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八十七條
“該哭哭呗。”蘇予看了眼李聞, 随意道。
她剛剛故意把話說得模棱兩可，沒想到李聞還是聽懂了。
蘇予嘆了口氣。
李聞抹了把眼淚。
“胡利平時明明看起來挺開朗的啊，怎麽會這麽想不開？”
蘇予制止不及, 白悅猛地轉頭。
“什麽想不開？胡利怎麽了？！”
“沒什麽。”李聞看到白悅的表情, 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他竟然把上學的名額讓給了自己的姐姐, 真是太不該了。”
“胡利不像是這種要當逃兵的人。”白悅皺眉，她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附和自己，有些氣悶地扭過了頭去。
高耀站在一旁, 眼神猶疑地在蘇予和白悅兩人身上環視一圈, 若有所思。
最終還是沒有發表什麽建議，轉而說道：“最近模拟倉全軍模式進入尾聲了, 很多同學都開始清掃戰場賺最後積分了，你們要去嗎？”
“去呗, 咱們小隊好久沒有合體了。”白悅的思路瞬間被帶跑偏, 聞言立刻躊躇滿志地挽起袖子。
·
蘇予進入模拟倉的總指揮艦的時候，在指揮艦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專心地盯着指揮面板看。
“弄婆？”蘇予上前了兩步。
弄婆沒有轉頭，語氣平穩道：“在學校, 你叫我胡麗吧。”
“你想通了？”蘇予又上前了兩步。
“暫時還沒有。”胡麗轉過頭來，那張和胡利如出一轍的臉上滿是麻木, “你說一個人為什麽會放棄自己的安穩生活，去救一個完全不值得救的人？”
她已經深入淤泥裏無法自拔了，根本用不着有人來拉她。
“胡利說, 你之前為了救他被星盜抓走, 你有後悔過嗎？”蘇予問道。
“當然，”胡麗咬牙, “我每天都在後悔。”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
蘇予聳肩。
“那你就當他是在贖罪吧。”
“我用不着他贖罪。”胡麗的胸膛猛地起伏了起來，明顯是被氣得不輕，“他以為他是誰？我用得着他？”
明明就是個終身監禁，這下好了，給人死刑立即執行了，現在連屍體都找不回來。
“胡利自己覺得有意義就夠了。”蘇予再次上前幾步，徑直繞開胡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大致打量了一番操作面板，見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當下看胡麗的眼神就多了一絲詫異，“你看了那麽久，沒有改我的程序？”
當初李虎可是一來就把她的程序改了的。
“我不愛動別人的東西。”胡麗雙手環胸，沒好氣道。
“哦。”蘇予起身，從商城裏兌出了之前自己做出的那個裝滿了重炮的機甲，看向胡麗，“你是要在這待着，還是去打蟲族？”
“打蟲族，”胡麗別別扭扭道，“我要一個和你一樣的機甲。”
“這個機甲只有一個。”蘇予說着，随手扔給她一個普通中型機甲。
然後在胡麗準備據理力争的時候，跳進駕駛艙。
眼看着裝滿了重炮的機甲飛速地沖了出去，胡麗最終還是不太熟練地爬上了機甲駕駛艙。
白悅等人此時正在蟲族中穿梭，已經殺了個七進七出，此時見蘇予過來當下圍了過去。
在場的其他人也瞬間認出了這個極具代表性的機甲，當下明白了這人的身份，紛紛滿眼崇拜地将視線投了過去。
——這可是讓他們學校一躍成為聯邦之星的巨佬啊！
在衆人的注視下，蘇予随手開了兩炮，将往這邊奔湧過來的蟲族一炮轟散。
“小五，你怎麽突然又把這個機甲翻出來了？”李聞看着密密麻麻的炮筒，雞皮疙瘩後知後覺地起了一身。
再次看到這種武器，還是一如既往地攝人。
“拉風呗。”蘇予随口道，“這個模式馬上就要關閉了，這不得抓緊時間耍個帥。”
李聞等人：“……”
“那個是誰？”白悅指着蘇予身後搖搖晃晃地飛了過來的普通中型機甲問道。
蘇予順着白悅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胡麗正艱難得駕駛着機甲往幾人這邊蠕動。
“你們平時沒有機甲訓練嗎？”蘇予滿頭問號，問艱難在地上停住的胡麗道。
“沒有。”胡麗理直氣壯回答。
他們平時生怕她跑了，除了技術類的東西，其他的一概不準她碰。
不過說實話，開機甲也還是挺好玩的。
胡麗想着，雙手在操作面板上不甚熟練地動作了起來，然後越來越流暢，自信滿滿地對着蟲族群打出了一槍。
将正在打蟲族的同學打落了下來。
幸好沒有打中致命點，這位倒黴同學這才躲過了剛一上線就被淘汰的命運。
“你也看着點啊！”被打中的同學打開駕駛艙門對着胡麗吼了一聲，換了個機甲繼續開始。
胡麗磨牙：“遲早要把這兔崽子剁了。”
好久都沒有人敢和她這麽說話了！
“法治社會。”
蘇予一把按住了胡麗的胳膊，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胡麗怒氣沖沖下線。
“随便你吧。”胡麗走之前，撂下一句話。
“她剛剛是在開玩笑吧？”李聞小心翼翼問道。
蘇予沒有說話。
如果按照胡麗一貫的人設的話，很明顯，不是。
“打蟲族吧。”在幾人的注視下，蘇予将機甲調換了一個方向，擺出了一副準備進攻的架勢。
白悅幾人立刻會意，當下繼續投入了消滅蟲族的事業當中。
蘇予在周圍掃視了一圈，雙手在操作面板上快速飛舞。
正在打蟲族的學生們本來就一直在注意着蘇予的動向，見狀立刻停下了攻擊的節奏。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些炮筒是不是都在聚能？”
“我艹，好像是诶，大佬這麽強嗎？我們老師說正常人一次最多能兼顧四個炮筒的定位，這都好幾十個了吧？”
“去去去，大佬能用正常人的标準定義嗎？！大佬永遠都是最牛的。”
“嗯……你們有沒有想過，在打中隊友不扣分的規則下，大佬根本不需要精确定位？”
“不可能吧？！我去，快t躲開！”
随着一聲聲大喊，炮火瞬間從炮筒裏沖了出來。
地面震動，煙塵四起。
學生們從煙塵中毫發無傷地站了起來，依舊還是一副回不過神來的表情。
“這、這也太強了吧。”李聞喃喃道。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蘇予的技術了，但無論什麽時候看，他都能被震撼到。
其他同學還沒有反應過來，正準備誇耀之際，突然一聲機械音響了起來。
【請注意，蟲族數量已經達到合适比例，即将觸發最後一個歷史節點——蘇予元帥出征。】
【該歷史節點将于一小時後開啓，請給位學生合理規劃時間。】
機械音落下，所有人面前都浮現出了一個血紅的倒計時。
蘇予眨眨眼睛，按停了機甲的充能按鈕，将蠢蠢欲動準備再打一波的心思放下。
·
此時，論壇上首頁。
——【大家夥快上模拟倉，最後的歷史節點來啦！蘇予元帥準備出征了！】
LZ：快快快快快，晚了趕不上了！還有一個小時。[圖片.]
1L：蘇予元帥出征？什麽意思？我馬上就上線！
5L：我就偷了個懶幾天沒有上線，你們都已經把蟲族消滅得差不多了？！
7L：這都是群什麽大佬，絕了，我要發到我的星網主頁上。
10L：啊，你們沒有看到總司令開炮的人太虧了，超級超級帥！
在大量的學生們湧入模拟倉的時候，教官們也收到了這個消息，當下尋思了一番，給所有學生都放了個假，讓他們回去瞻仰自己的偶像。
于是乎，繼上一次阻止蟲族遷徙之後，模拟倉人數再一次達到頂峰。
·
蘇予默不作聲地站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裏，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僅有些怔忪。
無他，這個場景和她當時離開時太過相像了。
在兩個星球中間，一個巨大的空間站巍然伫立着。
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擠在通道的兩邊，在圍觀隊伍的盡頭，一個巨大無比，就連腳底板的厚度都有一個人高的巨型機甲伫立着，無時無刻不散發着強烈的存在感。
它有着低調的銀灰色外殼，渾身上下光芒內斂，幾乎看不出什麽奢華的氛圍來，但就是這麽一個東西，幾乎是窮盡了當年聯邦所有的資源。
現在的學生們當然不知道這個機甲的珍貴之處，大多數人都在探頭探腦地商議着人應該怎麽拍上去的議題。
“這也太高了吧，我光在地下看着都有點恐高了。”
“就這種比例，人要怎麽适應啊，和普通機甲完全不一樣诶，聽說那麽多年，也就當初的蘇予元帥真的把它駕駛起來過。”
蘇予站在交頭接耳的幾位學生旁邊，臉上帶着從商城兌換出來的人皮面具，好整以暇地聽着周圍人對自己的推崇，心裏沒有絲毫波動。
很快，右上角漂浮着的倒數的數字歸零。
在一陣激昂厚重的戰鼓聲中，一個穿着筆挺軍裝的女人走了出來。
她的面上滿是嚴肅，襯得本就充滿攻擊力的五官裏滿是壓迫感，所經之處，就連空氣似乎都變得厚重了，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學生們瞬間安靜了下來，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這就是頂級軍官的壓迫感嗎？我感覺我被一個小山壓住了。”李聞在蘇予元帥走過去之後，愣愣地微微擡手，單手捂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口，小小聲道。
蘇予瞥了他一眼：“那是因為主辦方在剛剛調整了環境參數。”
李聞瞬間清醒。
“嗯？！”
以前怎麽沒發現，小五這麽會破壞氣氛？
蘇予對于李聞投過來的譴責目視而不見，直直地透過人群，盯着已經步伐堅定的走到了巨型機甲下的軍官背影。
“敬禮！”一聲聲嘶力竭的命令從她的副官的口中喊出。
下一秒，所有人都整齊劃一地擡起了手。
軍官轉身，幹脆利落地回了一個軍禮，然後面無表情地走上了旁邊的小型飛行器。
飛行器緩緩上升。
所有人也跟着擡頭。
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場沒有歸途的旅程，是戰火裏的榮光，也是新紀元的開始。
她以單薄的肩膀抗下了赴死的重任，準備以自己年輕的生命去做保衛聯邦的堤壩，她才二十五歲，比在場所有的人都大不了多少，如果沒有這場戰争，她的生命說不定會是完全不一樣的色彩。
蘇予站在隊伍裏，耳邊恍惚間傳來了學生們小聲抽泣的聲音。
這聲音瞬間和她當時出征時手下的小兵的哭聲重合在了一起。
蘇予愣了一瞬，耳邊似乎又傳來了漫天的炮火聲和爆炸聲，鼻腔邊火藥味萦繞，熟悉又陌生。
下一秒，蘇予直接通過系統關掉了五感。
炮火聲和火藥味瞬間消失。
這是一個鴻門宴。
蘇予看了看周圍濃重的悲傷氣氛，有些不自在的後退了半步。
在她的身後，李聞已經哭得兩眼通紅，他一邊用袖子抹着眼睛，一邊抽泣地幾乎喘不上來氣，道。
“她也太偉大了，我們現在這個時代不知道還能不能出現這樣的人？”
蘇予仰頭，喃喃道：“會有的。”
但是不會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