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放學後輪到顧石留下搞衛生,她搞完衛生還打算在學校呆的晚一點,做會兒作業,學校的燈比她家十幾年就在那裏的燈亮不少。和顧石同組的男生随便揮了兩下掃把就急急忙忙回家了,顧石只好自己拖地。
洗拖把的池子在走廊盡頭,正對校門,她洗着拖把,看到衛途深坐在校門口的花壇上,遠遠地有一輛摩托停下,下來一男一女,都是顧石眼熟的,那年在游戲城門口見到過。
衛途深也沒想到狗爺來接他放學還帶來了雷安萱。他很久沒見到雷安萱了,也真的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同時也很納悶狗爺為什麽要帶她來。
“途深!”雷安萱一見到衛途深就撲了過去,哭得梨花帶雨。衛途深往後退了一步,眼神則是詢問狗爺。
雷安萱哭哭啼啼地說:“途深,對不起,之前我爸爸不許我打聽你家的事,我也不知道你在哪裏,我問了很多人可是他們都不知道,王志林不願意和我說,是我今天跟着他他才願意帶我來見你。”
衛途深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梨花帶雨的雷安萱。雷安萱看到衛途深依舊不怎麽理睬自己,更是傷心。
“途深,我聽說你現在和王志林一家住一起,肯定特別不方便吧,我在市中心有套公寓,你住我那裏吧,是我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家裏不會發現的。”
衛途深聽完更是覺得雷安萱古怪,他甚至覺得這女的有毛病,他明明和她不熟。
“不用了,我和你也不熟,我挺好的。”衛途深繞過雷安萱,招呼狗爺騎車回家。
“途深!”雷安萱拉住衛途深,從她的包包裏掏出一疊錢,很真誠地說:“我拿了點現金,你用得着,不夠的話我過幾天再給你。”
衛途深見了,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氣氛有點凝固。
“哎呀雷安萱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你的日子好過點”狗爺最懂衛途深的臉色,于是趕緊當和事佬。
衛途深幾乎要笑出來,這雪中送炭的戲碼是怎麽回事?他問狗爺:“所以你也覺得我應該收下?你也覺得我已經落魄到要拿女人的錢過活了?你也覺得我應該和小白臉一樣收下這筆錢?然後呢?感激的以身相許,做雷安萱的男朋友?”衛途深差點笑死,沒想到自己的好皮囊還能當飯吃。
狗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狗爺心大,而且他的家庭使他對錢十分看重,他覺得大丈夫能屈能伸,錢麽,拿到手就是自己的,管它誰給的呢。
衛途深看着雷安萱,一字一句地說:“我,衛途深,從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和你有任何關系,包括金錢的,所以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衛途深的眼神裏有滿滿的不耐煩,雷安萱看到心頭一跳,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喜歡衛途深,衛途深确實很耀眼,她也不可避免地會時時注意到衛途深,加上之前衛途深的父親身居要職,所以她願意追求他,她的父親也很滿意女兒的選擇。
雷安萱收買了很多人,讓他們在衛途深面前有意無意地提到他,甚至制造出很多“偶遇”,但是無論雷安萱怎麽努力,衛途深始終沒有把她放在眼裏,這刺激了她的自尊,她不止一次看到平時和她要好的那些女生背着她赤裸裸的譏笑。
看到衛途深父親自殺身亡,她內心其實是有點高興的,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能使人感激。錢,衛途深此時最需要的東西,她有,如果衛途深願意,她可以養着他。她很想很想打造一個金絲籠,把衛途深圈養在裏面,只屬于她一個人。她對衛途深的占有欲,病态。
衛途深幾乎掩飾不住內心的煩躁,他要走,但雷安萱死死拉住衛途深的袖子。
“松開。”衛途深滿臉的不耐煩。
“途深!”雷安萱把錢往衛途深的口袋裏塞,衛途深一揚手,錢落了一地。
“還不快走?雷安萱,你不覺得你很變态嗎”衛途深低頭看着雷安萱,她又哭。
校門口人來人往,對着三人指指點點。雷安萱只是站在那兒一個勁地哭,狗爺則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心理暗暗後悔。衛途深嘆了口氣,只好蹲下幫雷安萱把散落在地上的錢撿起來。狗爺見狀,趕緊過來幫忙。
衛途深撿了幾張錢,雷安萱卻突然哭着跑走了。
“哎?”狗爺看看地上的錢,又看看雷安萱,想了一會兒還是追了上去,“衛哥,我去看看她啊!”
衛途深默不作聲地繼續撿錢。
顧石在樓上聽不清三人的對話,但她也大概猜到談話不是很和平,洗完拖把時她看到衛途深站在一片粉紅色的鈔票裏,待她拖完地出來再次洗拖把時,衛途深正撿起最後一張鈔票。
一擡頭,衛途深就看見了站在樓上的顧石,他們又進行了一次對視,這次對視随着顧石洗完拖把而告終。
衛途深晚上沒有回狗爺家。這幾個月來,他沒覺得自己過的多不堪,但今天,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只是不願意去承認但其實他的生活一塌糊塗。他沒有想過未來,讀完高中後他還要繼續住在狗爺家嗎?或者,讀完高中的他還要幹嘛呢?沒有錢,也不能讀大學,沒有夢想,也沒有未來。狗爺的父母和他無親無故,不可能要求人家再負擔什麽,出去工作,高中學歷也沒有人要他吧。生存的問題迫在眉睫。
還有,雖然剛剛很是硬氣地拒絕了雷安萱,但是她的錢,此時此刻的的确确握在衛途深自己的手裏。
衛途深一個人盲目的走,感到疲憊。這感覺比之前更甚,之前光鮮的他因為空虛而疲憊,如今是因為走投無路而疲憊。想到還有五六十年的壽命,他居然感到一絲絲害怕。
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月亮升起,他雖然滿腹心事但還是有點饑腸辘辘,他盯着月亮看了很久,今天的月亮特別亮。活了十幾年,頭一次知道,自己挺沒用的,養活自己都不行。
衛途深随便找了個臺階坐下,頭埋在膝蓋裏,現在雖然已經是春天,但晚上的風還是很涼,衛途深瑟縮一下,幾近嗚咽。
他坐的正是顧石的家門口,不過他沒有認出來。顧石在學校做完作業,走回家時發現家門口坐着一個人,她起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那個人穿着九中的校服,正是衛途深。
“衛途深?你坐在我家門口幹嘛?”
衛途深很是迷茫地看着顧石,顧石的家?
顧石再冷靜,此時心裏也是充滿疑惑,同時這個場景使她回憶起那個初見衛途深的冬日,那時候的衛途深也是這樣,坐在酒吧後門的垃圾堆旁邊。
感覺到有人靠近,衛途深揚起頭。顧石又是一眼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雙眼濕漉漉地泛着水光。就是那種眼神!那種好像被抛棄了的小動物的眼神!那次也是這樣!顧石心中警鈴大作,她強自鎮定地打開院子門,假裝沒有留意到一個大活人,并試圖關上院子門,但是可笑的是,過了一年,她還是沒有長進。站在門邊許久,她還是沒有關上門。
“你來看雨生嗎?”想來想去,只有這個理由。
衛途深仍是愣愣地。
“還不進來?”顧石悶悶地說。
衛途深沒想到在這兒能遇上顧石,覺得有些玄妙,所以他呆呆地站在門口愣神了好一會兒,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正是那個爬滿藤蔓的古怪房子。
他确實無處可去。跨進大門,顧石已經打開了房子的門徑自走進屋子,衛途深四處打量,衣架也在,晾着九中的校服在月色下微微晃動,小三輪靜靜地停在院子裏同樣的地方。這場景居然無比熟悉,無比親切,衛途深意識到自己這種古怪的想法,不由摸摸鼻子,深吸一口氣走進房子。
顧石進了家門就去廚房做飯,顧石家是水泥汀,不用脫鞋子,衛途深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居然這輩子還能踏進這個地方,衛途深是萬萬沒想到的。
“喵。”雨生挂着小鈴铛很歡快地向衛途深跑來,熟練地跳上沙發坐在衛途深腿上。
“你吃飯了嗎?”顧石問衛途深。
“唔,沒有。”衛途深小小聲地說,雨生長大了不少,圓滾滾地窩在他懷裏,熱乎乎的很有溫度。
顧石其實剛進門就想明白了,衛途深要是是來看貓的,在學校就應該和她說了,現在這樣失魂落魄的,估計和下午的事有關。
“那一起吃飯吧,你和雨生玩一會兒。”顧石提着菜進了廚房。
顧石在廚房忙活,衛途深只看得見她的影子,客廳的燈很暗,但是這一切加在一起,卻使衛途深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
顧石簡單的炒了兩個菜和一個湯,她不知道衛途深的飯量,所以燒了一大鍋飯,出來時衛途深已經抱着手臂在沙發上睡着了,雨生驕傲地蹲在衛途深頭邊,在衛途深臉上灑下一片陰影。雖然衛途深的睡顏很養眼,但是顧石還是把他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