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 裴路行一言不發。
單從臉色上看不出什麽。林茗不免有些擔憂,“是不想回綠洲嗎?如果是的話,我們找個地方……”
她可能也被湯廷今晚說的事情影響到, 疏忽沒去考慮過裴路行的感受。
也是,他在綠洲的實驗室呆了那麽久, 好不容易出來一回。
林茗正要想個法子掩護他今晚的消失, 裴路行撿起她頭頂的葉子, 說:“哪裏都好, 只要身旁是你。”
林茗便笑眼彎開, “我們的阿裴, 尊貴的公主殿下,你很會說話啊。”
心裏的堵好像因他的話一掃而空。
裴路行好似習慣了她的稱呼,指腹撫到她的眼角,模拟完美的笑容。
她不懂愛,嗯, 那他也不懂。
人類世界看似複雜, 其實很簡單。
“我聽柏雨說, 附近有一家電展很漂亮,你陪我去瞧瞧。”
電展是以前的酒店跟展覽結合起來的東西,很受情侶歡迎。
也多開在學校周邊。
大廳的展覽設計通常是美輪美奂的燈光秀, 所以得了電展這個稱呼。
林茗正要拿出手機定位,裴路行這時道:“你跟柏雨關系也很好?”
她微微一愣,發覺他抓重點不是一般強,彎唇笑道:“是還不錯。柏雨性子比較沉默低調, 不過老師沒有換走他, 應該也覺得他是可塑之才。”
他們因為霍格思常交流S級心得, 逐漸處成好朋友。
裴路行單眉挑起, 像是藐視,又像嗤之以鼻。
林茗忍俊不禁,覺得他跟個拽王似的,什麽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随後,抵達周邊那家電展。
“要雙人套房。”林茗付錢說。趁裴路行沒過來前,她迅速跟老板完成交易,接過鑰匙。
那鑰匙是特殊材質制成,與展覽的燈光秀一同輝映,灼灼生輝發着光,柔和而不刺眼。
大廳到處都是垂墜的長燈,頂端有如燈籠般的珍珠光,背景鑲嵌的圖是樹幹分支,龐大繁榮。遠遠地看,仿佛一支生命之樹,銜接各下墜不同的燈盞,流光溢彩而又燦爛。
林茗遞給裴路行鑰匙,說:“漂亮吧。”
裴路行淡淡掃了幾眼,倒不是很感興趣,“還行。”
林茗驚道:“殿下,你連眼光也非常高啊,在下實在不知該如何讨好你了。”
裴路行老神在在,心穩面穩,有種天生來治她的氣場,低聲道:“林茗,你取笑我。”
委屈的話倒被他說出一種暗戳戳的威脅。
林茗無聲地笑開,耳根微微紅,沒再去逗他。
心底的失落又悄悄蔓延。
她終究,仍是被大家聯名說要開除她的事,感到措手不及的難過。
湯廷曾說過她是一個有點軸的人,說正因為她不是真小人,所以才讓大家那麽不滿。
若是真的小人,秉性壞,倒可以讓大家合理地表達不爽,光明正大地讨厭她。
但她不是,而是有自己的一套原則。大家發現她的确是遵循自己的那套,并非裝腔作勢,于是乎,一時間很難理解她,又因她不跟大家合群,争議一天天的越來越大。
所以湯廷才會評價,她倒不如真是小人好了,不合群的天才很難做的。
林茗跟裴路行上到八樓,進到精致豪華的雙人房。
這家老板很有品味,不是一昧地堆砌元素,從大廳的燈光也能看出,真正做到了雕欄玉砌又不失和諧的美感。
林茗被迷得反複觀賞,裴路行則站着,沒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屋裏屋外,她來回轉悠了好幾次。值得一提的是,房間的燈光也是連通樓下大廳的展覽。
一起亮,一起轉換不同的光線。房間的墜燈會逐漸淡下去,而大廳一直保持永恒璀璨的模樣。
不愧為電展之名。
林茗撐在陽臺的欄杆,不一會兒,裴路行也走了過來,和她并肩站,俯視城市的透光。
“這裏的視野也很美啊。”她說。
裴路行唇角翹了下,“是你太容易被滿足。”
林茗失聲:“……”
唉,阿裴開始給她搞會心一擊了。
她悶着不說話。
晚風吹得舒适卻微冷,縱然良辰美景,好似也無法撫平她的內心。
很快,林茗又嗅到身邊淡淡的清香,是裴路行身上的信息素。
盡管他不搭話,信息素卻在無形地給予她寧神的作用。
林茗靜了靜,開口:“謝謝。”
“湯廷麻煩你,讓你不高興了?”裴路行聲線沉。
林茗搖頭,說:“不是他,你別總揣測他,我們是青梅竹馬。”
“……”
林茗繼而開始道:“他對我很好,伯父伯母也是,他們把我當成了一家人。”
裴路行:“如果我跟你是青梅竹馬,你會喜歡我麽?”
這個問題來得突兀,林茗怔了下,說:“為什麽這樣問。”
就好像他發現了什麽秘密一樣,但她跟湯廷沒什麽。
“我想問就問。”他語氣很橫,緊接着十分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肩。
林茗頓了幾秒,沒忍住淺笑出聲。
感謝這個時候還有裴在,給予她一點聊勝于無的快樂。
他的掌心很溫暖,倒是拂去了些許晚風的涼意。
“阿裴,你看這個世界多美。等你登陸平行世界,得好好運行它們啊。”林茗這時也不忘給他正确的引導。
裴路行卻道:“我看不見得吧。”
林茗無奈地喊他的名字,制止他的思維發散。
但有些東西卻阻止不了,比如愛,比如S級的想法。
裴路行:“對我來說,沒有你的世界,就是廢的。”
林茗輕嘆:“你不講道理呀,這是非逼我陪你進去不可。”
裴路行垂眸看她,恰好她要擡眸觀察他,正正撞入他的目光裏。
他擡動眼眸,不管是垂俯還是輕擡,做起來有種漫不經心的優雅,輕而易舉、不知不覺便敲開人的心扉。
在滿天繁星般的燈襯托下,裴路行像掌控着夜空的銀河,沖她溫柔地綻放愛意。
一腔最誠摯的愛意,在他的指尖慢慢開出一朵花。
那花潔白,又映着城市的霓虹光,脆弱但美得驚人。
林茗接過他的花,小心翼翼地,“這讓我想起,曾經有個很珍稀的品種,花苞極美又能緩解人類的一種病,可惜被富人濫用,很快就滅絕了。”
裴路行問:“就這麽沒了?”
林茗點點頭,“後來有人說在廢棄的城市大廈見過,但那都是有污染源的,那個品種埋在下面,即使找着也很快會枯萎。加上掘開廢棄大廈的工程量太大,有心找的公司放棄了這條成本極高的致富路。”
裴路行:“你想要麽?我幫你找。”
林茗連忙婉拒,心底又是被他觸動得一塌糊塗。
但她感動歸感動,卻不想他被污染源影響,說:“不用,我以前很想找,但現在已經沒了心思。”
裴路行握上她的手,沒有言語,倒是比開口說話更能傳遞給她能量。
隔了十幾秒,林茗發現他竟然真的是給她輸送能量,手腕溫熱得顯出血管。
“你……”她像觸電般想收回手,但裴路行緊扣着沒放,只說:“別動。”
林茗掙紮起來。
裴路行就像扣在她腕骨的磁鐵,任她怎麽動都無法掙脫開。
只有他想松開了,她才能得以拿回手的使用權。
“沒事,我轉化成你能用的血,這樣你想找什麽都能找到。”裴路行笑着說。
從來沒聽說S級能做到這種程度。
林茗又懵又無可奈何,腦海反而閃過老師要定下裴路行實施計劃的那一幕。
-老師,你真要選擇阿裴麽?
-嗯,他是最合适的。
-為什麽呢?
-因為他破了太多戒,我在他身上看見了“花”的影子。
林茗按住胸口的心髒部位,裴路行見狀立刻停下,“林茗,你怎麽了?”
沒料到,想讓他松開這麽簡單。
林茗倒也不是真的想詐他,心口确實有些異樣的錯覺。
“吓你的。”林茗唇角上揚,懲罰他的胡來,“你是S級也不能任性亂來,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裴路行一副看淡生死的不羁,說:“出事了我跟你一起死。”
“……”林茗有點快被他氣出病來了,“我是說你出事了我該怎麽向綠洲交代。”
裴路行卻托住她的下巴,眸色很深,藏着一點愉悅和通透,“林茗,你會怕出事麽?從你帶我出來那一刻,你壓根是不怕的。”
林茗就此緘默。
是啊,既然怕,那為何敢帶S級出來呢。
良久良久,林茗開口說:“有時候,我倒希望我是個精神病。”這樣學校是不能開除她的。
當然,沒準一開始就不會錄取她。
裴路行的指腹依舊停留在她的下巴,漸漸抻長了撫到喉嚨。
她說話,喉嚨也跟着輕動。
裴路行心不在焉地回:“好,我陪你。”
林茗無奈,懷疑無論她說出什麽,裴都能面不改色地接話說我能,我願意,我陪你。
她講:“大家不是常說,天才跟瘋子只有一念之差麽?所以我變成瘋子,他們應該喜聞樂見。”
“那他們真是脆弱。”裴路行随口說的話都有點哲理在。
林茗抵住他修長但亂動的手指,“天亮以後,我帶你回綠洲,然後我去學校認錯。”
“認什麽錯?”裴路行眼眸終于認真,碰上有關她的事,他就不能平靜。
林茗笑笑,眼睛像月牙,彎得沒有煩惱一般,“是我的事情,等我處理好就去找你。”
裴路行知道她說到做到,但仍是沒應。
林茗:“好啦,相信我。”
她不知道,裴路行并非不信她。
裴路行掃視着她,下巴微不可揚地碰了下。
怎麽跟哄祖宗似的。林茗唇角的笑蔓延。
翌日清晨。
套房的燈淡得如窗外的晨曦,懶洋洋的。林茗昨晚跟熟悉的科研員說,她帶裴在研究樓下散步,對方果然不疑有他,說好的,早點回來就行。
跟裴相處的時光就像是偷來的一樣。
林茗也沒多感嘆,帶着裴路行回綠洲。
方法仍是昨晚偷溜出來的方法,安保人員掃了一眼裴路行的頭發,也沒說什麽,讓他進去。
輪到林茗,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昨晚沒帶卡的那個。”
安保人員:“進去吧,頭兒要見你。”
林茗驀地一怔,重問道:“……是誰?”
“葉副總。”
林茗止不住地失魂落魄,明白這是被逮住了。
她先回S級的實驗室,見到裴已經戴上眼罩進入沉睡模式,這才放心地離開。
綠洲內部猶如運行井然有序的機器,林茗聽從吩咐,走至另一棟大樓,上升到最高層。
新上任的葉提的辦公室就在那一層。
“來了。”她敲門,對方讓她直接進。見到她,稱得上年輕有為的男人露出笑容,和善又親切。
林茗先道歉:“葉副總,對不起,我私自帶S級離開綠洲。”
葉提颔首輕點了下,“無事,只要知道帶回來就行。”
那她難道還有不帶回來的選擇麽?林茗充滿愧疚,自己做錯了太多事情。
“李海在我面前很贊賞你,說你有我們當年的風範。”葉提有意擡高。
林茗低頭,說:“那是老師對學生的濾鏡,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也不必妄自菲薄。”葉提笑,“你跟李海什麽都好,就是啊,瞞着我搞一些不切實際的計劃。”
——綠洲知道了。
林茗忙不疊說:“我和老師沒有。”
“有沒有是你決定的麽?”葉提上下審視她,語調倒還是那股溫潤的語調,但已經變了味。
葉提:“S級當然用處不止這些,但你們想開發另一種可能,難道沒考慮過,壓縮世界裏的人值得你們救麽?別好心做了壞事啊。”
林茗:“葉副總,我……”
葉提笑得諷刺:“林茗啊,難道你沒有被那些人背刺過嗎?”
作者有話說:
驚天黑幕背後大boss(不是)
這倆名字像兩棵植物在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