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爺喏喏，剛想說什麽，身後就有人叫他。
“志林！這邊！”
顧石的目光看向狗爺身後，一個戴墨鏡的女人坐在跑車裏喊狗爺。顧石記性不錯，這就是之前去酒吧看到的接狗爺的跑車。
狗爺更是手足無措。那人見狗爺不回應，就打電話過來，狗爺溫柔地對電話裏說：“我和朋友說幾句話，等會兒就過來。”
狗爺挂了電話，顧石心裏更是琢磨不透。
狗爺深吸一口氣，對顧石說：“嫂子，對不起騙了你們，但我真的是要去東湖市的，只不過是下午的飛機。”狗爺轉頭看了看跑車，下定決心對顧石說：“嫂子，真的很謝謝你和衛哥，但是你們也都還是學生，衛哥家裏出了那樣的事，幫我本就是給你們增添負擔。我不能留在這裏再麻煩你們了。她不是壞人，是東海市人，來這邊做生意的，我和她一起，她同意幫我負擔我父母的醫藥費，還在東海市找到了合适的器官，我父母昨天已經到東海的醫院了，我今天和她回去，以後一段時間，應該都會在東海了。”
顧石聽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只問出一句：“她..結婚了嗎？”
狗爺聽了，咧嘴笑了：“沒呢，離過一次，今年30歲了。”
顧石一下子更不知道說什麽了，想了想，還是說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別人也沒法幹涉，如果可以的話，再苦的時候，也對自己好一點吧。”
狗爺點點頭，向跑車走去。
顧石想，為什麽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平平安安順遂一生。活着有時候真累啊，就連順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都變成一件很難的事了。十七八歲的少年，有的和父母撒撒嬌就能得到想要的，有些孩子，拼盡全力也只是徒勞而已。
顧石回去前，還特意去了趟面包店，買了點吃的才折回家。顧石不知道該不該和衛途深說，如果說了，衛途深肯定會去攔着狗爺。顧石思考再三，還是決定不說。
到家時，衛途深剛煮好面，看到顧石回來了驚訝了一下。
“不是說店裏有事嗎？”衛途深幫顧石拿手裏的東西，又準備好拖鞋。
“唔，沒什麽事，就是店長發了些面包給我們，說是員工福利。”顧石編了個謊話。
“那正好，來吃吃我煮的面吧。”衛途深把筷子遞給顧石，顧石看了看，衛途深還是用昨天鹵好的豬蹄湯煮的，放了些小青菜，看上去很誘人。
顧石嘗了一口，味道也很不錯。衛途深笑眯眯地看顧石吃面，想到自己也沒吃，又去煮了一碗。
兩個人吃完面，照例窩在沙發上淺淺地睡了個午覺。顧石枕着衛途深的腿睡去，衛途深卻毫無睡意。
狗爺走了，衛途深在這個城市，最在意的只有顧石了。顧石的呼吸深深淺淺呼在衛途深的腿上，衛途深低下頭整理顧石落在臉頰的碎發，顧石的睫毛很長，衛途深用手指輕輕撫了一下，顧石睡得不沉，抖了抖睫毛就要睜眼，衛途深捂住顧石的眼睛。
“再睡一會兒，我不動你了。”
顧石拉開衛途深的手：“不睡了，睡夠了。”
顧石睡醒了，乖乖的，任由衛途深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短發。雨生很不開心，跳上沙發鑽進衛途深的另一只手掌裏。
“小石頭，把頭發養長吧。”顧石披着長發溫柔的樣子一定特別特別好看，衛途深心想。
顧石不養長發，是因為長發打理不方便，總是要花很多時間去護
理它，而顧石總是很忙。
“這麽說你喜歡長發的女生？”顧石眯着眼問。
衛途深笑嘻嘻地回答：“我只喜歡你。”
顧石在感情這方面很愚笨，說不出高深莫測的情話，看到過的最動人的愛情不過是是項脊軒志裏亭亭如蓋的枇杷樹。她想，此時，她應該是站在枇杷樹林裏吧。
晚上，衛途深照樣去“虹膜”打工。
“hello，深~”Mike和衛途深打招呼。衛途深也笑着和Mike打招呼。
“hello，楊~”任楊從衛途深身後走過，Mike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看了Mike一眼。
“他怎麽現在就來了？”衛途深看着任楊很奇怪地問。
Mike不喜歡任楊的态度，撇嘴說：“窮呗，上半場當服務員，下半場唱歌。”
衛途深看了Mike一眼，心想，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也想這樣。
“對了，深，我這邊有活，你去不去？”Mike擦着被子問衛途深。
衛途深趕忙說：“去的去的！”
“嗤，你都不問問什麽活？這次的活可不輕松。”Mike瞥了瞥忙着擦桌子的衛途深，說，“這次不是模特那麽輕松的活啦，是布置會場，要幾個工人，也是要連續好幾天的，天這麽熱都沒人願意去。工資倒是不錯。”
“我去我去！”衛途深覺得幹活這種事沒得挑，有什麽幹什麽，之前用了顧石一萬多，得趕緊把虧空補回來。
Mike就給了衛途深聯系方式。
看衛途深那麽高興，Mike覺得衛途深真是傻。那個工作Mike想想都覺得累，偏衛途深白長了一張臉，非要去幹那種辛苦工作。
Mike看着衛途深忙來忙去，實在忍不住問他：“哎，你一點都不羨慕你朋友的嗎？”
衛途深沒聽懂：“什麽？哪個朋友？”
“裝傻，就是那個我介紹…”mike還沒說完遠處就有人叫服務生。
“哎等等和你說，客人叫我。”衛途深趕緊跑過去。
Mike那邊也有人要酒，兩個人一忙，都忘了剛剛要說的話。
下班後，衛途深看到手機上有好幾個消息，是狗爺發給衛途深的。
祿禾一霸：衛哥麽麽噠，我到東海市啦，不要擔心我。和嫂子say hello~（可愛.jpg）
祿禾一霸：哇，衛哥，東海市人真多。
祿禾一霸：（圖片）
祿禾一霸：（圖片）
狗爺還是一如既往地樂觀，衛途深笑着回了幾條消息。
衛途深的新兼職是在一個室外廣場布置展臺，七月份的太陽還是挺厲害的，站着不動都揮汗如雨，衛途深的工作是把倉庫的鋼管搬到廣場上，聽上去很輕松但是要在太陽下來來回回地跑。鋼管曬了太陽以後很燙，搬的時候衛途深被燙出好幾個水泡。
上午太陽還沒有那麽猛烈，衛途深還能堅持，等到下午開工，只幹了一小時，衛途深就有點受不了了，但是工友沒有去休息的。衛途深把發下來的礦泉水全澆在身上解暑，沒過一會兒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小夥子，第一次幹吧？”旁邊的工友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習慣了就好啦。”
衛途深笑不出來，苦笑着繼續幹活。
到了下午三四點，衛途深已經很疲憊了，中午只是在陰涼處草草休息了一下，此時在太陽的暴曬下更是讓人覺得受不了。以往這時候，自己在幹嘛呢，衛途深想。應該是在網吧打游戲吧，或者在家裏和狗爺玩。晚上一定是在酒吧，或者和俱樂部的幾個人坐車兜風。衛途深抿抿嘴，心裏說不出的郁燥。
他好想打個電話給顧石，但是顧石沒有手機。
想到顧石，衛途深平靜了一點，如果是顧石，不論春夏秋冬，一定一如既往地在各個地方打工吧。真沒用，衛途深暗暗唾棄自己。
拍了拍臉，衛途深繼續手頭上的活，進倉庫裝了一推車鋼管，正要出倉庫，就聽到外面有人喊：“救人啊！”倉庫裏其他工友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跑出去看，衛途深也跟着一起跑出去。
離廣場還有段距離的時候，已經看到一堆人圍着了，衛途深沒有走近，圍的近的幾個工友正在給裏邊的人出主意，先把人擡到陰涼處，又是掐人中又是解衣服扇風。幾個看熱鬧的已經往回走了，嘴裏說着：“我以為多大事呢，中暑了。”見衛途深還在張望，看熱鬧回來的就推他，“別看了別看了，趕緊幹活吧，中暑而已，死不了。”
衛途深嘴裏應着，也往回走去繼續幹活。沒過多久，就聽到外面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怎麽那麽嬌氣。中個暑還要往醫院裏送。”有人嘟囔一句，其他人也說說笑笑附合。
到了傍晚，總算結束了一天的活，衛途深累的不想講話，翻開短袖看看，覺得自己都有色差了。衛途深拖着沉重的腳步和其他工友一起去找工頭去結工錢。
工頭那邊吵吵鬧鬧的圍着一堆人。
“怎麽了怎麽了？”一個工人拉住旁邊看熱鬧的。
“還能怎麽，死人了呗。”看熱鬧的回。
“死人了?啥時候的事？”
“不就下午中暑的那人麽，沒緩過來，送到醫院以後就不行了。這不家裏人來鬧了麽，人幹着活死了，總得有個道理吧。”聽到這個消息，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衛途深覺得詫異，下午還幹着活的，怎麽突然就死了。
遠處工頭被幾個女人圍着，女人們抱着工頭的腿哭，場面亂糟糟的。
汗滴在衛途深眼裏，澀的他睜不開眼。
鑒于工頭實在脫不開身，工人們只能留下自己的銀行卡號碼等着發工錢。
衛途深到家，顧石卻不在家，衛途深倒在沙發上胸膛起伏。
人到底有多脆弱呢，狗爺的爸媽也是說病就病，那個工人也是。在死亡面前，人的生命卑賤的如塵土，如蝼蟻，如草芥。輕輕一碾，就碎得連渣滓都不剩。
“我回來啦。”顧石買菜回來看到玄關放着衛途深的鞋子。但是房子裏安安靜靜的，沒有回應。
顧石換好鞋走進客廳，衛途深躺在沙發上不做聲。
“怎麽了？”顧石用手貼貼衛途深的腦門，有些低熱。衛途深轉過頭看着顧石，起身，坐在沙發上輕輕摟住顧石的腰。
“別離開我，顧石，一步也別。”衛途深呢喃道。
顧石不明所以，試圖推開衛途深再試試他的體溫，卻被衛途深抱得更緊。
“我不離開你，一步也不離開。”顧石只好俯下身抱住衛途深的背，安撫着他。
衛途深平複了情緒，卻突然粘人了起來，顧石怎麽問衛途深也不願意說。衛途深發了低燒，顧石給他炖了清淡的豆腐湯，他喝了滿滿一碗發汗，小憩一會兒就好得差不多了。好了之後，就變得粘人，顧石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知道顧石洗澡前在廁所門口瞪了他一眼才悻悻離開。
真是傻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