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番外
◎舊日重現1◎
顧淮這兩天有點發愁。
他和蘇予結婚已經有兩周了。
自從求完婚以後他就一直在緊鑼密鼓地籌備婚禮, 并且蘇予也萬分配合陪他走完了全部流程，他們的朋友們也支持他倆的感情，連自家老頭兒都一天樂呵呵地, 覺得他倆簡直是天作之合。
他自己也這麽認為。
但是在婚後, 他偶爾會從蘇予眼神中發現一些自己不太懂的情緒。
她好像在擔心些什麽。
這天晚上，他又一次看到蘇予露出那種情緒，這一次，他忍住沒有問, 因為每一次的提問都會被蘇予忽略過去。
良久, 他聽到蘇予小小聲嘀咕。
“世人将我捧得太高了。”
顧淮試圖安慰，組織了半天語言，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光腦頁面上是前任蘇予元帥的信息。
這次戰争過後, 前任蘇予元帥的各種紀錄片播放量直接爆表，星網上也偷摸出現了兩人蘇予元帥的對比分析視頻，顧淮就不小心刷到過幾個。
他沉默了一會兒, 見蘇予轉頭看向他時的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顧淮想了想, 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是蘇予元帥本人。”
蘇予老覺得他對前任蘇予元帥和所有人一樣是崇拜尊敬愛戴的感情, 他也從來沒有辯解過，因為他不知道該不該辯解。
但是昨天晚上，他聽到蘇予說夢話，覺得他不懂她。
所以顧淮認為, 是時候說出真相了。
蘇予果然愣了一下：“你知道？什麽時候的事？”
“很早之前了。”顧淮說道。
蘇予抿了下唇，嘴角不自覺勾起，整個人好似都輕松了一大截：“這樣啊, 哎呀早說嘛, 睡覺睡覺。”
顧淮聞言看時間确實很晚了, 關上燈，把被子拉好，躺了下去，正準備閉眼，就被旁邊一股巨力拽了過去。
·
顧淮意識再次清醒時，渾身哪哪都疼，想動一下都費勁，尤其是腰部，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壓住了，沉甸甸地疼。
他有些震驚，昨晚上強度有這麽大嗎？！
然後，他猛然察覺到了鼻尖萦繞着的濃重的血腥味，以及耳邊響起的風聲和痛苦的低聲叫喊。
顧淮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空曠的天空和鋪天蓋地的黃沙。
他這會兒正躺在地上，腰腹部被機甲的胳膊壓着，不斷流出血來，他的側腰好像有撕裂傷，但不深。
“什麽情況？”他費力地想要移開機甲，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他感覺自己的胳膊使不上勁。
說實在的，按他平時的力氣，不至于連個機甲手臂都挪不動。
顧淮覺得有點不對，将剛剛猜測的整蠱活動抛到腦後。
在他活動的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徑直蹲到他的面前。
“班長，要幫忙嗎？”
這是一個非常瘦弱的孩子，看上去七八歲的樣子，偏黃的頭發像枯草一般耷拉着，臉頰凹陷，皮膚黝黑粗糙，顯得一雙烏黑的眼珠異常大，幾乎占了整張臉的一半。
顧淮看着對方細瘦到像是幹枯樹枝的四肢，以及因為明顯不合身而異常空空蕩蕩的衣服，眼眶莫名有些發熱。
聯邦不可能有這樣的小孩兒。
他看起來渾身都寫着苦難兩字。
見顧淮半天沒有說話，蹲着的小孩兒偏着腦袋看了他一會兒，站了起來，伸手抱住了壓着顧淮的機甲手臂。
然後猛地一用力，将手臂舉起放到了一旁。
沒來得及拒絕的顧淮：“……”
這小孩兒力氣這麽大嗎？這合理嗎？
“你還好嗎？”小孩兒臉上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向着顧淮伸出手。
顧淮下意識把手放上，小孩兒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用力把他拉了起來。
這小孩兒确實很有力氣。
顧淮想。
即使把他拉了起來，小孩兒還是維持着伸出手的姿勢，維持着那個開朗的笑容。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小孩的笑容消失。
“你沒錢？”他問道。
聽到問題，顧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摸到了半個吃剩的硬邦邦的饅頭。
“沒有。”顧淮誠實搖頭。
小孩兒抿唇，一臉無語，轉頭去翻旁邊躺着的人的口袋。
顧淮剛剛的視線全都被小孩兒吸引走了，這會兒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
這片空曠的地面上，全是躺着的人，腐爛的、半腐爛的，還能微微活動的，以及個別零星的機甲碎片，只有個別一兩個算是完整的機甲躺地上。
小孩兒手底下那個已經明顯沒有呼吸了。
他在那人衣服兜裏翻了半天，翻出來了小半個已經發黴了的餅，直接塞進嘴裏。
顧淮這會兒正震驚着自己竟然沒有在醒來的第一時間發現周圍的環境問題，感知力和精神力都前所未有的弱。
然後就看到小孩兒把沾了血的發黴食物塞到了嘴裏。
“別吃！”顧淮連忙阻止。
小孩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吃這個吧。”顧淮把兜裏的食物拿了出來，塞到小孩兒手上。
雖然這饅頭幹巴了，但至少沒發黴。
小孩臉上又出現了那個開朗的笑容。
只維持了一秒，就開始面無表情地啃饅頭。
顧淮頭皮發麻。
“這是哪兒？”他問。
“邊境星。”小孩掃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這個大兵摔傻了。”
邊境星？！
顧淮擡頭。
失去精神力外放的能力之後，他發現人的視力好像并不能足以支撐他完全了解事物全貌，就例如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在遠處天空中飛來飛去的黑色小點，應該是機甲。
“今年是哪一年？”顧淮問。
小孩兒吃完饅頭，轉身往前走：“不知道。”
顧淮跟上。
小孩兒轉頭看他：“跟着我幹嘛？你在這裏等軍隊收機甲的人來，順便把你拉回去就好了。”
“你不和我一起等嗎？”顧淮問。
按照第三軍的軍規，任務途中遇到這樣的小孩兒，是要接走送到救助機構的。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是料想應該也差不多。
可能看在那半個饅頭的面子上，小孩兒對他提出的問題異常有耐心：“和你等什麽？我還沒到入伍年齡，他們又不會帶我走。”
說完，小孩兒迅速消失在顧淮視野。
顧淮腰腹劇痛，也追不上，坐在機甲上等了起來。
等他被來收機甲的人找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大半天了。
“老三你還活着？！”駕駛着機甲搬運車的男人跳了下來，用力抱了顧淮一下，“我還和六兒打賭，說你沒死，果然是我贏了。”
“李哥，我可沒說嗷。”一個瘦高的男人從副駕走了下來，開始任勞任怨搬機甲。
“別每次輸了都耍賴！”老李看着啐了六兒一口。
顧淮看這兩人都還年輕，學着六兒的口吻說道：“李哥，剛剛我在這看到一個小孩兒。”
“吓傻了這是？你平時不都叫我老李的嗎？”老李左右看了看顧淮，看到他腰上的傷口，放心下來，“我說呢，原來是失血過多開始說胡話了。”
“那小孩兒……”顧淮堅持說道。
“你說她啊，她是我們隔壁連裏小兩口生的，結果兩三歲的時候，爹媽都戰死了。”老李語氣随意道。
顧淮不可置信：“這種情況軍隊不該照顧嗎？”
“這不是允許他們扒物資嘛。”老李說，“我們每次都是違規等他們扒完才來收機甲的。”
六兒把機甲扔到車上：“你小子是聖母心又犯了，咱軍隊啥情況你還不知道嘛，咱都吃不起飯了，哪還能養小的。”
“走吧，你坐後面機甲上。”老李拍拍顧淮的肩膀，坐上了駕駛室。
·
軍營門口。
顧淮捂着被颠得又開始流血的傷口，掃過站崗士兵背後的海報。
那是一張格外破舊的招兵公告。
但是吸引顧淮注意的并不是上面的內容，而是右下角的落款。
“3558年9月？”顧淮失聲。
聯邦歷史課本絕對會考到的一章——蘇予元帥是3560年9月入伍的！
“咋啦？你對去年的海報這麽感興趣啊？還有倆月就又要招兵了，咱的壓力應該能稍微小點。”老李吊兒郎當道：“這蟲族都打了這些年了，年年招兵，年年人不夠用，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啊。”
“咱死之前應該是看不到頭了。”六兒在旁邊感嘆。
“呸呸呸，一天天胡說八道。”老李拍了六兒一下，但是表情看起來也沒多生氣，他又伸手打了顧淮一下，“老三你在想啥呢？”
顧淮在愣神。
一方面是在這個時間，他有可能能看到年幼時的蘇予，一方面是他發現這個軍營裏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看起來都太年輕了，好像沒有四十歲以上的。
“咱們這邊有叫蘇予的人嗎？”顧淮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着響起。
“蘇予？”老李愣了一下，“我在這這麽久，就知道一個姓蘇的，是上将。”
“但是我記得上将不叫蘇予。”六兒接話道，“咱這個星球有姓的人不多，我之前幹過戶口登記的活，改天給你找找，你确定叫蘇予嗎？”
“确定。”顧淮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