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處理廠的工作髒且累,所以“理所應當”是屬于人類的。
他們每天按部就班運作機器, 将各種垃圾分類進行處理, 每個人的工作有條不紊,今天也是同樣。
從某個農場開過來的垃圾車正要開到分類的機械臂前, 操控臺前的人忽然探出頭來:“機械臂忽然不動了,我找人維修,你們先手動分一下。”
站在一旁的幾個人頓時怨聲載道。
“你那天不是手傷着了?那就別搬重物了,這邊的我跟老吳來吧。”
“真的?那行, 謝了, 下回手好了我幫你們。”
“客氣什麽。”
說話的人跟他口中的老吳一起走到另一側, 那邊堆放的垃圾用專用的垃圾分類箱裝着, 上面金屬色的圖标表明那些是金屬類的垃圾。
兩人垂着頭, 一聲不吭地忙碌起來。
……
孟潘在辦公室裏坐了很久,直到通訊器突然亮起。
他擡眼, 接通。
“都弄好了。”
聞言孟潘心底驟然一松,接着頓了頓才說:“這些東西,別急着組裝。”
“明白。”
“還有,”他又道, “送到他們手上的這一路也要小心,別被人發現或者跟蹤, 随時檢查有沒有各種追蹤竊聽設備。”
平安無事是他所希望的,可是真這麽順利了,他反而又疑神疑鬼。
孟潘覺得自己大概被赫沉弄得有些緊張過頭了?但小心一點總不是壞事。
這位臨時教員相處起來确實不太愉快,但是還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內, 衛珈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加緊訓練。
然而因為衛珈還在生理期,所以運動強度并不大,這一點那個教員也被特意叮囑過,所以更覺得這個人類女人不過是吃不了苦頭鬧着玩而已。
“達到C評級可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結束訓練時,他對她這樣說道。
衛珈直視他,不卑不亢地淡淡道:“這一點我當然知道,不過,雖然你覺得很難,對我來說卻不是沒有可能。”
對他很難?!
意思被刻意曲解,他最後只是無聲地譏笑了一下,然後轉頭走了。
第二天她來到停機坪時,發現站在那裏等着的人變成了朗崎。衛珈心裏松了口氣,走上前問他:“聽說你執行任務時受傷了?”
“一點小傷,”朗崎笑了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基地的負責醫療維修的成員已經為他替換了所有損壞的零部件和人造肌肉組織。
“那就好。”衛珈點點頭。
今天依然繼續學習飛行駕駛的一些內容,有了昨天學的一些入門知識做鋪墊,衛珈終于不至于再是完全茫然的狀态。然而朗崎還是問她:“需不需要再給你講解一遍前面的,複習一下?”
“不用了,我都記得住。”衛珈笑着搖頭。
她昨天回去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于是就找喬易要了光腦上駕駛專業資料相關的訪問權限,不僅複習了學過的一些要點,還往後面“預習”了一下。
朗崎聞言點頭,按部就班地開始講解。一部分的內容講完後,他問:“你提前看過這些內容了?”
衛珈承認:“時間緊迫,我想快點掌握。”
“這樣很好,但是你也不用太心急。”
“反正我平時也沒什麽事做。”她笑笑。
講解一些基本內容後,朗崎帶着她走向其中一架戰機,用身份識別獲得權限後,機艙門緩緩開啓。
“上來吧,紙上談兵也沒什麽意思。”他先一步上去後轉身朝衛珈說道。
她忽然被面前的戰機給弄得蠢蠢欲動,打量一眼機身,有些興奮地點了點頭,然後也跟着踏入艙門。
雖然全息技術也能百分百模拟出戰機內部的樣子,但是親眼見到實物到底還是給人不一樣的感受。衛珈看着面前依次亮起的各種操作光屏與儀表盤,只覺得目不暇接。
她又想起了昨天問那位臨時教員的畫面。
自從上次見過赫沉駕駛的場景後,她就以為自己進行季度考核的話也是差不多的,還想着這樣看來好像也沒有多難,畢竟還有一種選項叫做自動駕駛。
但是出于确認的目的,她還是問了那個教員。沒想到對方露出一種有些輕蔑的神情答道:“自動駕駛?那考核還有什麽意義?”
“這一項考核的目的,當然是為了考驗飛行員在只能手動操作的情況下的應變能力,畢竟在戰機受到外部攻擊的情況下,為自動駕駛服務的一切感應設備可能會失靈。”
這的确是她想得太簡單太所以然了,所以對方以一種輕飄飄的口吻說出這番話時,衛珈只是靜靜地聽着,“虛心受教”。
……
後半個下午,朗崎就這麽手把手地教她駕駛的知識。
五點鐘,照舊“準時下課”。
艙門打開,朗崎沒有踩着那幾節艙門口的臺階,而是直接縱身跳了下去,他站在底下回身擡頭看着衛珈,叮囑:“小心一點。”
“好。”衛珈說着然後擡腳,結果踩下去的那一刻,不知道從哪來的揚塵被一陣風吹進了她的眼睛裏,她眼睛受了刺激條件反射地閉上,就是這一閉眼的功夫,她一腳踏空。
朗崎見狀,伸手将人給扶住,但是衛珈的腳踝還是不可避免地扭了一下。
不算太重,但還是有些疼,尤其是同感突如其來。沒到讓她痛呼出聲的地步,但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衛珈想低頭看一看,但是眼睛還在不停分泌出淚水,酸得她睜不開。
朗崎正要蹲下身查看傷勢,卻忽然看見不遠處出現的兩道身影。
金發藍眼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停機坪的某個入口處,他身後站着喬易。
下一秒,男人轉身對喬易說了句什麽後,沉着臉色大步邁了過來。
朗崎沒有繼續蹲下身,他站直了身體,只是一只手還扶着衛珈,然後沖來人恭敬道:“指揮官。”
赫沉沒說話,他直直盯着站在戰機前垂着頭的女人。
一條腿明顯沒有受力支撐身體,而是微微彎曲,纖細的腳踝顯得格外小心翼翼且僵硬。她一只手臂被那個朗崎上尉牢牢握着,另一只手正湊在臉頰邊,最後抹了抹眼角。
衛珈聽見那聲“指揮官”時愣了愣,條件反射擡頭想看一眼,結果只從淚水朦胧中她只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然後軍靴落在地上的悶響越來越近地傳入耳畔。
下一秒,那人走到她身邊。
她整個人忽然失重騰空。
——被人打橫抱起,落在一雙結實的臂彎和對方堅實且帶着些冷硬的懷裏。
衛珈吓了一跳,她本能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就在這怔愣的片刻,忽然脫離了異物感的眼睛終于不難受了,幾滴眼淚溢出眼眶,那些細小的塵土大概也終于被她的眼淚給沖刷了出來。
“你放我下來吧,”她抹了抹臉猛然反應過來,忙道,“我自己能走。”
衛珈身形變得僵硬,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悄悄移開。
赫沉腳步一停,他低頭看向懷裏的人。
一雙淚眼泛着紅,顯得好像脆弱且可憐。還有淚痕和一滴淚珠挂在白皙細膩的臉頰上,将落未落。
“疼哭了還想自己走?”他面色緊繃,聲音有些低啞,盯着她的那雙藍色眼睛蘊藏着層層郁色。
衛珈一愣,不自在地別開眼,然後趕緊解釋道:“不是,是剛才眼睛裏進沙子了!”
“撒謊也想個好點的理由。”說完,赫沉面無表情地擡頭繼續往停機坪的出口處走。
“我沒撒謊。”衛珈有些窘,雖然這個理由聽着像敷衍的假話,可是她說的是真的啊!“你放我下來,我真的能自己走,腳踝已經不疼了。”
她沒想到赫沉會直接把自己抱起來。
衛珈後知後覺地,耳尖和臉側開始發燙,心裏有些窘迫和不知所措的慌亂。她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匆匆擡眼一瞥,正好将男人清晰鋒利的下颌線與頸部線條盡收眼底,凸出的喉結下是一絲不茍的襯衣衣領和領帶。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穩,輕松得仿佛空着手。
“別亂動。”
回答她的,是男人唇邊溢出的低沉沙啞的三個字。
衛珈抿了抿唇,垂眸沒有再說話,她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擡手揉了揉因流淚而有些幹澀緊繃的眼周。
她擡手的那一刻,沒有注意到抱着她的男人再次垂眸,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後在她手放下前又擡起頭,只是手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扣住她。
赫沉一想到剛才的畫面,心裏就隐隐冒出焦急與怒意。
他加快了步子。
衛珈沒有察覺到這些細枝末節的變化,她放下手的那一刻,忽然看見他的襯衣上有一點更深的痕跡。她頓時一愣,該不會是她剛才把眼淚給不小心弄上去了吧?
……但願他不會發現。衛珈有些尴尬。
出口外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喬易正站在後座車門旁,看見兩人的那一刻雙眼震驚地睜大,但是他又很快調整了表情,接着彎腰打開車門,以便男人将抱着的衛珈放進車裏。
衛珈再次局促地企圖說服他:“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坐進去。”
“你覺得我抱不動?”赫沉皺眉,“輕得跟一張紙沒有任何區別。”
……一張紙?!
衛珈一噎:“那是你力氣太大了。”
比喻得要不要再誇張一點?
話音剛落,她已經被他放進了車後座,然而赫沉卻沒有立刻退開,他一手撐着它身後的座椅靠背,一點一點俯首湊近。
衛珈僵硬得屏住呼吸,想往後退,但是根本沒有空間再讓她往後躲。
明明是不算狹窄的空間,兩人四目相對,呼吸交纏,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氣氛漸漸發酵,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朝他們壓縮逼近,空間驟然變得逼仄。
“你……”她想讓他別靠這麽近,然而一個字從唇邊溢出後剩下的都莫名消了音。衛珈直接伸手,想把人推開。
赫沉比她動作更快,原本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驀地擡起,伸向她臉側,然後修長的手指動了動,把那縷因為剛才他的動作而弄亂的發絲從臉頰上弄了下去。
指尖輕輕擦過,然後倏的騰起一陣酥麻。
衛珈立刻抿緊嘴,牙關微微緊咬,但伸出去想推他的手臂卻僵在半空。
“你很緊張。”他忽然一挑眉,低聲道,語氣淡淡的,“為什麽?怕我?”
“沒有。”說着手抵上他胸膛,衛珈用了力氣想推開的同時,肌肉中蟄伏着的溫熱與力度卻也毫無阻隔地傳來,一件襯衣的抵擋幾乎為零。
看上去禁欲且克制的仿生人,觸碰到的一瞬間卻有一種危險感。
驀地,他起身退開,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衛珈趕緊收回手。
就在她以為赫沉要順勢把車門關上的時候,車外高大的身影卻彎下腰,伸手攥住她右腿腳踝上面一點。
衛珈一驚,立刻就要往回縮:“你幹什麽!”
“別動。”他擡眸沉聲警告。
“你放手。”
“想讓傷更嚴重你就繼續掙紮。”
她沒辦法,只能停下。腳踝現在确實已經沒有多疼了,大概一會就徹底沒事,她可不想弄得嚴重了然後影響訓練。
修長的手輕輕握住她腳踝,沿着骨骼走向摩挲片刻。
衛珈盡力忽略腳踝處隔着衣物的觸感,然而臉依然控制不住地升溫,整個人像一根木頭。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垂着的深棕色眼睫,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臉部線條。加上他手上的動作,竟然奇異般顯得有些……溫和。
她愣愣地看着。
很快,他直起身。
沉默中,車門被他關上了。一瞬間,像是緊繃狹窄的空間得以解禁,衛珈這才像憋氣憋了好一會一樣深呼吸起來。
然後她清晰地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霸總,再加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