃不用自己找借口,蘇柳荷已經幫他找好了。他順坡下驢,讓服務員倒點涼茶。出師未捷,他的心比涼茶還要涼。

蘇柳荷說:“那不如就說同村的好朋友吧,因為是老鄉我來了你就多照顧一下。”

顧毅刃點點頭,把碗裏的東西吃了,咽下去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從前他覺得自己挺有膽的,現在覺得挺沒膽的。

“就這個事。”顧毅刃聲音平穩地說:“不算多大的事。”

“怎麽不算呢。”蘇柳荷剛拿起杯子,發現汽水喝完了。顧毅刃馬上起身去櫃臺給她重新拿了一瓶,回來的時候洗了把臉。

“關于你畢業分配的事,是大事。”蘇柳荷繼續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

顧毅刃覺得今晚也不算特別失敗,倆人姑侄關系告一段落,後面再發揮也成。

蘇柳荷掏出手絹給他擦臉,顧毅刃擦完臉順手往自己兜裏了。

“诶,對了。”顧孝文進來的時候,大拐骨已經扔給門口的黑狗。也許是啃的太幹淨,黑狗懶得啃,用爪子扒拉着玩。

“我媽那邊有好些沒穿過的新衣服,本來想留着給女兒。”

顧孝文說到這裏的時候,看到顧毅刃往這邊看過來。他繼續說:“我媽身體不好,沒要成女兒。我表妹身材又沒我媽好,不愛惜衣服。堆着也是堆着,明天我給你拿一包過來?”

嚯,大戶啊,衣服給人都是一包一包的。

蘇柳荷正愁布票不夠用,好歹進城了得弄點體面點的衣服穿。又是沒穿過的新衣服,還間接被誇身材好,她美滋滋地看着顧毅刃,等他點頭。

顧毅刃不用問蘇柳荷也知道她的意思,于是說:“都是新的?”

顧孝文坐下來,拿着濕手帕擦拭着手說:“放一百二十個心,別人找我媽要我媽都不給呢。還說要給未來的兒媳婦留着,啧啧。”

顧毅刃深深看他一眼,顧孝文仿佛沒感受到,他給自己倒了杯二鍋頭,與蘇柳荷碰了碰杯子說:“你喝的什麽?”

蘇柳荷冷靜地說:“白酒啊。”

顧孝文說:“你家白酒冒泡啊?”

蘇柳荷說:“荔枝味的白酒冒泡。”

顧孝文哈哈大笑:“明早我帶你進廠,随道把衣服給你捎來。”

“行。”既然人家有心,還是新的,蘇柳荷也就痛快答應了。

這年頭小孩穿的衣服都排着隊等着撿,何況是大人的。一般人家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啊。

吃完飯,顧孝文酒量居然不錯,沒讓他們倆送自己去找表哥玩了。

蘇柳荷與顧毅刃倆人吹着晚風,往紅樹巷去。

七點多鐘的街邊,有樓房的燈火、有按喇叭的汽車、有沒收攤的小販、有掃地的理發店、有熱鬧的飯館。

還有顧毅刃。

蘇柳荷走在裏面,側過頭望着顧毅刃。

其實不算很久沒見,忽然發現短短的時間裏顧毅刃身上變化許多,多了從容和坦然。

也許是走出小塘村,讓他身上隐藏的戾氣也少了許多。

“明天早上我請好假陪你一起去單位。”

顧毅刃柔和的眉眼,仿佛有無盡的話語要說,進到紅樹巷來到大雜院,他站在屋門口說:“小筐裏鈣奶餅幹、炒米花和瓜子,架子上還有罐奶粉…桌子上麗麗雪花膏、玫瑰頭油和擦臉的什麽粉…你自己慢慢看。晚上睡覺把門鎖好,燈繩我給你接長了,就在枕頭邊上不用下地。”

蘇柳荷笑着說:“你站着做什麽,進來跟我說呗。”*七*七*整*理

顧毅刃咳了一聲,壓低聲音說:“暫時不可以。”

蘇柳荷恍然大悟,這年頭大家的思想還沒完全開放。單身男同志夜裏在女同志屋裏,肯定要被巡邏隊的人抓的。

“這樣還不如在村裏方便,咱們在村裏還能——”蘇柳荷剛要說,見到斜對面有人影從窗戶前閃過,她“啧”了一聲大聲說:“還能見誰不順眼我就抽誰!”

顧毅刃忍着笑意,走上前幫她把窗戶掩上:“這裏治安不錯,都是一個廠的熟人,要是不安全你就喊。”

蘇柳荷踮起腳在顧毅刃耳畔小聲說:“宋大娘送我一把大裁縫剪,我給壓枕頭下面啦。”

一股暖意呼出,熱流從耳郭滑下,順着脖頸到他的心髒猛烈地跳了幾下。顧毅刃提提衣領:“行。”

顧毅刃剛去吃飯沒穿學員外套,此刻将外套扣子一顆顆扣着,系在最頂上。風紀扣抵着他的喉結,讓他眼神裏多出幾分克制。

蘇柳荷在背光的地方看着他,此刻輪廓既熟悉還有些陌生。她不由得想,這樣優秀的男孩不找對象,簡直是暴殄天物。

“嗯,注意安全。”

蘇柳荷剛說完,擡腳準備走的顧毅刃飛快轉身,走上前給她一個短暫的擁抱。她的手還沒落在他的後背上,顧毅刃已經松開手:“歡迎你過來,明天見。”

蘇柳荷往其他人家的窗戶上看了眼,應該沒人看見。她抿唇笑着點頭:“明天見。”

顧毅刃走後,蘇柳荷進到小屋裏,感受她的落腳地。

客廳裏需要的物品應有盡有,也不知道顧毅刃從哪裏弄的,護膚品、零食和汽水排排放,還有兩雙女士白球鞋。應該是專門給她上班穿的。

想着明天就要到新單位,好不容易收拾妥帖躺着的蘇柳荷抱着薄被滾來滾去,喃喃自語:“啊啊啊,這時代多大歲數能退休啊。”

她不睡不知道,自己居然還認床。顧毅刃從部隊供銷社買的軍被褥,蘇柳荷躺在上面滾來滾去差點摔下去。

“幸好床大。”蘇柳荷往牆邊縮了縮,透過腳下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皎潔的月亮,盯着盯着總算睡着了。

早上她是被外面鍋碗瓢盆還有起床叫喊聲弄醒的。

大雜院仿佛一夜之間活了過來,大人小孩都在忙活。外面有刷牙漱口的、有熱飯菜的、有催促外出上班的。有種生機勃勃的熱鬧。

蘇柳荷揉了揉眼睛起來,套上連衣裙,趿拉着拖鞋來到客廳洗臉架邊,還沒等她端起暖壺倒水,門外傳來輕聲:“起床了?”

顧毅刃!!

蘇柳荷忙不疊地跑過去開門,迎面見到顧毅刃的俊臉,又驚喜又意外!

“你幾點來了?怎麽不叫我?!”

顧毅刃笑着說:“剛過來,正要叫你呢。”

小爐子上的包子冒着呼呼白汽,蘇柳荷忍不住說:“這叫剛來呀?包子都要熱化了。”

顧毅刃說:“你先洗漱,我端包子。”

“嗯,小心燙。”

蘇柳荷扭頭進屋,瀑布般的黑發在她腰間蕩來蕩去。

她覺得這跟在小塘村沒什麽區別,顧毅刃還是顧毅刃,只是換了個地方生活而已。

挺好的!這比小塘村便利多了,要不然怎麽都要削尖腦袋往城裏鑽呢。

此刻面臨改革開放,遍地的機遇,蘇柳荷伸個懶腰。哎,雖然如此,還是想早日退休啊。

顧毅刃見她像貓似得懶洋洋,短促地笑了笑,端着熱好的大包子往餐桌上放。

“哇,怪不得你特意帶過來,真好吃!”蘇柳荷咬口流着汁的大肉包子,心滿意足地說:“咱們趕集都吃不到這麽香的大包子。”

顧毅刃說:“我們食堂最擅長做包子,下回我還給你帶。”

蘇柳荷二話不說猛點頭。

吃完包子,外面恰到好處地響起喇叭聲。能把車開到巷子裏還按喇叭的非顧孝文莫屬。

他跟阿武一起來的,下車後提着一個皮箱進到大雜院。

“走吧,再晚就不方便了。”顧孝文把皮箱往蘇柳荷的小客廳一扔說:“回來你挑揀一下,有合适的就穿,沒合适的…自己改改啊。”

蘇柳荷見他的皮箱差點撞到架子,架子最上層可藏着她的寶貝鹹菜壇呢,她伸手要把鹹菜壇往裏放,身後顧毅刃忽然靠近,高大的身軀幾乎貼着蘇柳荷的後背,毫不費力地伸手将鹹菜壇往裏面推了推。

蘇柳荷紮上一個高麻花辮,穿上顧毅刃給她買的白球鞋,上衣是自己做的襯衫和百褶裙,看起來青春靓麗。因為是去參加工作,整個人特意把漂亮的杏眼睜的大大的,看起來精神極了。

國二紡織服裝廠的銷售部就在一站路外,國二正門左手就是。

不需要跟其他工人一起往廠區裏面走很遠,重要對外經營,專門零售和批發布匹、成衣和工作服的。

不過今天要報道,蘇柳荷背着布包裝着材料坐車進到辦公室主樓下面。

顧孝文下車,先跟樓下站着一個男青年打招呼問:“你爸怎麽不下來?”

周華安說:“我爸上區裏開會了,這不讓我守着麽。”說着往車裏瞅了瞅。

顧毅刃打開車門和蘇柳荷倆人一前一後下車,阿武把車開到遠處停下,看樣子是打算在車裏等着。

蘇柳荷低聲說:“這個胖子怎麽賊眉鼠眼的。”

顧毅刃淡淡地說:“一個胖子能長得賊眉鼠眼也是不容易。”

蘇柳荷說:“那得多賊眉鼠眼啊。”

顧毅刃一下笑了。

顧孝文見他們過來,擡擡下巴說:“給你們介紹一下啊,蘇柳荷同志的工作就是這位周華安同志的爸給安排的,他爸了不起啊,是這裏的一把手。”

“哪裏哪裏,這也太擡舉我了。”周華安趕緊伸出手跟顧毅刃握手,顧毅刃神情都是淡淡的,雙方輕碰了一下就分開。

蘇柳荷也反應過來了,難怪顧毅刃那樣疏離,原來是周華安家的吉普車被人借去撞顧毅刃。

他們周家到底跟謀殺顧毅刃有沒有關系,這件事蘇柳荷還分不清,但見顧毅刃怎麽與他來往,她也就淡淡的點下頭,算是打招呼。

周華安雖然不在國二廠工作,但面子也很大,好歹人家爸是廠一把手。

可就算把他爸擺出來,顧孝文也是愛答不理的,更何況是周華安。

一路上,送到人事科辦就職手續,外面走廊上還有數十名新入職的工人排隊等着,時不時會有手續不齊全、照片不清楚、字跡模糊等原因被打回去重新排隊登記。

周華安則帶着他們暢行無阻地進到裏面,找到人事主任直接辦好繁雜的入職手續。臨時工作證也被收回,不需要等,人事主任親自去材料室扣下鋼印,把嶄新的工作證雙手送到蘇柳荷跟前。

外面自然有人議論蘇柳荷的身份,畢竟左右護法身份了得,還有個廠二代像跟班一樣忙前忙後。

“先去銷售部看看。”人事科主任圓頭圓腦,常年在大廠裏掌握人事權利,讓他見誰都眯着眼一副高人的架勢。

今兒他高不起來了,蘇柳荷瞪着漂亮的杏眼,他也把眼珠子瞪老大,唯恐周華安會在他爸面前吹點妖風。

蘇柳荷只能說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辦完手續,在人事科長的陪同下,蘇柳荷這位農村丫頭片子進到銷售部裏,望着海海的人群咂舌:“這些全是要買貨的?”

趕過來的銷售組長吳組長有眼力見地說:“都是憑票購買,那邊都是單位購買,你上這邊零售來。他們要什麽給什麽就行,有就有,沒有拉倒。只要你不推搡打罵顧客,工作就不會出問題。”

蘇柳荷說:“哈?還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