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殊聞言有點愣, 葉提的否認讓他很吃驚，畢竟能通過如此冷血的決策，沒準就是葉提在背後推動, 說不厭惡李海他們，怎麽可能呢。
葉提說：“我對他們不僅不厭惡, 還很欣賞。”
陸殊存疑道：“是嗎？”
葉提：“說起來, 我得感激他們。多年前, 季杭并不看好S級項目, 我也一樣, 但是綠洲內部堅決維護這個龐大的基地, 我也就順勢上位。現在多虧了裴路行，綠洲內部已經決定清理門戶，徹底地銷毀幹淨。”
陸殊于心不忍道：“可是除了嘆息以外，其他壓縮世界的S級算是無辜被卷入吧。”
葉提笑：“之後的事你不用管，跟危澤交接工作。”
陸殊停滞, 沒料到自己先被逐出局。
随即, 湯廷也因為懈怠工作, 同樣解雇了事。
基地由新的人員交接，危澤難掩興奮地投入到正式的準備當中。
葉提退後，讓出空位, 讓他們在裴路行身上進行設置連接，重新建造一個登陸口。
葉提看着，心中毫無波瀾。
倒是可以說，多年以前, 他也曾目睹過類似的場景。
初代S級登陸時的步驟就這麽繁瑣, 遠不到如今簡化的技術。
那時他還是李海手下的一個學生, 季杭鋒芒畢露, 惹得所有科研員都心生不滿。
相比起來，葉提可謂聰明許多，藏起那點天分，免得影響了自己的路。
正值前三座壓縮世界已建成，同時又取了個別稱，叫平行世界，加深外界對S級計劃的好感。葉提參與過內部的一次研讨會，元老級別的高層和教授起了争執，各持一方意見。
高層：“當前看來S級計劃沒有任何大問題，為何遲遲不啓動！”
李海：“他們有更好的方向。”
高層：“你當做慈善嗎？運算出高維世界？簡直癡人說夢！”
李海：“剛出艙的S級已經測試過了，完全具備這個能力！”
高層：“不行！不能開這道口子。”
葉提饒有興趣地旁觀這一場沒談攏的會議。散會後，李海一臉疲倦地拍了拍他的肩，說：“小葉，沒吓到你吧。”
葉提裝孫子道：“老師，那你可就太小瞧我了。”
李海笑一笑，說：“知道我為什麽沒讓季杭來嗎？”
葉提：“他是另一個您啊，容易鑽牛角尖兒。”
李海點頭，“沒錯，我實在不想讓他牽連進來。”
葉提聞言笑得善良。
回到實驗室，這一批預計登陸的S級共有八個，準備登陸兩座世界。這會兒S級們神色各異地坐着，只有花瑞汐，她見到葉提，主動問他道：“季科研員和常科研員呢？”
葉提：“找他倆幹嘛。”
花瑞汐聳肩，倒是學人類學得十足像，“他們比你好相處。”
葉提眼神微地一暗，已經表現出警惕。
他在沒達到目的之前，從來不會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但是一個S級，卻比李海更早地識破了他的演技。
“行啊，你離不開這兩奶爸，我替你找他們去。”葉提習慣性笑，假裝沒放在心上。
花瑞汐瞧着他，像是用眼睛測謊。
葉提很快離開實驗室。
他沒去找季杭兩人，而是去了李海那兒。
“你來得正好。”李海見到他，喜形于色道，“剛剛我用瑞汐的基因鏈試驗了一下，初步形成了一個小塊的空間，目前還不清晰是第幾維度的。”
葉提隐藏心思，回道：“那塊空間在哪兒，我想瞧瞧。”
李海對他深信不疑，帶他來到試驗臺，玻璃罩下空無一物。
幽默倒不是李海的作風。葉提再凝神定睛一看，裏面有一處像是空間扭曲，看起來仿佛空氣微微凹陷了進去。
……李海那派竟然是對的。S級能做到的遠不至此。
幾乎是一瞬間，葉提明白了李海想要達成的目的。
他為人老派正經，連持有的目标都是理想主義，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好的未必能達成。
李海想要用S級投入到高維世界的形成，必定會遭到綠洲的反對，因為這與綠洲的理念相違背。
綠洲研發S級，為的是收取高額登陸費，而不是做慈善給大衆一個更好的未來。
能夠預見李海的末路，葉提面上卻不表，而是露出驚嘆的神色，“老師，您的念頭沒有異想天開，它是可行的。”
李海笑着，但是眼底已經顯出落寞，“可惜啊，反對我的高層對此視而不見，他們比我還一意孤行。”
葉提問：“季杭他們知道了嗎？”
李海搖頭，“平時他們監管S級就夠費心了，常童還額外忙別的項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葉提：“老師，等時機到了就說吧，你需要更多人的支持。”
李海微怔，随即用充滿慈愛和信任的目光注視他。
葉提深知這目光裏，李海認為他也是支持的一員。
他的老師，什麽都好，就是不知好歹。
葉提坐在李海的實驗室，盯那塊空間碎片的數據，一盯就是一整天。
在李海看來，他就像碰到非凡的科研成果的小孩子，對空間碎片愛不釋手。
“小葉，你要留在實驗室守歲嗎？”李海善意地調侃，換下白大褂正準備走。
葉提頭也不擡，盯着那碎片，“嗯。”
李海笑：“好吧，那你留在這兒，幫我看着。交給你我也放心。”
葉提：“老師慢走。”
等到夜深人靜時，葉提打開玻璃罩，将那碎片揣進白大褂的口袋，鎮定自若走出實驗室。
穿過走廊，搭乘另一棟樓的電梯，他刷卡擰開S級實驗室的門。
葉提精準無比找到沉睡的花瑞汐，解開她的休息模式。
花瑞汐坐在椅子上緩緩睜開眼，幽黑的實驗室內，只有防彈的窗戶撒進些森然的月光，氛圍無比驚悚。
花瑞汐正視眼前的葉提，開口第一句是：“你要對我圖謀不軌麽？”
“……”葉提無聲地瞥她一眼，“我從來沒把你當過人。”
花瑞汐無辜道：“我本來也不是人啊。”
葉提：“幫我做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花瑞汐露出習以為常的表情，“你們一個兩個，怎麽都喜歡半夜過來做測試。”
葉提發現端倪：“除了我，還有誰來找？”
花瑞汐：“常童啊。”
葉提：“什麽目的？”
花瑞汐：“他想對我圖謀不軌啊。”
葉提一聽就知道她在打掩護，跟個非人的生物計較，屬實無聊。他切入正題，從口袋拎出那碎片，伸到她面前，說：“幫我捏碎它。”
花瑞汐好奇地盯着瞧：“這是什麽東西？怎麽看不見。”
葉提：“你再仔細看看。”
花瑞汐照做，終于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了那塊空氣凹陷的碎片，在葉提的掌心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光澤。
“挺漂亮啊，捏碎了有點可惜。”她說。
葉提：“難不成你還有憐憫之心？”
花瑞汐托腮，思考了幾秒：“好吧，看在你是我科研員的份上，我試試。”
“你湊近些。”花瑞汐低頭說，她先是好好端詳了一遍碎片，考慮着如何徒手捏碎，從她的感知中，發現了這并不是普通的奇異寶石，而是另一個維度的東西。
花瑞汐略微遲疑道，“它應該是很珍貴的存在，葉提，你為什麽讓我毀掉它？”
葉提眸內深不見底的冰涼，他說：“有時候好奇心太強烈不是好事。”
花瑞汐默然：“……”
片刻，她最後還是伸出手，接過葉提手裏那塊碎片，稍一用力，便毫不費力地捏碎。
由S級花的基因鏈形成，也只有S級花能輕松毀掉。
葉提合攏起終于空無一物的掌心，對花瑞汐道：“謝了。”
至于常童找她同流合污過什麽，他對此倒無興趣。
花瑞汐上下掃着他，不言不語。
事已達成。葉提轉身準備離開，他正走到門口，花瑞汐忽然叫住他：“葉提。”
葉提回過身，“有什麽問題？”
花瑞汐在黑暗中靜靜地笑，“你是不是忘了讓我回到沉睡模式？”
葉提一頓，說：“就當是獎勵你幫我。”
花瑞汐有種怡然自得的自在，“這點自由還是少了。”
葉提：“不然你想要什麽？”
花瑞汐笑着，“行吧。顯得我不識好歹似的。”
葉提關上實驗室的門，确認密碼鎖扣上，裏面的S級不會有逃脫的風險以後，他依原路返回李海的實驗室。
明天一早，李海便會知道兩個消息。
一個是，他的空間碎片已經消失，再無可能證明他計劃的實瞻性。
第二個是，葉提正式離開他的科研部門，調往綠洲高層的內部。
要說葉提故意的麽，倒也不是，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有預見性。得知一個計劃注定輸多贏少，然後幹淨利落地提前解決掉而已。
在他看見空間碎片之前，綠洲內部就已經來找過他了，對方認為他呆在李海手下浪費天分，于是打算提拔他到更高的位置。
葉提便握手答應。
他不像常童，空有幹勁無天賦，也不像季杭，擁有天賦卻不珍惜。
不過這兩人，季杭倒是可以提上來做他的副手。
翌日。所有事情一如他預料的那樣發展，李海對于他的背叛，難以置信，最終化成悄無聲息的沉默。
季杭那時已經打了藥劑，眼眸難得沉靜地重新打量他，不似往常的活絡。
只有常童表現得像個正常人，質問他：“老師對你還不夠好嗎？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葉提笑：“你還是這樣，想問題過于簡單。”看來即便秘密做着什麽計劃，也不會成功。
常童：“你媽的！”
他沖過去揍葉提，倒地扭打在一起。
葉提并不還手，一直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常童心底被人瞧不起的種子埋得越發深，生根發芽，直至壯大到醜陋又扭曲的面貌。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