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五子棋。
顧名思義, 就是以人頭作為棋子的游戲。
所以林尋月拿到的棋盒裏放的并不是白子，而是一個個排列整齊的袖珍人頭。
每一顆人頭被切割保存得還算完好，長相不一, 表情不一, 可以想象死前狀态和死因也不一。
唯一一致的，就是她這一盒裏全都是女性人頭。
林尋月忍住胃部泛起的不适, 盡量讓自己保持面色平靜，将地上掉落的蓋子撿起來, 合上，再次望向對面的鬼影。
鬼影男孩臉上的微笑不變，就像是一張固定貼在臉上的畫一樣：“男性人頭代表黑子，女性人頭代表白子。”
“這些都是我和我的朋友們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珍貴人頭哦，喜歡嗎？”
……喜歡他個頭！！！
鬼影男孩的語氣輕松，而林尋月卻是被驚出了渾身冷汗。
她毫不懷疑如果她游戲失敗，鬼影會直接切下她的人頭，為他的收藏盒添磚加瓦。
雖然游戲淘汰也只不過是出局, 但一想到她的人頭數據從此要留下來被後來參與的玩家繼續把玩，就覺得一陣惡心。
而且這些人頭棋子怎麽看怎麽奇怪。
林尋月膽戰心驚, 生怕自己拿棋的時候，随時會被棋子反咬一口。
鬼影男孩擰開他那邊的蓋子, 繼續慢慢道, “補充幾點規則。”
“一個人思考的時候不能超過二十秒，否則就算失敗。”
“期間不能有作弊行為，也不得請求身邊隊友幫忙。”
“其餘規則都和普通五子棋一樣, 明白了嗎？”
林尋月拿着棋盒，稍作思考。
這代表她不能過分拖延時間，也不能讓裴朝幫助她。
其實正常對她來說，五子棋不算太難，也有一些傳統通俗的小技巧。
林尋月以前陪着林覓星玩過幾盤，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但鬼影代表的是游戲NPC，他背後依靠的數據是整個游戲智能AI系統，她那些小伎倆在系統面前，應該非常容易被識破。
更何況五子棋是一種變化有限，先手優勢相當突出的游戲。
鬼影先手，簡直占盡天時地利。
林尋月對于自己取勝毫無信心。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要盡力一試。
林尋月深吸一口氣：“明白，開始吧。”
鬼影點頭，随即在棋盤中央落下一子。
棋盤上，那個袖珍男性人頭雙目怒睜，看着就令人感到壓抑恐懼。
林尋月慢吞吞從棋盒中拿起一枚沒有溫度的人頭棋。
不得不說，這冰冰軟軟的觸感真是非常糟糕。
雙方交替着落子。
鬼影思考非常迅速，每落下一枚棋只需要不到半秒的時間。
而相反，林尋月每一步都下得相當慢，仿佛要思考很久，每一次都堪堪卡在二十秒的邊緣謹慎落子。
直到她又捏起下一枚的時候，猛然一頓。
她手中的這個是——劉海姑娘？
她的人頭面部表情你十分驚悚，仿佛在最後一秒看到了無比駭人的東西。
……她是什麽時候淘汰的？
林尋月驚恐擡頭。
鬼影依舊保持着他的微笑，氣定神閑：“怎麽了嗎？”
林尋月抿住下唇，垂下眼簾。
劉海姑娘長得和她妹妹很像，所以林尋月一進游戲就對她抱有幾分親近感。
以至于這會兒她對着這張酷似林覓星的臉，連拿棋子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無論如何她平時表現得有多冷靜，現實裏到底也才剛滿十八歲沒幾天。
本來在現實裏就背負着一家人的生存壓力，現在進游戲一連過了兩個恐怖向副本，又被系統強制玩這種反人類游戲，林尋月自覺快臨近崩潰邊緣。
冷靜，冷靜。
這只是游戲，下棋內你最重要的是專心，不被打擾，認真思考棋局。
系統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想擾亂她的思緒！
然而林尋月聽着耳邊二十秒倒計時滴答滴答，只覺得自己手心發虛，面對眼前幾乎不可戰勝的敵人，就差要直接放棄——
她的腦袋忽然被人摸了摸。
林尋月乍然從崩潰邊緣回神。
裴、裴朝？
他的掌心異常溫暖，力度也剛剛好，輕輕柔柔的觸碰，像是在安撫一只精神紊亂的貓。
他沒說任何話，林尋月卻是在那一瞬間忽然調整好了狀态，掐着最後一秒把手中棋子落下。
沒關系，沒關系的。
她要撐下去，她不能輸。
兩人繼續交替又下了好幾步棋子，依舊維持在持平狀态。
鬼影當然用的是系統數據源中的下棋步法，只不過系統為了照顧玩家，難度是根據玩家水平進行調整的。
但通常來說，像五子棋這樣先手方往往具有絕對優勢的優勢，即便林尋月下得再好，到最後，也依舊應該是由先手獲勝。
林尋月緊緊盯着棋盤，漂亮的杏眼幾乎一眨不眨。
她額上的汗順着臉頰往下滴，落在棋盤上，瞬間消失在虛影邊緣的波動裏。
不贏也沒關系。
因為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贏。
林尋月不善進攻，但在防守方面可謂是滴水不漏。
她的棋步，從一開始不為自己贏所設，而是永遠下在堵死鬼影的路上。
她賭的是個平局。
她剛剛默數過，棋盒裏的人頭棋不會進行無限補充，且棋子并不算多。
這也許就是系統給她的提示。
她不一定要贏，只要下到雙方都沒有棋子的時候，就可以進行求和。
在她下完最後一枚棋的時候，擡頭望向鬼影。
果然他那邊的棋盒也已先她一步就空了。
鬼影微微蹙眉，看似有點犯難：“沒有棋子了。”
可誰料下一秒，他伸手，動了動脖子，然後把自己的頭摘了下來。
林尋月：“！！！”
鬼影——不，現在似乎該叫無頭鬼影了，他點了點，立刻将自己的人頭縮小，接着落于棋盤上。
棋盤上的人頭竟然還是活的，開口，對她微笑：“該你了。”
林尋月：“……”
她能怎麽下！
她又不會摘下自己的頭！
鬼影的微笑弧度上揚，顯得有點詭異：“二十秒倒計時，如果你不能再下的話……”
“那就算我贏了哦？”
林尋月嘗試談判求和：“等等，之前沒說過這種情況下的解決方法吧——”
鬼影并不理會她，自顧自開始倒計時，“十，九，八——”
林尋月迅速擡頭，環視一周，已經開始思考能不能臨時跑路。
然而她的對手是鬼，就算跑路恐怕也會被他抓回來吧。
要不幹脆把棋盤掀了，把他腦袋往地上一砸得了……？
林尋月思緒一頓。
這種做法倒是頗有裴朝的風格。
和他待久了，她不知不覺也學會了一點他的思考模式了。
“三，二，一——”
“叮鈴鈴——”上課鈴聲突然打斷了鬼影的倒計時。
林尋月捂着自己的脖子，茫然眨眨眼。
棋盤上的鬼影人頭嘆口氣：“好可惜。”
他的人頭飛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上，轉了轉，接着揮揮手，将所有棋盤收起來，消失在了空氣裏：“沒關系，下次再繼續玩吧。”
死裏逃生的林尋月總算長出一口氣，卻因為椅子被鬼影收走，“啪叽”一下坐在了地上。
“痛痛痛——”
裴朝伸手，拉她起來，再次揉揉她的腦袋：“辛苦了，小朋友。”
“沒沒沒……其實也還好，主要是運氣好。”
林尋月耳後發燙，忍不住搓了搓臉平複心情，才道，“現在兩節課結束，到和萬錦約定的時間了。”
“走，我們回去找她。”
—
林尋月和裴朝回到最開始進場的教學樓過道內等待片刻，沒過多久，萬錦和另一位男生也跟着回來了。
剛一見面，萬錦就大大咧咧道：“你倆都還沒淘汰啊？恭喜恭喜，挺厲害啊。”
林尋月卻是面色一沉。
那位劉海姑娘果然不在她們行列中。
沒等她發問，萬錦卻已經先行開口：“在第一節 課下課後的捉迷藏游戲裏，那位姑娘大概是被鬼找到了，不幸出局，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然後在第二節 課下課後的五子棋游戲裏，沒遇到鬼，躲過一劫。”
林尋月若有所悟點點頭。
看來每個課間鬼最多只會找到一位玩家。
不被淘汰的方式有兩個，躲過鬼，或者玩游戲贏過鬼。
再或者像她那樣，拖延時間到最後和鬼達成平局似乎也行。
萬錦：“我看到游戲任務那裏更改了，是你們倆幹的嗎？”
林尋月點了下頭，接着将自己這裏和裴朝遇到的兩個副本娓娓道來。
萬錦聽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原來小副本內容和校園暴力有關啊。”
“那難怪我們那邊沒有觸發任何劇情，我們那邊除了教室，還有很多都是教師辦公室，檔案室等等地方。”
她笑了一聲，“我想再怎麽樣，校園霸淩也不至于發生在教師辦公室裏吧？”
林尋月想了想之後不置可否，沒有接話。
“另外，我問你們。”
萬錦忽然壓低了一點聲音，神神秘秘道，“你們有沒有感覺到，身後時不時有東西過去。”
“或者，随時随地眼角餘光，感覺會瞥到什麽影子飛速一閃。”
“而且随着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描述得怪滲人的，林尋月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回憶了一下，茫然搖頭：“沒有。”
裴朝也跟着道：“沒有。”
林尋月對萬錦的話将信将疑：“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連裴朝這麽出色刁鑽的感知力都沒有察覺到的話，說不定是她多心了？
畢竟游戲規則內，就是上課的時候捉怨靈，下課的時候避開和鬼玩游戲，應該并不存在什麽別的東西。
“絕對不是。”
萬錦神情認真，“雖然我身邊這位隊友也說沒有，但是就在剛才，我在學校檔案室內翻到了一些學校的歷史。”
“在這座學校建立之前，這裏，曾經是一片墳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