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1432號飛空艇事件(1)
003.
離開皇後酒店,鄢零乘上旅客免費觀光專用懸浮列車,耗費兩個小時簡單将君臨市逛了一圈。
這趟列車的終點站非常貼心地設置在了空港,她下車後去沒有再去閑逛,徑直登上了α1432號飛空艇。
觀光一趟,她看到了不少從未見過的新鮮事物,也喚醒了不少原住潛在的記憶。
還不夠。
她還沒習慣用這個世界的人的思維去思考問題。
人性普遍排外,她必須更好地隐藏自己,不讓人發現她本質上是個異鄉人。
為了加速獲得原主的記憶,鄢零決定從最擅長的方面入手——
歷史。
兩次穿越前,她是帝都大學歷史系的天才尖子生,對現實世界的歷史發展如數家珍,能倒背出上下五千年發生過的所有歷史事件,包括那些尚未向民衆公開、不為人熟知的。
鄢零用光腦登錄數據海,開始閱讀這個世界的歷史。
當代的研究者将這片宇宙稱為“守恒星系”,把守恒星系的歷史劃分為五個發展階段,以第一到第五紀元進行命名。
正如星球有官方稱謂也有民間稱呼,五個紀元亦有其更具象化的俗稱。
比如現在,第五紀元,又稱水瓶紀元。
水瓶紀元的特征為物理科技發展至巅峰停滞階段,人類轉向研究基因科技。
在星際政治方面,七大行星依舊處于博弈階段。
進入第五紀元後,星際局勢最大的變動當屬阿爾法星取代帝國星坐上了星際聯邦的第一把交椅。
“身為萬年老二的阿爾法星,實現逆襲竟只用了短短三十年!”鄢零不免驚訝。
不知不覺,α1432號飛空艇已經啓航。
了解完整個第五紀元歷史,原主的記憶也蘇醒了百分之五十左右。
她正想查看“調查局”設立的意義與作用,倦意襲來壓上眼皮。
鄢零順手關掉光腦,翻身睡了。
……
一陣敲門聲将鄢零吵醒。
頭好重,眼皮根本擡不起來。她艱難地拖着步伐去開門,卻沒看到人。
“我在這裏!”機械聲從膝蓋以下的位置傳來。
她垂眸,與機器人對視。
是它,早上來檢查身份證信息的機器人。
再次見面,鄢零覺得與其說它長得像導彈,不如說是蛋殼。
“已經到了晚飯時間,可是您沒有到餐廳用餐,我奉命來查看您是否安好。”蛋殼向她行紳士禮,“非常抱歉打擾了您的休息。”
“沒事。”鄢零想說還不餓,肚子突然絞了下,發出咕咕的聲音。
她心中詫異:“中午明明吃撐了。居然餓得那麽快?”
細想又覺得合理。
原主多年來依靠政府補貼生活,很少有機會能吃飽,長期處于饑餓狀态。
難得一次吃撐,身體自然會拼命消化食物儲存能量。
“那就去吃飯吧。”
“請跟我來!”
由包廂步行至餐廳有一段距離,途中蛋殼自我介紹叫基維,是α1432號飛空艇的專屬人工智能。
“為什麽不是維基?”鄢零有想問的沖動,憋住了。
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維基百科。
第三紀元時期,七大行星之間初步建立了跨星球網絡,令數據資料實現互通。
而儲存這些資料的網絡空間,則被名命為“數據海”。
基維正在查詢座位表,想為她安排個好座位。
可惜餐廳幾乎滿人,只有角落的單人桌還空着。
它很難過,于是想了個補償方式:免費為她升級晚餐。
鄢零對人工智能有種天然的戒備,現下卻對蛋殼萌生出幾分好感:“謝謝。”
“不用客氣!”基維揮舞機械臂以表高興。
抵達餐廳,機器人把鄢零領到座位上,向她行禮道別後才離開。
百無聊賴的等待時間,隔壁桌的交談引起鄢零的注意。
“真的?羅德蘭家的大小姐也在船上?不可能吧……那樣的人物怎麽會乘坐飛空艇。”
能理解他們的意外。
飛空艇放在現實世界相當于高鐵,确實是比較平民的交通工具了,與索菲娅·羅德蘭的貴族身份格格不入。
“我親眼所見,帶着十幾個保镖呢!”
“這麽多!全都是一等包廂?那得花多少錢?”
這番談話被一陣極重的腳步聲打斷了。
來人邁出的每一步,都能讓人明顯感覺到餐廳的地板在微微震顫,以至于餐廳裏的所有人都轉過頭去。
那是年齡在四十五左右的中年男人,右肩上扛着個髒兮兮的、足有一米六高的箱子。
發達的肌肉,古銅膚色,還有極為惹眼的頭發。
大片黑色夾雜着肉眼可見的白發,無聲訴說着他複雜沉重的過往。
“大叔?”鄢零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而且是在飛空艇上。
下午被淘汰得太突然,大叔又神出鬼沒的,她都沒找到機會和他告別。
再相見,大叔已經換了身便于運動的裝束,臉上交錯的污漬看起來像在泥裏滾過,眼神中還帶着幾分殺氣。
餐廳裏的人紛紛皺起鼻子,像是聞到了難以忍受的氣味。
蛋殼穿梭在大餐桌之間,詢問是否有人願意和大叔拼桌,得到的回複都是拒絕。
“基維。”鄢零把失魂落魄的機器人叫過來,“如果他不嫌這張桌子小,再添張椅子,和我一起坐吧。”
蛋殼的機械眼一亮,趕忙跑去和男人轉述她的話。
大叔順着人工智能所指的方向看過來,發現是熟人,露出笑容擡手和她打招呼。
鄢零回之一笑。
這時湊上來四五個船員,齊力扛過大叔抵在肩頭的大箱子。
卸了重擔,他才向角落的座位走來。
機器人哼哧哼哧地搬來椅子,男人坐下後指了指自己的臉蛋,問鄢零:“不介意吧?”
她搖頭。
末世十年,誰沒喝過泥水,吃些來路不明的肉呢。
大叔看着髒,身上一點氣味也沒有。
周圍擰眉捂鼻子的人聞到的不是臭氣,是偏見。
兩人的晚餐很快便上了桌。
大叔掃了眼鄢零盤子裏的,一份意面,半塊肉排,幾株綠菜。
“怎麽不叫大套餐?”在皇後酒店裏見識過這小姑娘的食量,他可不認為這點東西能喂飽她。
鄢零很坦誠:“沒錢。”
大叔嘿嘿笑起來。
他就喜歡直性子的人,說話不費勁:“再點兩份,我請客。”
無功不受祿,她欲要開口婉拒,他已經搶先伸出了右手:“尖吻蝮,交個朋友。”
鄢零猶豫稍許,握住對方布滿粗繭的大手:“鄢零。”
……
晚飯過後,尖吻蝮帶鄢零去了飛空艇上的露天酒吧。
兩人坐在吧臺前淺聊到深夜,直到她扛不住昏睡才散席。
醉意上頭,飛空艇的構造又複雜。
鄢零沿着走廊走到盡頭,反複幾次沒找到自己的包廂,終于意識到自己走錯路了。
“這裏的酒……勁頭真大。”
第四紀元中期,癌症特效藥被研發出來後,酒精對人體的危害直降為零。而為了尋求刺激,酒水濃度也開始逐年提高。
她只喝兩杯,腦袋已經迷糊了。
“這條路不對,換一條。”
強撐着最後一絲清醒,鄢零在走廊盡頭拐過彎。
一個綿長且頗具規律,細聽則有幾分詭谲的碎碎念,如魔咒般鑽進耳朵裏。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她循聲經過一個雜物間。
雜物間的門敞開,深處有個男人,穿着α1432號的船員制服。
他蹲在一個空架子前面。
先是把鐵箱子堆疊成高塔,又逐一搬下來擺在地板上,再重新疊高塔,搬下來,疊高塔,搬下來,不斷循環重複。
碎碎念正是從船員嘴裏傳出: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鄢零以前也見過類似行為的人。
站在十字路口一邊胡言亂語,一邊對着空氣比劃。路人見到他們都選擇會繞道走,因為他們其中的大部分患有精神疾病。
沒有多想,她貼着牆壁,小心翼翼地從雜物間門前走過。
不要驚動裏面的人。
屏息,直到與雜物間拉開一米遠的距離,才松了口氣。
呼吸剛落下,那陣莫名碎碎念突然變成正常的音量: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鄢零心頭一震,酒醒了九分。
“是我聽錯了嗎?剛剛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她站定,仔細聽。
“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沒有,不過是精神病的呓語罷了。
沒精力去追究是與否,鄢零趕在困意徹底壓垮她之前回到了包廂,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粗暴的敲門聲把她吵醒。
頭疼。
疼得好像要裂開了。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鄢零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床上爬起來。不僅頭疼欲裂,胃裏也空得發慌。
頭好痛。
肚子好餓。
“別睡了快起來!”
“今天的任務很重,其他人都到場了,就剩你一個!還不抓緊點!別拖整個小組的後腿!”
鄢零腦袋上大大的問號,懷疑這人是敲錯門了。
開門,眼前是一個叉腰而立的船員。
“有點眼熟。”鄢零想道,但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這人。
船員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拽着往外走,重複方才說過的話:“今天的任務很重,其他人都到場了……”
他愈是念叨,鄢零愈是頭痛。
痛得都沒想起來可以直接甩開對方,就這樣被拖到了餐廳。
船員安排她站在一張桌前。
餐桌上一片狼藉,餐具和食物殘渣混合在一起。
而她身旁的人好像都在夢裏,表情昏沉,雙眼緊閉,唯獨兩只手還在不停活動。
“別發愣了!還不趕緊幹活!”船員催促完,轉身去了別處。
鄢零環視周圍。
整間餐廳裏大概有三十多個人,每張桌子都有人在。
有的是乘客,有的是船員,有的是廚師,還有幾個穿黑衣的高大男人。
他們都在幹同一件事:
試圖用食物殘渣把刀叉和盤子黏成奇怪的形狀。
鄢零的頭痛已經緩和不少,但這詭異的場面還是讓她沒忍住罵出聲:“有病吧?”
話音未落,她發現犯病的可能是自己。
因為她不經意瞥見,自己的腳踝上抓着一只慘白的手。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