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戲言,娴妃自冷宮重返延禧宮,未等她進門,太醫院已派了太醫在延禧宮外等候為娴妃請脈。
太醫瞧過娴妃,說是冷宮潮濕,寒氣侵體,囑咐需好好靜養,否則恐難以生育。娴妃聞此,倍受打擊。
容兒送走太醫,本要跟着去太醫院親自取藥回來,娴妃叫住她,讓她陪自己靜靜待一會兒。
容兒看出她并不開心,想安慰勸道:“娘娘,太醫不是說了讓您放寬心靜養嗎,您就別傷神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了。”
“呵呵,富察溪菡欠我的,總有一日我要她加倍償還!”娴妃發狠地犀利了眼神,眼角流下一滴冰冷的淚。
容兒嘆氣一聲,原是想勸她,卻不想她現在心情低落,聽不進去,只得說:“娘娘,凡事都要先養好身子。長公主費了挺大勁才把您救出那鬼地方,您可千萬別再被皇後抓住把柄了。”
“整個後宮能讓我信任的只有你了,容兒。”娴妃擡起頭,輕輕拉過容兒的手,雙眼不争氣地噙滿了眼淚,“額娘走了,阿瑪也走了,就只有你對我最好。”
“格格……”容兒改口不再叫“娘娘”,主仆二人相依為命,感情早已勝似姐妹,容兒長娴妃兩歲,今年剛剛好是二十五歲出宮年紀,可是為了娴妃,她毅然放棄了出宮機會。“不論發生什麽事,奴婢都會一直陪着格格,哪怕将來有一天格格要走,奴婢也會比格格多活一天,照顧格格。”
娴妃心中倍感慰藉,抱住容兒的腰,靠在她懷裏,嗫嚅道:“容兒,有時候我好害怕,生怕睡下就再也醒不來……”
容兒輕輕安撫拍着娴妃的背,柔聲道:“格格,長公主說得有道理,其實您應該改改脾氣,皇上興許就喜歡您了。”
“皇上?呵呵……”娴妃苦笑着搖搖頭,離開容兒的懷抱,整了整衣裳,“皇上可以喜歡很多女人,但是愛的始終只有一個。”
“是大阿哥的額娘哲妃娘娘?”容兒自小陪伴着娴妃,在寶親王府的時候,她看得很清楚,皇上對皇後伉俪情深,都是做給別人看的,他心裏唯一重視的仍然是自幼與他共度風雨的哲妃富察蘭馨。
能夠讓弘歷每日不管多忙都要陪伴的女人,只有富察蘭馨;每逢生辰,只有一個女人可以和弘歷一同度過,那就是富察蘭馨。
容兒見過死去的哲妃,她長得并不出挑,卻讓弘歷愛得深,愛得癡。
娴妃點點頭,擦了擦臉色的淚痕,平複了些許情緒,“你知道皇上為什麽那麽喜歡怡嫔?”
“怡嫔是公主府出來的,皇上敬重長公主,所以……”
沒等容兒說完自己的看法,娴妃便笑了起來:“你看得太簡單了。怡嫔好就好在她有一雙長得像哲妃的眼睛。”
“奴婢明白了。皇上這是把怡嫔當成哲妃娘娘了?”容兒恍然大悟。
娴妃含笑點頭,不過很快又收住笑容,眼神慢慢冰冷,“也都怪我,千不該萬不該把那狐媚子遣去永和宮,被她使了壞!”
“魏常在?聽說她也不過是昙花一現,現在皇上最**愛的還是怡嫔。”容兒并不以為意,但說起魏常在,她比娴妃還恨得牙癢癢。
若非魏常在,娴妃怎會被打入冷宮落下一身病?魏常在連璟珂都騙得了,絕不是簡單的人物。
娴妃又無可奈何,擰起了眉頭:“只是姐姐現在還被那賤人瞞在鼓裏,人人都以為是我要害五阿哥,害怡嫔!為什麽!為什麽?”
“格格,奴婢知道的,奴婢都知道!”容兒心疼地抱住激動的娴妃,“您心裏的苦奴婢都知道!好格格莫要這樣傷害自己了!”
“這是怎麽了?”
今天娴妃出冷宮,璟珂特地進宮來探望,一進門就瞧見這主仆似是掙紮的樣子,不禁有些奇怪。
娴妃看到璟珂,默然了下來,也不願多說什麽。
容兒忙跪下來給璟珂磕頭行禮道:“長公主,娴妃娘娘是冤枉的,她從未想過謀害皇嗣謀害怡嫔小主!”
“起來說話。”璟珂不禁皺眉着,讓流風攙起容兒。
娴妃淡淡地說了句:“姐姐,你來了。”
璟珂方才在門外大致聽到她們的話,明白了些事情,只勸了句:“身在後宮,沒有冤枉不冤枉,你不願害人,人家偏來害你。你既要皇上的**愛,又要獨善其身,難于上青天!”
“姐姐,這次你救了我,我記在心裏,不敢忘記!”娴妃邊說着,邊站起身對璟珂行了一禮,以表感激。
璟珂微微笑道:“你只要記着,莫違背自己的初心,上天總不會虧待了你。”
“嘉格格要出嫁了罷?”娴妃不想拘泥于這個問題,于是轉移話題,讓容兒把自己的妝奁取出,挑了最好的一組翡翠蝴蝶頭飾,容兒翻箱倒櫃,才找出個像樣些的錦盒,裝起那組頭飾,遞給娴妃。
娴妃接過手,鄭重交予璟珂,笑道:“我也沒有多少值錢東西,這些就當是妹妹的一點的心意,給嘉格格做嫁妝吧,還請姐姐笑納!”
璟珂看她如此誠意,也不好拂了她的意讓她傷心,便讓流風接過錦盒,“多謝娘娘美意!我就不客氣替小女收下了。”
“今年姑母十年忌,我格外想念她。”說着,娴妃的眼眶很快又紅了起來。
璟珂嘆息着,讓流風把帶過來的一些小草藥包給娴妃送上,道:“這是我問太醫院要來的草藥自己搭配的,每晚臨睡前,用溫水浸了泡腳,堅持下去對祛除你體內寒濕會有效果。”
說完,流風将那一籃子草藥包交給容兒,娴妃感動不已,含淚道:“姐姐,你待我這樣好,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傻妹子,你既叫我一聲‘姐姐’,我對你好也是應當的。”璟珂笑着伸手替她拭去眼淚,“你好好照顧怡嫔,皇上看到你的心意,就會對你改觀。”
娴妃點點頭,身子探近了些,低聲道:“姐姐,端慧皇太子的死,恐怕大有內情。”
“哦?你知道些什麽?”璟珂微微一愣。
接下來娴妃說着自己的疑慮:“那年姐姐下揚州,對宮裏的事了解的不多。端慧皇太子染了風寒,本是不礙事的,太醫也說喝些藥再休息就能好。可是不知怎的,連續治了十來天,端慧皇太子還是說沒就沒了。太醫院也查不出什麽,因此本該獲罪受牽連的太醫不計其數,可是離奇的是皇後主動向皇上求情免了那些太醫死罪。你說這豈不奇怪?皇後難道真會大度到饒了那些不用心給皇太子治病的庸醫?”
璟珂細想着,這确實不是沒可能。至少她接觸下來,溪菡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賢惠,若是放在弘歷登基以前,璟珂會肯定溪菡為太醫們求情是出于善良,但是現在,她也無法确信溪菡是否另有目的。
娴妃見璟珂已有自己的想法,又道:“我記得那時候身子不适,讓容兒去請太醫。容兒無意間聽到禦藥房管藥太監閑談說起端慧皇太子的病情,他忌諱引用參湯之類的大補藥物。”
“那又有何關系?”璟珂似乎有點眉目,可越接近真相,她就越害怕事實的猙獰。
娴妃看了一眼容兒,容兒接過她的話,小聲答道:“長公主,這本沒什麽,可是奴婢留了心眼。後來端慧皇太子走的時候,各宮娘娘都去了阿哥所,奴婢也随了去,不經意間看見阿哥所的嬷嬷偷偷摸摸倒掉一些藥渣,奴婢甚覺得可疑,偷了那藥渣過來,背地裏托人查了仔細,那藥渣恰恰是治療皇太子的病情,卻偏偏加了一味人參!”
“所以你認為皇太子是有人刻意謀殺,而皇後肯定是知情的?”聽她們這麽一說,璟珂也覺得事情愈發可疑。
娴妃點點頭,道:“是啊,姐姐,你想,皇太子不宜吃人參,可是阿哥所為何好端端出現人參渣末?何況人參又屬稀罕之物,那些個婆子嬷嬷怎來的錢吃得?”
“這事你暫且別說,我們靜觀其變。”璟珂沉吟了片刻,未免娴妃再次卷入争端,便勸她勿輕舉妄動。
唯一讓璟珂能确認的,就是富察溪菡背後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人!
“嗯。只可惜了一個好好的孩子。”娴妃嘆息着搖了搖頭。
原本,璟珂以為端慧皇太子是當時一心屬意弘皙的愉嫔珂裏葉特?海楹所為,或是弘皙暗中派人所為,如今看來,事情又沒那麽簡單。
離開延禧宮,璟珂徑直向乾清宮趕,請旨前往景山東果園內探望弘皙病情,她要順道把一些事情理清楚。
弘歷見她這般着急,覺得有些奇怪:“皇姐,怎的這般着急去景山?可是出了什麽事?”
“這兩日心裏甚覺得不安,景山那邊也傳來消息說是病重得厲害,不去瞧一眼我總是覺得難受。”璟珂只好這麽跟弘歷解釋。
弘歷倒也沒再追問,只淡淡問了句:“皇姐剛從娴妃那兒過來吧?”
“嗯,娴妃身子不大好,皇上若是有時間,就當可憐她,去看看她吧。”說罷,璟珂微微一笑,行了告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