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021.
“我還有的選嗎？”鄢零自嘲。
沒有。
二次穿越，進入調查局，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是茫茫汪洋中的一扁孤舟，任由東風捉弄，現在也任憑對方拿捏。
“帶鄢零去見見其他隊員吧。”伊萊莎教授放下咖啡杯，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鄢零把出走的思緒拽回來，發現醫療部的雪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然來到她們身旁。
他向她點頭示意。
她的心情頓時像被溫柔的大手撫過，徹底平靜下來。
已成定局的事，掙紮也沒有用。
鄢零端着厚乳拿鐵起身，跟随雪鸮離開食堂。
走進電梯，她才忍不住說了句：“能別往我身上用你的異能嗎？”
雪鸮就站在隔壁，沒回頭。
兩人透過電梯的壁面間接對視，鄢零錯開眼：“我不是你的病人。”
話畢，她感覺到施加在身上的柔軟消失了。
煩躁、強作鎮靜，所有負面情緒再度湧來，明顯得讓她驚異。
“抱歉。”雪鸮說，“職業習慣。”
直到抵達負一層，他們都沒有再說過話。
負一層是外勤部專用樓層。
整一層都是會議室，每個小隊都有專屬會議室，還空出三個超大型會議室，留小隊合作任務使用。
經過第三隊的會議室門口。
門開着，鄢零自然而然往裏頭望。
亂，但不髒。幾張熟悉的面孔歪在沙發上，其中最機敏的銜尾蛇一晃眼，和鄢零對上視線。
“阿零！”他擡手打招呼。
鄢零回之一笑。
其他蛇崽子們也窸窸窣窣探出腦袋，親昵地管她叫阿零。
銜尾蛇更是幾步奔到跟前：“阿零，進來坐會兒？正好我叫了外賣，炸串，一起吃點呗！”
然後，發現雪鸮也在。
銜尾蛇愣住：“你們……”
“我還有事。”鄢零搖頭推脫，“先走了。”
目送她和雪鸮離去，銜尾蛇恍惚了好一會兒才警鈴大作：“阿零現在不該在後勤部嗎！”
黑眉錦蛇也覺得奇怪：“她怎麽和雪鸮在一塊兒？”
提起雪鸮，另外有蛇崽想起來：“哦，我知道！我前些日子聽裸海蝶說，一隊的今天回來。”
“不是吧……”銜尾蛇有了個很離譜的猜想。
其他人顯然還沒猜到，直到他朝會議室裏大吼：“阿零要被帶去一隊了，快通知隊長！快！”
另一頭，雪鸮帶鄢零來到一隊的會議室門口。
趁雪鸮還沒掃描虹膜，鄢零好奇地問：“你不是醫療部的嗎？”
“是。”他不着痕跡地斜睨她一眼，又輕輕收回，直視鑲嵌在門上狀如貓眼的虹膜掃描儀，“但我同時也是一隊的副隊長，兼隊內醫生。”
門打開。
和三隊的酒與避難所風格截然相反，一隊會議室的裝潢走的簡約風。
該有的都有，多餘的一件都找不到。
會議室裏只有兩個人。
背對着正門的是留着平頭的年輕男人。
他正在進行通訊，沒有開啓防竊聽，嗓音低沉如鼓。
聽到開門的動靜後，男人緩緩轉過身來。
一雙漆黑堪比黑曜石的眼瞳，飛速将鄢零打量了一遍，又給雪鸮打了個手勢的同時，說：“我馬上過來。”
這人身上有股煞氣。
直覺告訴鄢零，他就是調查局的武力值天花板，被譽為“人形兵器”的一隊隊長——游隼。
“這裏交給你了，我先去趟科研部。”這話是說給雪鸮聽的。
雪鸮點頭，游隼便離開了。
走了一個，還有一個。
剩下那位隊員，如果單從身材上看，鄢零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
他穿得很中性，腦後留有一根短短的小辮子，四肢很纖細沒什麽肌肉，臉上戴着最新款的全息游戲裝置，看不清五官。
他好像峨眉山的野猴，蜷腿蹲在滾輪椅上，平衡感出奇的好。即便沉浸在游戲中，時不時做出大動作，也不會掉下來。
“蕪湖——”他突然放聲歡呼，嗓音很像還沒進入變聲期的小男生，“這就破紀錄了！簡單簡單！”
雪鸮嘆了口氣：“蓋亞，強制切斷他的信號。”
蓋亞答道：“是。”
伴随着“滴”一聲，全息游戲裝置的藍光轉紅，“少年”張大嘴巴：“哎——我的記錄！”
他摘下裝置，都不用看是誰下的令，準确地找到抱怨的對象：“雪鸮！你又讓蓋亞斷我信號！”
“獵鷹和白鹳怎麽不在？”
“逛街去啦！”他用手抓了抓被弄亂的頭發，“在廢土星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一個多月，獵鷹都快瘋了。真羨慕你啊，這次不用去。雪鸮你知道嗎！白鹳昨天向獵鷹告——”
沒讓他繼續說下去，雪鸮介紹說：“鄢零，這是黑鴉。”
鄢零與之對視。
可不管怎麽瞅，左右還是沒看出對方的性別。
說是男生，偏偏長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貓眼還透出幾分妩媚。
可若要認作女生，天然少年音實在違和。
黑鴉跳下椅子，穩穩落地，繞着鄢零轉了幾圈，完全不掩飾對她的好奇：“是新人耶！是新人耶！雪鸮，是新人耶！”
興奮得就差拉着她的手跳舞了。
“你叫什麽名字？覺醒了嗎？準備什麽時候搬進來？”黑鴉喋喋問了一通，也不等鄢零回答，轉頭又問雪鸮，“下一次任務要帶上新人嗎？伊萊莎教授給她定制武器了嗎？什麽樣的？我能看看嗎？”
“黑鴉，冷靜。”
一激動就控制不住，雪鸮不得不動用異能，讓黑鴉安靜下來。
短短幾秒，黑鴉便蔫了，滿臉都是“我的快樂消失了”，朝雪鸮釋放怨念。
“你吓到新人了。”雪鸮說。
鄢零心說：“确實。”
見她沒否認，黑鴉哭喪着臉：“哎——對不起嘛～”
她忍俊不禁：“沒關系。”
有這樣的活寶在隊裏，一隊的生活肯定很歡樂。
“包括你我在內，一隊共有六個人。剛離開的是隊長游隼，這是黑鴉。另外兩人叫獵鷹和白鹳。不着急，後面一定會見到。”雪鸮說。
“外勤部隊員的代號按慣例要追随隊長。你應該也發現了，我們一隊是飛鳥。”
鄢零颔首。
二隊是海洋生物，三隊是蛇，四隊是狼。
尚未謀面的五隊，聽說隊長代號羚羊。
那隊員應該是綿羊、山羊、烤全羊之類的……
她比較在意一件事：“代號可以自己取嗎？”
“當然。你現在有想法了嗎？”
“鳳凰。”鄢零脫口而出，“我的代號，鳳凰。”
沒錯，這個世界真的有過鳳凰，雖然是在第二紀元中期便滅絕了的生物。
據記載，鳳凰通體丹紅，尾羽似火。
其壽命長達五十年，一生中至少經歷一次涅槃重生，因此又被稱為“不死鳥”。
【滴】
【資料已更新。】
其他兩人看不見的透明面板在鄢零的虹膜上展開。
【個人信息】
【姓名：鄢零】
【職業：阿爾法星破曉市調查局正式調查員】
【身份：外勤部第一隊隊員，代號鳳凰】
【任務：暫無】
……
離開會議室後，雪鸮帶她參觀了一隊的專屬宿舍，位于負十層。
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科技的力量依舊能完美模拟戶外的氣候。
她可以随意選擇窗外的風景。
不管是漫山花海，還是熱帶雨林，乃至于荒蕪沙漠，人工智能都可以滿足。
“男左女右。我、游隼還有白鹳住在左邊，你、獵鷹和黑鴉住在右邊。”雪鸮說，“假設你不想住宿舍，可以申請搬出去。但如果有什麽特殊情況，我們全員必須留在宿舍待命。”
鄢零點頭，沒有異議。
兩人走到一處比會議室還大一倍的空間。
茶幾，沙發，毛毯。
冰箱，全息投影儀，甚至還有一整面的零食櫃，塞滿了各種各樣的點心。
這是公共客廳。
雪鸮帶她走過，說：“沒有任務的時候，你只需要完成日常訓練就可以。剩餘的時間都是你自己的。我習慣呆在醫療部，獵鷹喜歡出去逛街買東西，白鹳會陪她一起。黑鴉比較宅，他寧願躲在房間裏玩游戲。”
“游隼呢？”
“他啊。”雪鸮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嘴角微微挑起，“可能會去科研部吧。”
該逛的地方都逛過了，兩人重新走進電梯。
鄢零有些恍惚。
她還沒完全接納自己的新身份，縱使在這個過程中自我催眠了無數次：
“外勤部總比科研部強。”
“不就是要經常和大觸手子、大眼珠子打交道嗎？無所謂！總比直接接觸調查局的核心資料來得安全……”
“安全，但不多。”
她始終覺得是不是有哪個環節出了錯。
太輕松了。
如此簡單就能進調查局的四大部門之一，會讓流浪者的“雙子計劃”顯得很可笑。
有種随便換個人也行的感覺。
仔細琢磨，鄢零知道問題所在了：“我好像……還沒見過七賢者？”
不是說，要進四大部門，得先讓七賢之一過目嗎。
她跳過這個環節了？
雪鸮沒打算直接告訴她答案，反問：“沒有嗎？”
有嗎？
仔細回憶今天發生過的事，鄢零在腦海裏舉起放大鏡，試圖找出哪怕一丁點的不對勁。
知道了。
她詫異，不敢置信：“那個人，不是伊萊莎教授。”
雪鸮意味深長的微笑，肯定了她的猜測。
電梯停下，醫療部到了。
雪鸮走出去，在門合上之前提醒她：“今後如果在科研部以外的任何地方看見伊萊莎教授，記得要馬上告訴蓋亞。”
可……為什麽？
電梯門徹底關上的最後一刻，他還是沒有做出解釋，只留下一句：
“歡迎加入一隊，鳳凰。”
*
接到蛇崽們的電話後，尖吻蝮第一時間從新家趕回調查局。
他要找的人還沒走。
或者說，對方知道他會來，正在等他。
如果不是先前見過幾次，尖吻蝮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年紀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女，竟然是阿爾法星最高權力機構“七賢者”的成員之一。
“坐。”少女的嗓音很好聽。
他依言坐下，還未開口，少女便說：“你希望我們收回決定，讓鳳凰留在後勤部。”
鳳凰，連代號都已經決定了嗎……尖吻蝮皺緊眉頭。
少女直視他。
視覺焦點卻不在尖吻蝮身上，而是直接穿透他，看向旁人所不能及的位置。
少許，她說：“很遺憾，你的心願無法達成。所有可能都指向一個結果，鳳凰必須進外勤部。”
尖吻蝮不死心：“為什麽一定是阿零呢？你可以換別人，今年的實習生裏還有其他「覺醒者」，他們同樣很優秀！”
少女沒有回答，反問道：“尖吻蝮，我這雙眼睛能看到什麽？”
他從唇齒間用力擠出一個詞：“「未來」。”
只要能見到真人，少女的異能便能輕松窺見對方的未來，乃至是其生命的終點。
鄢零的未來，是外勤部。
縱使尖吻蝮再怎麽不願意，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多說無益，他失落起身。
“尖吻蝮。”少女叫住他，“要小心雨天。”
一句還不夠，她加重語氣，再度強調了一遍：“一定要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