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石和星芒 - 第 77 章 重逢

錄制結束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顧石還趕得上最後一輛公交車。她匆匆出了演播廳,走廊上一大堆人走來,顧石聽到米蘭興奮地對旁邊的人說:“好像是魏深哎,他今天也來臺裏錄節目。”

顧石趕緊低下頭,躲到了牆邊的人形立牌後面。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時間好像都慢了,她的心髒無法控制地砰砰直跳,她能感受到因為擁擠而不小心觸碰到的人群的溫熱,因為情緒雜糅而産生的頭腦的空白。

相逢不過短短一瞬,卻好似橫亘着千山萬水。而後她像無事人似的,抱着玩偶和刀具平靜向電梯間走去。

衛途深被人群簇擁着,忽然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型,他的腳步停頓了一秒,工作人員擁着他打斷了停頓,衛途深若有所思地轉頭看去,只捕捉到轉彎處的一縷衣角。

他回過神繼續往前走,但是心中的第六感愈發的強烈,他再一次遲疑,說服自己那不過是錯覺。

工作人員疑惑地也停頓下來,衛途深垂下眼眸,繼續前行,不過邁出兩步,他就再邁不出去了,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指示着他去一探究竟。

公交車結束的時間是十一點,還有二十分鐘,公交車站臺很冷清,顧石張望着,遲遲沒有公交車來。

身後的廣告牌結結實實地展露出衛途深完美的臉,這些年,他的身影出現在電視電影和商場随處可見的廣告牌上,她眼見着那個少年一步步成為閃耀的巨星,那個以前她以為已經隕落的星,又那樣一點點的升上夜空,在這城市滿目霓虹之中又占據了一席之地。

十年,足以讓一個孩子在風雨中長成大人。

顧石此刻內心一派平和,端詳着巨大廣告牌上那溫柔的眉眼,好似再看一個陌生的人。

遠處,公交車緩緩駛來,即将停站,顧石轉過身去專心等車,卻映入正從廣播大樓臺階走下的一個人的眼。

突然回想起那個夏天,天氣很悶熱,國旗下講話的時候突然下起暴雨,操場上成千上萬的學生穿着一摸一樣的校服向教室狂奔,而腿受傷坐在教室裏的顧石卻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用手擋住眼前雨滴的他。千萬個身影裏,唯獨只看見你。

臺階上的那人擡頭,愣住。

随後是一路狂奔,身邊的人攔住他,他卻不管不顧地跨上路邊欄杆,急急向馬路對面跑來。顧石一步跨上剛停穩的公交車,風馳電掣間,車門閉合,歲月安詳。

顧石最終沒有回頭,她不再是那個19歲的小石頭。

然而她也沒有在該下的站點下車,而是在終點站司機詫異的目光下回過神後平靜的離開。

再見,好像過了一萬年。一萬年的風吹一萬年的雨淋似乎不曾打斷他們之間橫亘的橋,然而直到踏上去了,才發覺風沙歲月,鐵血無情,浮出水面的不過是假象爾,水下的暗潮洶湧風雲詭谲早已在一天天的間隙裏滲入骨髓,将那些過去結結實實存在的歡情磨滅的千瘡百孔。注定了誰先踏上去這座看似巋然不動的橋,誰就先粉身碎骨。

顧石的這一晚睡的并不好,夢境一個接一個地襲來,想睜開眼睛卻又混混沌沌的,不知何處才是真正的夢境。終于醒來的時候,發現雨生就蹲在她的胸口。

顧石無語地抱開雨生,一看手機已經十一點多了。

她第一次睡到這個點。

想起來雨生應該是餓了,她抱着雨生下樓,打開門讓它出去玩兒,又給它的碗裏裝貓糧。

待到顧石洗漱回來,雨生的碗裏的貓糧一動未動,顧石喊了幾聲,雨生都沒有回答她。她往窗外一看,雨生正隔着院子門和外邊的人玩。

雨生一向不待見生人,顧石想走近窗戶看得清楚一些,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讓她不敢靠近。

衛途深在顧石家門口等了一夜,在電視臺門口狂奔被狗爺攔下以後,他失魂落魄了好久,原來竟是如此的思念,以至于無法控制自己。衛途深看得出顧石并不想與自己有什麽聯系,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用一絲絲理智去思考什麽該做什麽不該。

好在時間已經很晚了,電視臺門口沒有什麽人經過,否則又是一個頭條新聞。

回到酒店以後,衛途深偷偷溜出去,他知道顧石會住在哪裏,他在門口等,還要躲避巡邏的保安,躲避過往的行人,他在等自己冷靜,可是一夜過去了,也并沒有澆滅他的私欲,他很想見顧石一面,很想很想。

中午看到雨生的時候,雨生還認得他,衛途深隔着欄杆伸手去摸雨生的頭,逗弄他,然後顧石的聲音在門後響起:“不進來坐一會兒嗎?”

他們有多少年沒有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了,衛途深走進熟悉的房子,裏面沒有一點過去的痕跡,沒有那樣的灰暗和破敗,沒有掉粉的牆壁和狹小的窗。

那些喜悅和争吵,都好像被粉刷掉了,處處都是新的,處處都與以前無關了。衛途深捧起茶呷了一口,顧石坐在他對面抱着雨生。

兩人都沒有先開口講話,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時光就是那樣可怕,兩個親密無間的人也會有今天這樣相顧無言的場景。

最終還是顧石先開口:“你在北湖,拍戲嗎?”

“嗯。”衛途深放下茶杯,“拍此情無關風月。”

顧石的手抖了抖:“哦,祝你工作順利。“

又是短暫的沉默。

“你現在,在做點什麽?”

“寫一些東西,之前當過老師。”

衛途深的手機響起,他站起來去接電話,來電的是狗爺,問他在哪裏,催他去拍戲。

“你有事嗎?那你忙吧,我也有事要做,就不送你了。”顧石抿着嘴唇,笑裏帶一點疏離。

衛途深收回手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

“對不起。”衛途深輕輕地出聲。

顧石搖搖頭:“不需要,你沒有什麽錯。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顧石咬了咬唇,忽然想到了什麽,徑自去包裏翻出銀行卡,“這些年你給我的,我用了一部分,以你的名義做了一些慈善項目,還有一些,我都給你存了起來,這些年也精心打理了,想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相見,既然今天見到了,就還給你吧。”

衛途深沒有接:“不用。你不要這些,我拿着也沒有什麽意義。”

“可我不想欠你的。”顧石看着衛途深的眼睛說。

這是他們第一次四目相對,沒有炙熱的感情,沒有狗血,好像是普普通通的行路人,在嘈雜的街道上互相看了一眼又淡淡地各自挪開目光,眼睛裏,什麽都沒有留下。

衛途深還是沒有收下,他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出門前摸了一把雨生的頭頂。

背影消失在院子外,顧石想,自己剛剛是準備幹什麽的呢?為什麽現在想不起來了呢,她茫然地捧起剛剛的茶杯,看到平靜的水面濺起小小的水花。

是她哭了嗎,她為什麽會哭呢。

衛途深無故翹掉了半天的時間,讓宋城很生氣,雖然導演沒有說什麽,但是宋城還是覺得衛途深有些懈怠了。她更怕衛途深給她弄個大新聞。

為了表達歉意,衛途深給全劇組的人買了飲料和小吃道歉。

其實對于衛途深這樣的咖位來說,翹掉半天戲根本不算什麽,在娛樂圈裏實在是太常見了,而且衛途深回來的時候精神不是很好,工作人員都很心疼。導演本來是讓他休息一天再來拍戲,但是衛途深不願意,導演就把幾場感情戲提前了,剛好也是劇裏男主角對女主求之不得的時候,因此拍得異常順利。

導演拍着拍着,突然有了靈感,打算加幾場戲,因此少不了有編劇在一旁,但是《此情》的主編劇不在北湖,和導演交流不是很方便,劇組陰差陽錯的就聯系到了顧石。

編劇再三求顧石一定要幫忙,因為他從住的地方到北湖實在是太麻煩了。顧石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不是不想幫忙,可是實在是…陷入了一言難盡的處境。

因為衛途深是男主角。

劇組打來電話的時候,顧石正在和岑旭白吃飯,挂了電話,岑旭白問:“你要去片場嗎?”

顧石點點頭。

“為什麽不想去?你要當職業編劇的話,這也是學習的一部分。”岑旭白提示道。

顧石看着岑旭白,問:“你真不知道我為什麽不想去?”

岑旭白就低着頭悶笑:“因為前男友是主角嗎?”他喝了一口水,“那正好,你可以給他減戲。”

岑旭白的玩笑并不能使顧石笑出聲。

“阿石,躲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去了才知道自己到底放不放得下。”

“那我要是放不下呢?”

“在一起有這麽麽難嗎?你會不會把問題想得太複雜。”

“可是。”顧石無意識地用刀劃過牛排,“我不能原諒。”

“我讨厭,很讨厭被抛棄。并且,深深地害怕着。這比背叛還要可怕。”

她繼續說:“我知道,那時候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是拿一個人的未來來換另一個人的,這算什麽呢。”

“還有,這麽多年了,人總該會變的,我們都不一樣了。”

岑旭白看着顧石眼前的餐盤,牛排被切的七零八碎。顧石啊,她總是太清楚自己要什麽了,所以連一絲一毫的妥協都不屑一顧。

他只好說:“阿石,不管遇到什麽,我總是在你身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