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沉撐在她身側的手忍不住加重力道,修長的五指将座椅靠背按壓出深深的痕跡。
“如果?”他驀然間勾起唇角, 似笑非笑, “你是在假設,還是實話。”
衛珈呼吸一窒, 憑本能做了決定:“實話。”
一點好感而已,退一萬步講,即便赫沉真的擁有了這種感情,他們之間也有太多沖突和對立, J的事情也沒有得到确認和查清, 這種狀況下放任她這種念頭發展下去簡直是自讨苦吃。
話音剛落, 她看見赫沉唇角往上微微擡起的弧度慢慢隐沒。
“你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我。”
“我之前告訴過你, 那只是人的生理反應。”
然而出乎衛珈意料的是, 赫沉聽見這句話後竟然一挑眉笑了,這是她第二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明顯愉悅的神情, 上次是在廚房吻了她之後。
“你笑什麽?”她皺了皺眉。
他臉上的笑意變得意味深長:“自相矛盾。”
“什麽自相矛盾……”
“你之前說過,不是誰都能做這種親密的行為,對你來說,必須确定心意或者作為戀人而言。”
衛珈表情一僵, 她下意識就想反駁:“我——”
赫沉微微偏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示意她說下去。然而衛珈卻像噎住了一樣,剛說了一個字就消了音,她臉猛地一熱,目光躲閃, 整個人尴尬又心虛。
她說這些都是為了在當時反駁赫沉,誰想到他竟然抓着她兩次的說詞來找邏輯上的漏洞……
“怎麽不說了?”他直起身,盯着她越來越紅的耳尖。
頭頂赫沉的目光讓她像是站在烈日下,衛珈抿了抿唇,輕咳一聲,裝傻道:“說什麽?”說着裝作看了一眼儀表盤又看了看窗外:“時間不早了,我們不返航嗎?”
赫沉眼底還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轉身擡手重新更改了自動駕駛的路線,設置成返回基地停機坪,接着重新側回身,淡淡道:“如果你不臉紅,大概會顯得更有底氣一些。”
衛珈心裏懊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明明平時都不會,為什麽面對赫沉的時候就這麽容易臉紅?!
她的反應根本藏不住心虛,想到這她幹脆破罐破摔:“所以呢,你想用這個證明我喜歡你?”說着衛珈擡頭,跟他四目相對,“就算有一點好感又能說明什麽?僅僅是一點好感而已,我沒傻到讓自己喜歡一個仿生人。”
“你覺得仿生人不如人類?還是也覺得仿生人不算是獨立自主的生命體?”他臉色冷下來,眼底一點一點充斥着怒意,“既然這樣,你也完全沒必要再執着于你父親留下的那個項目。”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解釋,“只是很難相信你們會像人類一樣去愛一個人。”
“人類的愛?”他眼裏忽然浮現出嘲諷,“朝三暮四,還是滿口謊言?”
衛珈語塞。的确不是所有人類都會真摯地、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也并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走到最後一刻。
她的母親,在她與父親之間默契地從不提起的那個女人就是一個例子。在懷着她時就轉而喜歡上了一個仿生人高層,才剛生下她沒多久就匆匆離開他們父女兩人投入新生活的懷抱。可是結局并不好,她沒能讓那個仿生人愛上自己,最後郁郁而終。
衛珈年幼不懂事的時候從父親口中聽到這件事時,甚至覺得有些解氣和快意。
現在……她突然想到這段往事,忽然有些後怕了。
“你要我喜歡你,我做到了。”赫沉突然開口,眼底晦暗的情緒聚集且暗流洶湧着,壓抑着怒意的語氣外掩飾着一層刻意的淡漠,“你還想要什麽?”
她愣愣地坐着。
衛珈覺得自己應該反駁他,因為她之前那些話并沒有他話裏的意思,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又忽然說不出“我沒讓你喜歡我”這種話。
她攥緊手。
“……我什麽也不想要。”
戰機在停機坪着陸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早已過了衛珈平時的晚餐時間,但是她卻沒覺得餓,回到別墅看到Ash擺在餐桌上的晚餐時也沒什麽胃口。
“衛珈,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今天多訓練了一會,所以回來得晚了。”衛珈跟在它身後一起走近餐廳。
“噢,沒關系。”Ash笑了笑,“菜我一直放在保溫箱裏,剛才聽見你回來了才拿出來的,現在溫度應該正好合适。”
衛珈道了謝,坐下來吃飯。
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但是為了不被Ash追問,她還是逼迫自己盡可能多吃一點。畢竟Ash是會跟赫沉“彙報”很多情況的,她可不想讓赫沉知道自己因為這件事連飯都吃不下。
回了房間坐在床上,她眼前浮現出走下戰機以後赫沉大步邁向停機坪邊緣的畫面。
背影帶着冷意與惱怒。
兩個人并沒有坐上同一輛車,而且赫沉坐的那一輛也沒有朝別墅的方向開。大概是有什麽別的事情要處理,衛珈沒讓自己多想,畢竟跟她沒什麽關系。
然而讓她意外的是,接下來好些天都沒能再看到赫沉。比上次離開的那三天更久,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問了每天送她去訓練場的那個士兵。
“新區建成了,指揮官去參加落成儀式。”
原來是這樣。
“大概還有多久回來?”
“預計會去半個多月,因為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衛珈松了口氣,前幾天她一直處于慶幸赫沉不在、但是又“提心吊膽”猜測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不安裏,現在看來等他回來都已經是季度考核之後了,剩下的幾天她可以專心訓練準備考核。
其實衛珈不知道該怎麽跟赫沉繼續相處下去。
她覺得自己大概已經把他說的那些話聽進去了。所以呢?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希望自己不要動搖。如果減少跟他的接觸,就像這幾天這樣,衛珈覺得慢慢地這種好感大概也不會再愈演愈烈了。
她強迫自己把所有精力與心思都放在訓練上。
抛開別的不談,那天赫沉帶着她再次試飛之後,她竟然真的克服了不少飛行駕駛時的陰影,為了完全克服,她又抓緊時間多加練習。
這方面有了好轉與起色,連帶着她整個人狀态好了不少,其他的訓練項目也不再一直卡在瓶頸甚至退步,而是有了新的進展。
考核前三天,結束當天訓練後教員叫住她:“你不想問問我,你現在的水平拿到C評級有多大把握?”
“還是不問了。”衛珈笑了笑,“每一天的發揮都不一樣,說不定我那天還能超常發揮,所以沒必要因為提前的‘預言’而破壞心情,也免得定性了自己的實力。”
教員有些詫異,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
衛珈最近的狀态他看在眼裏,确實比他剛訓練她的時候好了不少,心境似乎很平穩。可是再平穩大概也會想提前摸個底,結果他等了兩天一直沒等到這個問題,反倒是他主動開口問。
他關上懸浮屏和光腦,走出訓練場。
……
衛珈覺得今天基地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來接她的士兵臉色并不好看,仿佛心事重重,下車後走向訓練場的途中照舊碰上無數士兵,但是他們臉上的神色和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了變化。
具體是什麽變化……衛珈說不上來,但是她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教員早上剛看見她時臉色也有些異樣,但是很快又被他掩飾過去。
下午坐上車,衛珈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直截了當地問駕駛位上的士兵:“基地裏是不是出什麽事情了?怎麽覺得有些怪怪的?”
“是……”那士兵遲疑片刻,說,“是指揮官出事了。”
“出事?”衛珈愣愣的,回不過神,“出什麽事?”
“落成儀式當天有人類團夥發起襲擊,對峙時有人用槍擊中了指揮官。”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她想起來上次戰機故障,他身上的傷口那麽可怕,但是醫療所也很快能給他恢複如初,于是也就沒那麽擔心了。與此同時她又有些詫異,人類團夥襲擊……可是上次孟潘那件事時,整個地下網絡不是已經被一網打盡?
人類怎麽會這麽快恢複元氣?還是說,從前除了孟潘和簡茂衡,還有其他人在策劃這些事?
短短一兩秒,衛珈腦海裏劃過許多念頭。
士兵臉色嚴肅:“指揮官他……被擊中的,是頭部。”
頭部?!
衛珈僵在後座。仿生人被擊中頭部意味着什麽她當然知道,就像上次赫沉要處置朗崎時提到的那樣,會被抹殺所有的意識,即“腦死亡”。
是她忽略了這一點,如果傷根本不重,基地的氣氛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那他現在……?”她喉間有些艱澀。
“很可能會死亡。”
“——什麽叫很可能會死亡?”衛珈語氣有些急促,“人類能拿到的武器怎麽可能傷到他?頂多只會是皮外傷!”
“抱歉,衛小姐,具體細節我也不是非常清楚,這些消息都是議事會報道出來的,沒有透露更多細節。”
議事會透露出來的……
衛珈呆呆地咀嚼着這幾個字裏的信息量。
她當然知道議事會跟赫沉一直處于對立關系,能将這件事直接報道出來,恐怕也側面證明赫沉的傷勢真的很重,也許重到死亡概率非常大,不然議事會不會在赫沉還沒确定死亡的時候就把這件事公布。畢竟,如果赫沉最後沒事,這個舉動完全是提供了一個秋後算賬的理由,是給自己找麻煩。
怎麽會這麽突然?!
死?
衛珈覺得難以相信。
目前沒有哪個仿生人會比他更強大,他怎麽會因為一場人類的突然襲擊就重傷到這種程度?他的骨架是用AX金屬制造出來的,想要傷到他,武器必須也是同樣的成分,可是人類怎麽會有能力拿到AX?
或許不會像她想的那麽糟。衛珈下意識摒除腦海裏那些不好的猜測與念頭。
她茫然地看向窗外,兩只手都莫名發冷。
過了一會,手腕上的光腦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她低頭一看,紅色的加密郵件圖标浮現在屏幕右下角。
衛珈心髒忽然狂跳起來。
她的光腦裏面根本沒幾個聯系代碼,會是誰?是不是赫沉?想到這她趕緊伸手就要點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的不安仍舊在一點一點地擴大。
手指遲疑着落在圖标上。
光屏懸浮,上面鋪開幾行字,然而衛珈來不及看後面的,第一句話就讓她的目光凝滞住了。
【衛小姐,指揮官遇襲,醫治無效,已經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 命運安排我斷在這裏!因為你們肯定知道有“主角光環”這種東西啊 哈哈哈哈哈
放心,肯定不虐嘿嘿嘿
好沉:想讓我下線?門都沒有。
明天文案抽皮帶,給珈珈看大寶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