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半夜,安檢的人并不多。所以他沒等多久就順利進去了。最後時刻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透過安檢員和門框的縫隙,留戀地望了又望,這才終于死心地轉身,向裏走去……
田如蜜這才從候機廳的某根門柱後緩緩步出,她用手掌牢牢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哭出聲音……
之前滿腦子都是必須要和他見一面必須要和他見一面……可等到了近在咫尺,她卻忽然對自己沒有了信心——她怎麽可能克制得了自己只是和他冷漠地說一句再見?她怎麽可能不飛奔過去撲進他的懷裏用力吻他抱他?她怎麽可能掩飾得住對他刻骨的思念和渴望?可是如果這樣……她又該怎麽和他提要離開他的事?他怎麽可能接受她不再愛他的說詞,如她所願地放手?
所以她不能出現,絕對不能……
可是她的心真的好痛,痛得她無法再顧忌旁人的目光,無法自制地嗚咽出聲……
[三天後]
衛庭賢一大早就在一家氣氛大好的西餐廳裏訂了位,然後向秘書詳細交代了各項事宜,這才放心地準備出門去接“榮歸故裏”的老婆大人。一切看起來都計算得剛剛好,可當他心情愉悅地走到樓下大廳時,卻被一陣忽如其來的喧鬧吸引了注意力——
“我們要見你們老板,叫他馬上出來!”
從側面低調經過的衛庭賢不覺側目,發現是四五個民工模樣的大漢,身上衣服髒兮兮的,和這整潔氣派的大廳完全格格不入。前臺小姐看起來有點害怕,只得一遍遍重複着“你們有預約嗎?要有預約才可以進去……”。他們卻完全不買賬,扯開嗓門吼得震天價響!吓得前臺小姐花容失色!
見狀他趕緊走上前去:“我就是衛庭賢,你們找我?”
幾個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表情略顯懷疑:“你就是我們的那個代理老板?”
“沒錯,我就是[IN]的CEO,目前同時代理着肖氏的運營。”
“那好!”其中一個猛拍一計大腿:“老板出馬了就好!老板啊!我們到底啥時候才給發工資啊?這拖拖拖的都快兩個月了,家裏老婆生孩子急用錢呢!”
“就是啊,以前可從來沒這麽拖過,難道公司要倒閉的傳言是真的?”另一個也口無遮攔地補充,身邊一片附和之聲。
“工資?”衛庭賢心底咯噔一聲:“工資不是每月都按時在發嗎?”
“什麽啊!我們一廠近百號人呢,一個也沒收到啊!廠長說公司最近有點困難,讓我們再等等,可最近幾天他都沒來廠裏,我們幾個合計着這也不是個辦法啊!所以想來總部問問呗。”
一股不好的預感忽然從衛庭賢心底蒸騰而上,他趕緊撥通了顧廠長的手機,對面“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的女聲提示音溫柔無比,卻讓他從腳底一路寒到了眉心……
“到底怎麽說啊?”幾個人開始失去耐性,不知不覺把他圍在了中間:“你既然是代理老板,當然不能不顧我們工人的死活!我們今天就得拿到錢!”
衛庭賢只好先把他們帶到會議室裏,好茶好煙地先安撫起來;緊接着他開始着手一系列的追查工作,這才發現肖氏在郊區的工人們都是不加金加稅的,每個月的工資都直接發到那邊的財務分部,以現鈔的形式發放給工人們。而此刻,毫無意外的,他發現連財務都已然不知所蹤。
他先報了警,而此刻的當務之急就是,他必須親自趕到郊區的廠裏去核實是否還有其他財物損失。所以去機場接人的事……恐怕是黃了。
關鍵時刻,兒女私情也只能先靠邊站了。
他撥通了她的電話:“對不起,公司裏忽然出了點急事……我讓陳秘書來接你好嗎?”
“沒關系,我自己能回來。”
放下電話後,她終于深深地松了口氣……一整夜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而産生的恐懼,此刻似乎終于避過了——但……公司裏到底是出了什麽大事呢?
想了想,她撥通了谷子的電話——
“谷子,是我,公司裏現在是有什麽異常情況嗎?”
“我也不知道诶,不過剛才有幾個民工忽然闖進公司吵着要找衛總,衛總不知道說了什麽,後來他們就乖乖回去了。但是衛總也跟着出去了,我打聽了一下,據說肖氏有家廠好像廠長攜款潛逃了也不知道怎麽的,反正就是很棘手!喂?喂?你還在聽嗎?”
“……我知道了。”
她失魂落魄地放下電話,踟蹰着向前走去。機場周邊的商店都因為臨近過年的緣故而彌漫着喜氣,她的心卻像是被丢進了萬丈冰窖,自責地恨不得剜下自己幾塊肉來——
拖拖拉拉了這麽久,她明知道自己正在瘋狂拖累他,卻還是黏糊糊地不願做出決定,甚至還天真地以為會有奇跡出現——她怎麽這麽傻?蘇遙說得沒錯,[IN]是什麽規模,肖氏又是什麽規模?小游艇又怎麽拖得動快要沉默的泰坦尼克?可是她不信邪,非要纏着繞着他,才會讓事情演變得如此糟糕……
雖然她并不太懂,但後面的事基本也是沒懸念的,他只能掏空了[IN]去補肖氏,然後眼睜睜看着[IN]的員工和客戶漸漸失望離開……聯動?還談什麽聯動?聯死還差不多……
她手腳發涼地呆立在一家書店門口,虛軟到情不自禁地扶住了門廊,驚得售貨員一路小跑着過來詢問她需不需要叫救護車!她無力地擺了擺手,道過謝後勉強向前走去。手機卻恰在此時響起,她看了看是個陌生號碼,于是疑惑着接起——
“你好,是田如蜜小姐嗎?這裏是時尚頻道的【霓裳】節目組,聽說你回國了,我們想約你做個專訪,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她抿了抿幹燥的唇,忽然自混沌中生出一個念頭,于是趕緊應承下來:“好的,什麽時候?”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天下午就可以。”
“是直播節目嗎?”
“不是,錄了明天播放,所以你不需要太緊張,有什麽問題現場都可以再調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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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庭賢一整天裏已經在警察局和郊區的廠子間來回跑了三次,以至于完全筋疲力竭,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只剩下“等見到她一定要好好抱抱她充充電”,可讓他簡直不敢相信的是,田如蜜根本沒回家,只是打了電話過來說要先去電視臺錄節目;好不容易等她錄完,她居然又說要回娘家住!他當下幾乎要發狂!但聽着她毫無元氣的聲音,卻又不想做個任性的丈夫,只得強忍住思念,咬牙默許了……
是夜,普通的大床此刻卻似乎大到了無邊無際,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久,卻依然無法成眠——人性就是這樣奇怪,之前足足一個月的孤枕生涯他都熬過來了,可眼看希望近在咫尺時卻最是難熬……
他真的想她了,哪怕不能抱抱親親,那看看也是好的,怎麽……她怎麽就一點也不懂他的心呢?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愛瘋了!這種感覺在他最熱血的年華裏都不曾有過,誰能想到都年近而立了,他卻一腳踏進**窟,瞬間完全失去理智……
再熬熬……也就一天了……
第二天,挂着巨大黑眼圈的他又接到她各種繁忙的電話,無奈之下只能先看看她錄的那個什麽節目先望梅止個渴。當她出現在鏡頭裏時,他更是像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般心跳如擂鼓,雙眼明明攝入的只是一張勉強稱得上清秀的臉,大腦卻直接将之無理性美化為驚天絕色,讓他光是看着都蠢蠢欲動起來……
前面的問題都還挺無聊的,不外乎問問得獎心得,之後的展望和個人時尚觀感等,到了中段,主持人卻忽然話鋒一轉——
“可能很多人還根本不知道,除了這次的新銳設計師大賽冠軍之外,你還有兩個特殊的身份——一個是肖氏集團掌門人肖定邦的獨生女兒,另一個則是新崛起的本土品牌[IN]的CEO衛庭賢的太太,那你覺得,你的成功是否也要感謝這兩個身份的特殊給予呢?”
“其實……從小我就因為種種原因和我父親失散了,直到一年前才重新回歸;而我丈夫……他曾經是我的伯樂,後來又變成了我最仰慕的男人,那時對我來說……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人,但我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所以當他願意接受我的時候,我真的……”
她說得情緒激動起來,眼眶濕潤,聲音都在微微發顫;他雙手交握在唇邊靜靜看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不管怎麽樣,我們曾經有過一段最美好的日子,我想……這樣就夠了。”
主持人和他同時疑惑起來,他更是驚訝地驟然坐起——什麽意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主持人不知道會有猛料,幾乎不敢把話說完。
“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失态:“你知道,時間長了,有些東西就會變淡的……所以我們會有一個……很和平的分手……”
此話一出,他整個大腦像是瞬間被炸開了!——什麽東西?開什麽玩笑?什麽叫他媽的“淡了”?什麽叫他媽的“和平的分手”?!他無法抑制地猛地站起身,拔腿就要往外跑,接下來的對話卻生生挽住了他的腳步——
“聽說肖氏目前的運營狀況不是很好,[IN]和肖氏的聯動也始終未能走上正軌,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
“不是!”她激動地打斷:“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為我和我家都做了很多!但我和他之間真的已經回不到當初了,而我也不忍心看他因為一份責任而去犯險……所以經過慎重的協商後,我們還是決定和平分手。而我這次獲獎的作品專利,以及今後的作品都還是會選擇和[IN]合作,因為我對他的運營能力非常有信心!希望大家也能同樣對他有信心!”
衛庭賢聽得一陣暈眩……什麽叫“經過慎重的協商後,我們還是決定和平分手”?慎重的協商在哪兒?難道是趁他夢游時協商的?!這個該死的女人!她瘋了嗎?!
他氣急地關掉電腦,拿起外套就往外沖去!門一開卻生生剎住了腳步——那個游魂般站在他辦公室門口的,不是田如蜜是誰?
“正好!你給我進來!”他顧不得憐香惜玉地一把把她拽進來:“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在那個該死的節目裏說的都是些什麽鬼話?!”
“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