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潘，這位是指揮官, 這一位是喬易上将。”那個負責人介紹。
“別怕。”男人先低頭揉了揉躲在他腿後面的男孩的頭頂, 安慰幾句之後才擡起頭象征性地點點頭示意，然後問：“你們來看小軒？”
小軒應該就是小恒的新名字。察覺到赫沉沒有回話的意思, 衛珈只好點頭笑了笑：“嗯，你好。”
孟潘原本盯着赫沉，聞言微微側首看了一眼衛珈。
一個跟在仿生人身邊的人類女人……
“小軒膽子不大，害怕跟生人接觸。”
她立刻明白了對方的話：“我也只是想着就這麽看看他就好了, 沒有什麽別的意思。”
小軒抗拒與陌生人接觸的樣子衛珈看在眼裏, 覺得肯定跟記憶被清洗有着直接的關系——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睡一覺再睜開眼就什麽也不知道不記得了, 難免會害怕、恐慌且沒有安全感。
“為了保證救助中心正常運轉, 你們自己倒貼了不少錢。”語氣淡淡的，卻很肯定。
衛珈詫異地擡頭看向赫沉。
孟潘擡眼, 神色看似平靜，但雙眸卻忍不住眯了眯。
“這、這……”另一個負責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慌張。
“指揮官知道了？”孟潘忽而笑了笑，坦坦蕩蕩地承認。
衛珈打量着他臉上的神色, 總覺得這個叫孟潘的救助中心負責人很不簡單，尤其是跟另一個負責人相比的情況下。
赫沉微微挑眉, 沒有說話。
孟潘直視他片刻，接着彎腰對身後的小軒說：“自己去玩吧。”
“我……”小軒磨磨蹭蹭扯着他的衣角不肯走，“我不……我要你陪我。”
那個負責人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也知道大概赫沉有事要跟孟潘談, 于是忙跟着低頭勸小軒：“乖，去那邊的餐車拿零食吃，還有剛出爐的棉花糖——”
一句話在孟潘頗有些淩厲的眼神中消音。
“不要棉花糖。”小軒說着嘴唇抿成一條線，又往後退了兩步。
衛珈看着面前的情景，心裏有些難受。
“還有別的，不要棉花糖就不要。”孟潘再次揉了揉小軒的頭頂，“跟着徐叔叔過去吧。”
孟潘帶着幾人一路去了接待室，接待室一側是落地玻璃窗，米色窗簾分挂在兩側，坐在裏面就能看到外面空地上的情景。
衛珈站在窗邊看着小軒站在餐車旁，在一堆小孩子喜歡的零食裏挑選，同時也分出注意力去留意身後赫沉與孟潘的對話。
“救助中心好像一直都是議事會管轄，指揮官怎麽會忽然關心起來？”
“來之前随便查了查。”赫沉指節漫不經心地在沙發扶手上叩了叩，“議事會撥給救助中心的錢逐月減少，但是你們卻依然能正常運作，甚至還能滿足日常需求以外的開銷。”
衛珈看着空地上被裝飾得漂漂亮亮的餐車，心裏了然。
“的确如此，大部分救助中心的護工都自願捐出了一部分薪水。不過指揮官想說什麽？難道要為我們鳴不平？”孟潘語氣裏帶着自嘲。
赫沉偏頭，以一種旁觀時漠然的惋惜語氣說：“當然不是。”
衛珈覺得心口像壓了一塊石頭，不至于喘不過氣，但讓人心情沉重。這種沉重來源于她清楚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她沒錢沒權，沒辦法給救助中心半點幫助。而且就算她能幫助這一個，那其他區的救助中心呢？以及如果其他救助中心的護工沒有那個經濟實力捐贈呢？情況肯定會比這裏還糟糕。
“那麽，指揮官今天特地過來就是為了看看小軒？”
赫沉不置可否。
孟潘轉頭，目光落在窗邊女人的背影上。
一個漂亮的人類女性。
對于這一類女人的選擇孟潘從來不做評價，他見過太多，料想面前這個也是同樣。不過他卻在忖度赫沉對她的态度。
冷冰冰的仿生人領袖，會單純因為一個人類女人的意願而專程跑一趟？而且是陪着一起過來。
“那個男孩跟你很親近。”
冷不防聽見赫沉這麽說，孟潘回過頭驀地笑了：“他清洗記憶之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大概是雛鳥情結？”
“這種行為很愚蠢。”赫沉似笑非笑，“即便是第一眼見到的人，也不該被給予盲目的信任。”
衛珈聞言看向兩人。
“那他應該相信誰？他沒有親人，是個孤兒，難道要相信害死他父母的仿生人？”
“難道他的父母把自己的孩子當成殺人的工具就沒有錯了嗎？”
孟潘原本正攥緊手克制着自己的語氣，聽見這句話怔愣片刻，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的衛珈。
“你說什麽？”
“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不管大人抱着怎樣的恨意與目的，都不該強加在一個孩子身上。”衛珈坦然回視。
這件事仿生人與人類誰對誰錯衛珈覺得自己沒什麽發言權，但是她從來都不認同小軒父母的做法。
那個棉花糖被扯開後露出裏面炸/彈的畫面，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茫然大哭的畫面，衛珈實在難以忘記。
赫沉看着站在窗邊的女人若有所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錯在于那些動手的人類？”孟潘皮笑肉不笑。
“并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我沒有這種意思，只不過單純從小軒的立場出發而已。”
“從小軒的立場出發？”孟潘笑出聲，情緒抑制不住地有些激烈，“你有什麽資格以小軒的立場說話？憑你是個人類卻抛卻人類立場依附于仿生人？說起來那些人的死也有你的份，也算是因你而死。”
話音剛落，面前就多了個正對着他眉心的、黑洞洞的槍口。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起身的同時掏出了身側的槍，然後幹脆利落地對準了坐在對面的人。
赫沉神色冷淡，眼神帶着惱意與輕蔑。
雖然衛珈聽着這一番話也覺得氣悶，但是卻怎麽也沒想到赫沉竟然驀地起身拔槍，她吓了一跳，剛上前一步就聽見男人開口：
“說話之前想清楚。”赫沉擡了擡下颌，睨着孟潘冷道，“将懦弱與無能發洩到一個女人身上，這就是人類男人的本事？”
站在他身後的喬易也完全沒料到眼下的狀況，反應過來趕緊示意衛珈不要上前。
衛珈猶豫片刻，站在原地沒再前進也沒有後退，看着槍口有些緊張。
孟潘臉色有些難堪，心裏也有些懊惱自己一時說了氣話：“所以，指揮官現在是要殺了我解氣？”
片刻後，赫沉微微側首。
目光雖然沒落在自己身上，但是衛珈卻覺得他是在……問自己的意思？
“不說話？”沒有立刻等到回答，赫沉挑眉緩緩道，“那就用我的方式來。”
“等等。”衛珈趕緊出聲。
“一句氣話而已，我不會計較，也不會放在心上。”
“是嗎。”赫沉視線重新回到孟潘身上，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複雜緊繃的神色，半晌，才在一室的沉悶寂靜中緩緩收回手。
衛珈松了口氣，但是心裏那種古怪與不解卻沒有停止發酵。
這種莫名的情緒從赫沉因為孟潘那番話拔槍起身的那一刻就開始了，他這是在……替她出頭？
她忍不住往他臉上看了一眼。
赫沉垂眸将槍放回槍套，他察覺到了身側投來的目光，指尖頓了頓，但是他沒有擡頭望過去。
剛才，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就已經站起來了。
陌生的沖動驅使着他。
保護欲？
孟潘站起身，臉上劃過一抹掙紮與頹然，最後對着衛珈開口：“……抱歉。”
是他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是剛才的情形又好像佐證了他之前所懷疑的，這個女人對赫沉來說似乎的确不一般。
衛珈笑了笑，沒說什麽，沒有再說更多“大度”的話。
“人看夠了？”赫沉轉頭問，話裏離開的意思很明顯。
本來衛珈也只是想看看小軒的精神狀态怎麽樣，現在沒什麽心情，也沒什麽必要繼續待下去，于是點了點頭。
走出接待室後經過空地，那個姓徐的負責人因為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還頗為熱情地迎上來邀請道：“指揮官這是要走了？衛小姐，要不要留下來跟孩子們一起吃飯？”
衛珈其實有些心動。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熱鬧且其樂融融的氛圍裏跟一大群人類一起吃飯了，每天坐在餐廳獨自進食的孤獨感雖然細微，但卻不容忽視。
不過眼下的情形，從各方面來說都明顯不合适，赫沉恐怕也不會同意。她笑着搖搖頭：“謝謝，但是恐怕不太方便。”
老徐看看赫沉又看看她，有些恍然地應了幾聲，站在原地目送幾人上車。結果忽然後知後覺沒看見孟潘，他回頭找了找，才看見接待室裏那個高大的身影。
孟潘正站在窗邊，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後退後幾步，離開了落地窗可見的視線範圍。
……
坐進車裏，車門被喬易從外面關上的一瞬間，衛珈聽見赫沉淡淡道：“那些人并不是因你而死，你不用産生無謂的內疚。”
她一怔，愣愣地轉身。
“沒有你在場，我同樣會殺了他們。”
低沉的嗓音剛剛消弭在車內，喬易就打開門坐在了駕駛位上。
“查一查這個叫孟潘的人，”身旁的人就像是剛才什麽也沒說一樣開始吩咐喬易，“還有救助中心在他負責期間的資金往來與運轉。”
作者有話要說： 赫沉：這就是人類男人的本事？
為什麽我看着看着就想歪了……（快告訴我我不是一個人！）
衛珈：為什麽感覺好沉出差幾天回來就有點微妙的變化……
作者君：“有點”微妙的變化？我真是恨不得你們立刻原地結婚。我天天為了你們酸臭的愛情想破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