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八十八條
這場盛大的仿佛獻祭般的儀式持續了半個小時, 在這個時間內,幾乎所有人都肅穆的透過長廊的透明窗戶看着那座在歷史上應該還存在着蟲母的星球。
空氣中的氛圍古怪而壓抑,黑沉沉的, 讓人不自覺的就靜下來心來。
蘇予因為屏蔽了五感, 此時沒有受到什麽影響,雙手環胸靠在背後的牆板上, 整個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
“我覺得你這樣不太好。”蘇予旁邊,一位同學認真的看向蘇予,勸道,“蘇予元帥是人類的英雄, 是聯邦永遠沉睡的心髒, 你這個态度是對她的亵渎。”
亵渎?
蘇予微微挑眉:“你是歷史系的學生?”
說話怎麽還文绉绉的。
同學點頭,然後皺眉:“我是什麽系的不重要, 我不能看到任何人不尊重蘇予元帥。”
“行吧。”蘇予點點頭,起身換了個地方靠着。
李聞此時正沉浸在情緒裏, 他SSS級的精神力注定他比常人要更敏感一點。
感受到蘇予換到了自己的右手邊,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蘇予一眼。
“你怎麽了?”
“沒事,你哭你的,不用管我。”蘇予随意地擺擺手, 道。
蘇予話音剛落,遠處, 一道絢麗的光亮了起來,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璀璨煙火,又如同鳳凰涅槃的火光, 帶來一種極具張力的力量感。
幾乎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他們看了很多紀錄片,卻遠遠不如這樣的身臨其境來得震撼人心。
“啊啊啊啊~蘇予元帥!!!”
一陣陣痛苦的呼號在走廊中響起, 接着幾乎所有的學生都被感染,一時間,走廊裏幾乎填滿了痛苦的氛圍。
李聞早就哭成了一個淚人,一邊抽泣,一邊嘴裏念念有詞。
蘇予無奈得抿了下唇,往暫時還想一個正常人的高耀旁邊靠攏。
“他們反應這麽這麽大?”蘇予小聲問道。
“正常,之前為了聯邦公民的心理健康着想,這一段聯邦是明令禁止任何全息設備存儲的。”高耀說道,“蘇予元帥在聯邦人的心中幾乎是神一樣的存在,再加上本來現在人本來就要脆弱一點,所以……”
高耀沒有說完,聳聳肩看向蘇予。
蘇予秒懂。
這次就為了她搞了個特例呗。
“不過很奇怪,這一次為什麽會突然把這一段放出來?”高耀捏着下巴,沉思道。
“可能是覺得軍校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強吧。”蘇予随口給出了一個解釋。
高耀勉強接受。
遠處,璀璨的橙黃光亮漸漸滅了下去,因為蘇予元帥炸的是星球背面,也幾乎沒有碎片隕石飛向他們這邊的位置。
整場戲劇落幕,原地,只留下了一群暫時還無法自拔的學生。
“結束了,你們不下線嗎?”蘇予看着還站在原地的李聞幾人,問道。
“你先下吧,我要留在這為元帥祈福。”李聞虔誠道。
也是沒必要。
蘇予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決定随他去。
剛要轉身下線,就被百財拉住了袖口。
“元帥。”百財直直的盯着蘇予的眼睛。
蘇予毫無波瀾。
“元帥和您的感覺很像。”百財見蘇予确實沒什麽反應,笑着撓了撓頭。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剛剛的蘇予元帥和蘇老師可能是一個人。
百財搖搖頭。
蘇予此時帶着面具,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在兩人旁邊本來已經哭得兩眼通紅的學生聞言,立刻t轉過了頭來,上下打量了蘇予一番,嗤笑道:“別不自量力了,你這是登月碰瓷,遇到這樣的誇獎正常人都應該反駁的好嗎?難不成你還能像蘇予元帥一樣為聯邦犧牲不成?”
蘇予點頭:“我确實做不到。”
現在的犧牲,只是無謂的犧牲,在明明有勝算的情況下還去悍然赴死,那算不上英勇。
雖然她現在不太清楚聯邦軍隊的具體實力,但是想來在物質極大豐富的今天,這場仗不會比原來難打。
見蘇予态度還算良好,那位學生又瞪了百財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繼續哭。
“主星人好脆弱。”百財小聲嘟嘟道。
再這樣哭下去,明天得有一大半脫水送醫的。
蘇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立即下線。
·
第二天早上,蘇予盯着睡眼惺忪的臉往教室的方向走。
昨晚魚魚又發瘋了,她又被大哥領回家給魚魚做維修,順便追回了魚魚扔出去的錢。
蘇予打了個哈欠。
不過幸好,她這個樣子在現在死氣沉沉的校園裏并不突兀,反而融合得很好。
因為昨天傍晚的情節,幾乎有一大半人是因為哭得脫水了被模拟倉給強制下線的,剩下一半身體素質頂尖的也因為一晚上沒睡,而眼眶紅腫,眼下青黑。
此時,校園的路上一片安靜,往常叽叽喳喳的讨論聲也完全消失不見。
蘇予看着周圍像是連夜被鬼吸幹了精氣的學生們,微微皺了皺眉。
這也太誇張了吧,有這個必要嗎?
這都過去了兩百年了诶!
不過雖然學生們沒有活力,但是好像也沒有其他什麽問題,因此蘇予也只是心裏腹诽了兩句。
然而,走到教室,她才終于發現了不對。
“咱們教室就只剩這幾個人了?”蘇予站在講臺上,看着教室裏稀松的座位分布,有些不可置信。
在蘇予的詢問下,學生們擡頭。
然而沒人搭理她。
馬元不在,嘲諷蘇予的主力軍消失,因此學生們雖然對蘇予沒心沒肺的狀态感到不滿,也沒有人開口說出來。
蘇予環顧了一圈,最後還是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昨天看的那個片段,勁太大了,蘇予元帥原來的手下看到那一幕至少能哭暈好幾個吧。”
蘇予旁邊的男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緊接着,嘆氣聲一道道響起。
蘇予滿腦袋問號。
當時正在打蟲族的關鍵時期,每個人連覺都不夠睡的,還有心情去傷春悲秋?
還哭暈好幾個?不存在的。
等等,她現在好像能明白總統說的現在人大不如前是什麽意思了。
蘇予眉頭緊皺。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培養出來的,但是毫無疑問,在現代人身體素質極限攀升的基礎上,心理素質衰落地可不止一點半點。
就連軍校生都是這個樣子。
蘇予嘆了口氣。
她已經幾乎可以想象出來蟲族真的侵襲時普通民衆的反應了。
“你這反射弧也太慢了吧,我們都嘆完氣好幾秒了。”蘇予旁邊的同學沒有忍住,還是和她搭了一句話。
蘇予回複了一個勉強的笑意,轉過了頭。
還是得要盡快提升現在人的心理素質才行。
蘇予正想着,光腦一閃,顧淮的消息發了過來。
【顧】:聽說你們昨天看了蘇予元帥出征的片段,你沒事吧?
【透明人】:沒事。
【顧】:剛看完感到難受是正常的,要是有哪裏不舒服,記得請假。
【透明人】:現在聯邦人都這麽脆弱嗎?
蘇予似乎有些懂顧淮一直覺得她太過沖動的原因了,在聯邦人內心如此孱弱的大背景下,她的舉動确實有點格格不入。
【顧】:脆弱?這不是正常情緒嗎?
【透明人】:…..行吧,我沒事。
蘇予關掉了光腦。
單手撐着額頭。
過了大概兩分鐘,侯娴老師抱着一沓資料走了進來,她掃視了一圈教室裏的人,罕見地沒有多說什麽,将資料發下去,自顧自開始上課。
蘇予拿起資料。
是蘇予元帥的生平。
蘇予百無聊賴地随手翻了幾頁,将資料扔到了一邊。
這資料編的,一點水平都沒有。
什麽天生地長,喝露水長大,天賦異禀十歲被選入軍營,受到所有人的崇敬,一路順遂都是假的。
她爸媽在她七歲那年去世。
十歲找吃的時不巧遇到蟲族侵襲,生死一線被班長從死人堆裏刨出來帶了回去,之後就一直在班長的手下幹事,勉勉強強混成了一個小兵。
她的天賦是在十五歲的時候才慢慢顯現出來的,因為從那天開始,她升為了中士,有了自己的第一架機甲,不用再每天扛着槍跑來跑去,之後軍功一路飙升,成功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成為了軍團長。
蘇予又瞄了一眼生平史,只覺得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刺眼。
太離譜了。
她出生入死的一輩子,被幾句天賦就輕而易舉地抹殺了。
沒有她在戰場上被蟲族捅穿肚子九死一生從蟲群中突圍的危難,也沒有她幾度瀕死最終掙紮求生的苦痛。
只有一片平和的榮譽獎章,和一段段辭藻華麗的贊美言辭,她的苦難和傷痛,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被略了過去。
蘇予說不出來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蘇予同學,你這是個什麽表情?你好像很不屑?”侯娴敏銳地發現了蘇予的不對勁,将手裏的資料往講臺上一扔,質問道。
不屑?
蘇予恍然大悟,當下站了起來。
“蘇予!你要做什麽?!”侯娴質問。
她最近還以為蘇予有所改變,沒想到還是一樣。
“老師,我不舒服,請兩天假。”
蘇予起身離開。
她必須得去和總統說道說道,這個生平史的問題。
在這個史書裏,她好像過于良善了。
·
十分鐘後,總統辦公室。
總統一臉驚恐地看着地上又被一腳踹斷的剛修好不久的機械臂,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辦公桌上正把玩着他的通訊設備和警報系統的蘇予,眼裏滿是驚恐。
這人竟然能随意出入總統府不被任何人發現?!
“女、女俠,有話好好說。”
總統兩眼泛黑,只覺得自己命不久矣。
到底是那個殺千刀的說的這小姑娘只是脾氣急但是為人很聖母的?
這哪裏像個聖母了?!
這他娘的身上的威壓都快黑化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