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1432號飛空艇事件（完）
008.
“難道還有其他穿越者？”
鄢零聽見後腦勺裏一聲沉悶的嗡響，巨量猜測轟然占據思維高地。
興奮，也有些恐懼。
來不及探究問題的答案，包廂門被敲響。
尖吻蝮抱手站在門口，向她們發出邀請：“快到空港了。要不要和我到甲板上看看？”
大小姐扯過被子蓋住腦袋，沒興趣。
初見阿爾法星必然會喚醒原主沉睡的記憶，機不可失。
鄢零匆匆把信夾回筆記本裏，按耐住起伏不定的心緒，假裝無事地出了門。
飛空艇離地面的垂直距離還有兩百多米。
鄢零站在甲板的邊緣，半身搭在圍欄上，低頭可以清晰看見整個空港的全貌，窺見破曉市的冰山一角。
這是一種與帝國星截然相反的觀感。
同樣是在科技巅峰下孕育而生的城市，同樣是金屬構造而成的鋼鐵森林，破曉市正如它的名字，籠罩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之下。
讓人感覺沒那麽冰冷。
α1432號飛空艇的保護膜還是代表警告的鮮紅色。
當它降至離地一百五十米時，空中出現全息投影而成的巨大箭頭，指引船長将飛空艇開往空港的其他停泊口。
三分鐘後，α1432號在破曉市空港一號特殊停泊口降落，保護膜解除。
換作平時，飛空艇的側面會降下斜梯，讓乘客下船。而智能機器人會從專用樓梯排隊上船，搬運行李與貨物。
可現下的它只是安靜匍匐，宛若沉睡已久。
尖吻蝮仰望蔚藍的穹頂：“他們來了。”
腦海中正源源不斷浮現出與阿爾法星有關的知識和記憶，鄢零順口一問：“誰？”
“調查局的人。”尖吻蝮說，“別忘了，倉庫裏還凍着個大寶貝呢。”
她心下疑惑：“調查局的主要職責不是解決災獸入侵事件嗎？怎麽還和「使徒」扯上關系了。”
思緒的鐐铐解開，莫名而來的壓力與緊張勒住她的呼吸。
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才是流浪者安排伽零潛入調查局的真正目的？
……
調查局的懸浮車降在甲板中央，最先下車的是一位高挑的女性。
她身着黑色緊身作戰服，四肢纖細，脖頸修長，身材比例堪比超模。五官端正大氣之餘，讓人無法忽視的還有她脖子側邊嵌入魚鰓狀義體，正一張一合地輔助呼吸。
“熱帶魚。”尖吻蝮如此稱呼她。
女人颔首表示見過，兩人默契地走到另一頭去說話。
随後又從懸浮車裏下來七個人，男女都有，穿着熱帶魚的同款作戰服，手裏提着大小不一的箱子。
“不就是個次級「使徒」，犯得着整隊出動？”其中一位妝容精致的女生抱怨道，“害人家一大早就要起床，啊哈……好困。”
和她差不多高，頭發短刺像海膽的男生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什麽！能有什麽萬一！”女生嗓音擡高八個分貝，“給我閉上你的烏鴉嘴！”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話時，七人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站在甲板另一端的鄢零。
一頭利落的齊耳短發，皮膚白皙如素紙，淺褐色的瞳孔有些失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乘客不都在船艙裏嗎？”海膽頭問。
“還用問！”女生瞪他，“肯定是自己跑出來的！笨蛋！”
頭發染成湖藍色的女人有些聽不下去：“夠了裸海蝶。刺豚還是個新人，包容點。”
“藍鯨！你怎麽總幫他說話！”
藍鯨扶額搖頭。
撒嬌不成，裸海蝶撇過頭去：“哼！你就縱容他吧！”
刺豚很識趣地沒有再開口，剛想像往常一樣躲到衆人身後，被藍鯨叫住：“刺豚，你去。确認一下那個女孩是不是被污染了。”
刺豚心底不大願意。
可其他隊員都看着呢，他不得不鼓起勇氣，大步朝那個神态茫然的女生走去。
行至跟前半米遠，鄢零游離在外的神思在剎那間拽了回來。
這是她實戰多年練就而成的危機感應。
不論來人是否有威脅性，只要雙方距離短于五十厘米，她不管在做什麽、處在什麽環境中，肌肉和神經都會快速緊繃，瞬間進入警戒狀态。
海膽頭愣住。
這個女生是怎麽做到讓渙散的瞳仁一秒聚焦，又瞬間後撤一米的？
鄢零穩住腳跟，沖他歪歪頭，笑得有幾分調皮：“猜猜我是怎麽從「使徒」的幻境裏逃出來的？”
“小心！”
藍鯨的警告還未落下，那個纖弱的少女已經一個側步繞到刺豚身後。
刺豚也不是傻站着等人宰割的蠢貨，迅速握拳朝後方揮去。
他瞄準了太陽穴，而她擡起左臂擋住，伸出右手擒住他的脖頸。
鄢零沒想傷人，指尖暗暗發力不過是警告罷了。
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無數水珠從甲板的縫隙中凝聚成泡泡，漂浮在兩人身側，越積越大。
鄢零一驚：“你是「覺醒者」？”
刺豚沒有回答，默默咬緊後槽牙。
剛才那一次進攻，他的腕部撞在她的手骨上，疼得垂在身側，正微微發顫。
好機會，他忍痛擡手做了個前進的手勢！
空中的泡泡當即拉長，伴随着清脆的碎裂聲，凝結成一根根冰錐。
又同步調轉方向，對準鄢零！
正欲襲來，一道女聲呵止：“住手，她是自己人。”
除了尖吻蝮、熱帶魚和鄢零，現場其他人都不約而同地發出一個單節：
“啊？”
刺豚尤為詫異，控制的冰錐跌落，碎了一地。
熱帶魚打了個響指，一個透明面板應聲在衆人眼前展開，上面寫着鄢零的個人資料，右側還附上了全息照片。
“今年黃鋼刑偵大學最優秀的畢業生。理論知識成績第一，畢業綜合成績第一。”
“實戰測試成績——”
“倒數第一？”
衆人皆望向鄢零。
她，實戰成績倒數第一？
假設刺豚沒有異能，現在已經被她按在地板上摩擦了。
就這還倒數第一？
黃鋼刑偵大學的學生得是有多卷！
鄢零用食指輕摳臉頰，有些尴尬。
原主确實是只會背理論的書呆子。在校時，老師安排的訓練課一次不落，結果三年過去，增長的只有肌肉沒有技術。
她不是，她在末世可是出了名的六邊形戰神。
“忘了要收斂。”鄢零心說，“以後得注意才行。”
熱帶魚輕飄地打量過她，沒說什麽。
又向隊員正色道：“裸海蝶，你跟尖吻蝮去處理「禁忌物」。藍鯨、刺豚，你們倆跟我去底層的倉庫。其他五個人，負責把乘客送下船。”
“明白！”
鄢零聞之好奇：“你們準備怎麽把乘客送下船？”
她嘗試過喚醒那些中招的人。
可不論是拉是拽，都跟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
熱帶魚遞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半個小時後。
α1432號的艇身延展出一條傳送帶，那些陷入幻境的乘客靜靜躺在傳送帶上，一個接一個被運了出來。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安逸。
每個人的後腦勺都鼓起了個包。
……
調查局的善後組來得有點晚。
熱帶魚的小隊解決了一切麻煩先行離開後，尖吻蝮拽着鄢零在露天酒吧裏豪飲不下十杯，才有兩個人來接鄢零，說是要去進行登記。
“走個流程。”尖吻蝮說，“去吧。”
善後組的兩個小姐姐很熱情。
一面帶路，一面安慰鄢零不用緊張只是個簡單登記。又羨慕她剛畢業就被調查局選中，不像兩人都是千辛萬苦才通過社會招聘進的調查局。
說話間，已經走下了飛空艇。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将周遭所有八卦的眼神集中到了前方二十米處的休息區內——
索菲娅·羅德蘭反手接過身後管家遞來的手絹，精細地擦拭十指，完全不屑于遞給默裏·佩特魯斯一個正眼。
當衆吃了一記耳光，默裏·佩特魯斯連耳根都沒紅，依舊厚着臉皮懇求道：“索菲娅，請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丢下你，我……”
話說未完，年輕英俊的管家擋在了兩人中間。
“默裏·佩特魯斯先生。”管家語氣禮貌，眼神則充滿敵意，“羅德蘭家族可以不追究您在這次事件中的所作所為，但請您不要得寸進尺。您肯定也不希望佩特魯斯一族被列入貴族黑名單，是吧？”
遠遠聽到“貴族黑名單”五個字，善後部的其中一個女生捂嘴驚呼：“一旦被列入貴族黑名單，在帝國星走到哪裏都會遭人白眼。連貧民窟的人都不會理你！”
鄢零輕咂：“他值得。”
當衆丢盡顏面不說，還被威脅差點拉整個家族下水，默裏·佩特魯斯用餘光環視一圈，周遭的人無一不是蔑視的表情。
就連低賤的平民也看不起他！
他的臉上表情變了幾輪。
可心中再恨，也得罪不起羅德蘭家族。
默裏·佩特魯斯盡力維持最後一絲紳士風度，朝索菲娅·羅德蘭颔首表示道別，最後昂起下巴，整理着裝，挺胸擡頭地轉身離去。
好戲落幕，鄢零也跟着善後組的人來到了電梯前。
不知怎地感到一絲流連，于是回頭望去。
正好看見索菲娅·羅德蘭在到處張望，不知道在找誰。
有緣再見吧。
鄢零在心底默念完，擡步走進電梯。
*
說是走個流程，确實不長。
鄢零先是被帶去空港指揮部填了個表格，随之簡單錄過口供，出來後按吩咐跟着人工智能的指引箭頭走。
路途終點是空港臨時停車場的一輛懸浮車旁。
車門自動打開，司機不是別人，而是尖吻蝮。
他招手讓鄢零上車，随即踩下油門，懸浮車在動力的驅使下緩緩升到空中。
鄢零還不太習慣這種失重感，心提到了嗓子眼邊，以至于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接下來要去哪兒？”
“調查局。”尖吻蝮說，“你到阿爾法星來，不就是為了到調查局報道嗎？”
她不可置否，又道：“現在可以直說了吧？你的真實身份。”
尖吻蝮咧嘴笑起來。
就喜歡鄢零這種性格，直接，爽快。
他不再隐瞞：“我是破曉市調查局外勤部第三隊的隊長，尖吻蝮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代號。”
尖吻蝮透過後視鏡看她。
女生沒有驚訝，神色平靜如常。
“你早就猜到了。”
“是。”
她也說不上來具體是怎麽察覺的。
一種隐約的直覺，還有些細微的線索，在刺豚攻擊她之前，便推理出尖吻蝮和調查局的關系。
懸浮車升到了飛行最佳高度。
透過車窗能看到整座空港覆蓋在夕陽之下，無數飛空艇在此起落，将宇宙與七大星球鏈接在一起。
風景正在往後退，尖吻蝮會帶她前往由頂尖科技構築而成的繁華大都市——
破曉市。
[滴]
腕上的光腦響起提示音。
[收到來自索菲娅·羅德蘭的實名轉賬，金額為1500000聯邦幣……]
她靜靜眺望窗外，沒有查看信息。
新的生活已經悄然拉開帷幕。
帷幕的背後，是一場肉眼看不見的風暴，她被卷入其中，再無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