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路行笑容如舊, 另外兩位S級的警告，他看上去沒怎麽聽。
桂栗子不知怎地，義憤填膺地想動手, 被明有為攔下。明有為倒不是對裴好心，而是因為：“桂, 你打不過他。”
桂栗子：“……”
林茗通過只言片語, 明白了烏托邦為何不全幫。
不過對方的加入, 還是給嘆息帶了助力。她也不會否定這點。
“那你們先在C區住下吧。”林茗笑眯眯, 讓人無法抗拒的親和力, “到時候綠洲重新登陸上來了, 我們會跟他好好談判。”
明有為微微颔首，算是應答。
之後，裴路行安排他們到李海的手下，方便看守。
林茗事後甚至有些愧疚，心想這樣對他們是不是不太好。
防彈玻璃的實驗室內, 林茗一直低頭深思, 眉頭不自覺緊皺, 連裴路行什麽時候來到她身邊都沒發現。
“想什麽？”裴路行抽走她手裏的筆。
林茗恍惚擡頭，下意識回道：“想着那兩位S級，以前受制于綠洲, 現在受制于我們，是不是不太好。”
裴路行的看法不同，他說：“他們願意被李海管，你還要解救他們出苦海麽？”
林茗怔了怔, 沒吭聲。
裴說得對, 明和桂都是自願被管的, 只服從資質最高的李海, 這何嘗不是一種對綠洲的服從。他們其實心甘情願，樂在其中。
林茗揉了把眉心，酸脹的痛。她發現，事情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簡單。
她冒險但賭贏了的計劃，等同于挾持了那六十三座平行世界，綠洲和葉提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林茗自責道：“我還是預估不夠準确，否則不會給現實世界留下把柄。”
黑洞就是那個微小但致命的把柄。
裴路行扶住她的肩膀，低眸道：“你做得很好了。”
林茗笑：“可是還不夠好。”
裴路行将她的筆擱落實驗臺，林茗看過來，光從他的指縫照落，停在一塵不染的袖口。
他今天裏面穿的一件條紋襯衫，有點像病號服。
裴路行側眸看她，目光專注，說：“是我的錯覺麽，你好像有點逃避我。”
林茗有些始料未及，睫毛顫了下，“怎麽會這麽問？”
裴路行：“你騙不了我。”
林茗垂眸道：“可能最近太累了，明他們來了，我可以輕松些。”
裴路行看向她的右手，慢慢握上來，“你是不是在可惜，為了我放棄現實世界的大好人生？”
林茗：“……我沒有這樣想過。”
裴路行：“那為什麽不敢看我？”
林茗便擡起眼，“阿裴，我沒後悔過放棄的選擇。我只是懊悔，計劃還是差了一點，導致現在的局面很難收拾。”
心底總有強烈的自責時刻提醒着她，都是她的問題。
裴路行看她，“你不用參與，我來解決。”
林茗搖了搖頭，說：“不行，我是計劃的核心，我可以承擔運行所需的腦速。”
裴路行不聲不響地扣緊她的手腕。
林茗想再說些什麽，他開口：“你已經完成得很好了，剩下的我來就行。”
“但是……”
裴路行：“很早以前，你總是懷疑我對你的喜歡是對科研員的依賴性，現在也懷疑我麽？”
林茗微張的唇停住，“……”
她有點不知所措。
裴路行的設定是不會變的，哪怕他是世界的主機，而她經歷過大腦分崩離析，還是不是原來的她，卻很難說。
葉提的話對她産生了影響，是綠洲在李海撤離的時間裏研究出來對付她的招數麽？
她已經分不清現實世界和壓縮世界了。
林茗低下眸，在她沒察覺的時候，眼角不知不覺蓄滿了淚。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呢，哪怕她賭贏了，她也沒能力負責以後是嗎？
或者說，從她付出一切為了賭贏開始，她就已經輸了。
已亮底牌，沒有籌碼了。
裴路行将她抱進懷裏，說：“對不起。”
林茗顫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
裴路行按住她的腦袋，“我從未懷疑過你。”
“但是我懷疑過你。”林茗閉上眼，“我跟其他人一樣，一開始都認為S級非人，懷疑S級就像懷疑機器不忠貞一樣。我帶你離開綠洲的那晚，一直擔心你會逃脫。”
裴路行說：“沒關系。”
林茗：“S級已經配平了，明和桂不幫忙我們就得跟綠洲對上，葉提絕對會想盡辦法銷毀你。”
裴路行的聲音很淡：“我知道，我們有辦法，你忘了嗎，你的底牌是我。”
林茗安靜下來。
隔了幾秒，她問道：“我現在還是我嗎？”
裴路行：“你是。”
林茗終于展顏，低聲念：“謝謝。”
只是語氣聽上去不似感激，而是一種了然的平靜。
林茗在實驗室呆到深夜，同事分別跟她告別，最後只剩下一個工作狂，那人沖了今天第八杯咖啡，見林茗的目光循聲望來，問她道：“要不要也來一杯？”
林茗含笑婉拒：“我喝得不比你少，得克制點。”
同事笑道：“我看你是為了等裴博吧？”
林茗倒也沒否認，“我們訂了婚，他總是忙到很晚，我擔心他也難免。”
同事：“是覺得他為了項目不顧家嗎？”
林茗搖頭。
同事抿着咖啡，說：“真是稀奇，你們算是一對工作狂撞到一塊了，但是之間的氣氛很奇怪。”
林茗一怔，“哪裏奇怪？”
同事：“都說裴博不近人情，但我覺得，他倒是最顧人情的。白天我見你們獨處，出來後的氣氛就不對勁兒了。像兩個瘋子在抑制最後一點冷靜。他那粉發，不知是不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除去工作人員，嘆息世界的普通人總是把問題想得很簡單。
這樣也好，他們免去了面對真假世界的困擾。林茗微笑，附和他道：“裴路行都快三十了，可能被大家供得太久，做事随心所欲的，明明是任性染的頭發，你們還給他找一個正當理由，合理化他的行為。”
“他在我們心目中的地位不可撼動啊。”同事喝咖啡喝得上頭，說出來的話也愈發離譜，“有時候見你們鬧別扭，我真怕世界毀滅。”
林茗略微失聲。她在想，難道是黑洞帶來的恐慌效應？普通人好像能察覺到他們是世界的主機，然後說出他們會影響世界乃至導致崩塌的話。
林茗用說笑的方式回應：“有這麽誇張嗎？我上午情緒不太對，所以裴路行過來安慰我，可能我有點婚前恐懼症。”
同事将咖啡喝了個底朝天，放下馬克杯，說：“還裝呢，現在研究所都在傳，那黑洞跟你脫不了幹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