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田如蜜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時,衛庭賢剛剛回來,他似乎被客戶灌得有點暈,正斜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從酡紅的臉色看得出确實喝了不少。她默默絞了根熱毛巾輕輕幫他敷在額頭上,他卻忽然睜開眼,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搞定了,雖然被壓了20%的價,但總算是做成了筆生意,資金可以回流了,大家也會更有信心一點。”
她勉強綻開笑顏,手指細細描繪着他的眉毛和鼻梁:“……你好厲害。”
他伸手觸摸她滑嫩的面頰,俊美的臉上笑意醉人:“我更希望你能在我做另一件事的時候說這句話。”
她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換做從前她一定會害羞地跑掉,此刻卻只是靜靜看着他:“對,你做什麽都很厲害。”
他笑着閉上眼:“你這是怎麽了?”
“沒事……”她低下|身子,把臉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就是……有點累了……”
“嗯,那就不要那麽拼命地畫了。”他攬住她的肩:“明天我要出去一次,你自己在這裏好好看書畫稿,不要東奔西跑,知道麽?”
“你要去哪裏?”
他掂量了一下,覺得這麽大的事不能再徹底瞞着她了,于是輕描淡寫:“我仔細想了想,J城的那家廠還是先關了吧,等資金回爐的問題解決以後再開也沒關系,你別擔心。”
她頓了頓,驀地坐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你去幫不上什麽忙,而且鄉下地方什麽都不方便,你去幹什麽。”
“我也是肖氏的一員,我必須去。”
她神色如此決然,幾乎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田如蜜了。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還是出言安撫:“真的別去了,我會回來陪你吃晚飯的——”
“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自己坐車去。”
他驚訝地望着她,半晌——“你到底是怎麽了?”
“你不覺得這樣不合理嗎?這是我爸的公司,現在卻是你一個人頂着,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地過着安穩日子……怎麽可以這樣?”
他沉默了,良久才擡起頭來——
“我可以帶你去,但你要向我保證,到時一切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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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J城是距離S城僅兩小時車程的一個小城鎮,衛庭賢和田如蜜一大早便驅車趕往了目的地。她一路望着窗外發呆,時值入冬,窗外的田野裏一片蕭瑟,就像她的心情一樣茫然失措——肖氏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看來問題真的很難解決吧……
“在想什麽?”眼看已經到了廠門口,衛庭賢緩緩把車靠邊停下,然後極親昵地搔了搔她的下巴:“怎麽這種表情?我不是說了沒事的麽,到時重新開廠再帶你一起來。”
他的神情溫暖而和煦,似乎真的一切安好,她出神地望了一會兒,眼角餘光忽然感覺到一絲陰影的壓近,一回頭,竟看見黑壓壓的一片人正在緩緩迫近,目測足有上百人!她忽然感到一絲寒意,趕緊示意他回頭:“這是……什麽情況?”
他聞聲轉頭,臉上的笑容倏忽凝住。定了定神,他勉強擠出笑容來拍拍她的手背:“沒事,可能是廠長帶工人出來集體歡迎我們。我先下去談事情,你在車裏別下來。”
歡迎?她皺眉望向這群人,他們的表情……實在是不像歡迎啊……
“可……”
衛庭賢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然下車,他不動聲色地鎖了車門,然後步伐從容地走向那群來勢洶洶的人——
“你好,”他毫不膽怯地直視那個位于隊列前端中央的中年男子,友好地伸出手:“鄙人衛庭賢,您就是吳廠長吧,幸會。”
中年男子寒冬臘月地居然只穿了件略顯髒污的白色汗衫,肌肉在繃緊的衣料下并不友好地贲起,嘴角叼着的煙卷散發出濃重而刺鼻的煙味,探究的眼神更是寫滿了不羁和放肆。他沉默地注視了衛庭賢一會兒,對他伸着的手則始終忽視着,只是傲慢地微微擡起下巴:“吳同。”
這群人顯然來者不善,衛庭賢已經隐約察覺到關廠的消息可能提早走漏了風聲。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他只能硬着頭皮假裝淡然:“吳廠長,我們可否去你的辦公室聊聊?”
“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吳同用下巴指指身後的一衆男男女女:“都是我的兄弟,沒什麽聽不得的。”
衛庭賢當然不會傻到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談關廠的事,他本意是想先把這個據說號召力很強的吳廠長搞定,無論是利誘還是給他更好的崗位都沒問題,只要他能保證這一廠百多號人的平穩過渡,但此刻……情況似乎和他想的有所出入。
“怎麽?不敢說?那我替你說。聽說你是來關廠的?”
吳同身後的人驟然騷動起來,衛庭賢心底暗叫不好!但他還是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吳廠長,關于公司營運方面的政策和宣導,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詳細聊聊吧。”
“聊個屁!”吳同忽然把煙卷往地上一砸!“你他媽的就明說是不是要關廠!我最恨你這種一肚子壞水嘴上還愛打轉兒的小白臉!”
“對!說!說清楚!”身後的“暴民”再次騷動起來,卻因為吳同一個噤聲的手勢而集體閉嘴,他似乎對自己的號召力十分滿意,眼神再次充滿優越感地落向衛庭賢:“說吧。”
此時,距離他們尚有一段距離的田如蜜在車裏坐立不安,總覺得那邊的情況看起來有幾分劍拔弩張,卻又完全聽不見詳情。情急之下她打算下車去看個究竟,卻發現車門被鎖得嚴嚴實實,一開始還以為是他失手,細想之下,巨大恐懼感立刻油然而生——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衛庭賢嘆了口氣,擡眼直視對方:“你可能也知道肖氏目前的狀況不容樂觀,為了确保肖氏的正常運營,我不得不代表公司前來關廠。但我答應大家這只是臨時的無奈之舉,等肖氏度過這一關,一定會重新開廠,确保各位的工作。”
“哈哈哈哈……”吳同聞言不怒反笑,那笑聲卻讓人不寒而栗:“笑話!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廠關了還能再開?騙鬼去吧!那他們怎麽辦?”他一把拖出人群裏一個中年婦女:“她給廠裏幹了半輩子了,你讓她怎麽辦?”,又拖出個壯年男子:“他們一家人就靠他做活養着,你讓他怎麽辦?”
人群中頓時炸鍋般沸反盈天!吳同不再作任何壓制,任由身邊的一個男子無法控制地對衛庭賢推搡起來。衛庭賢勉強站穩了腳步,聲音擲地有聲:“放心!各位的賠償我衛某人一分錢也不會少!衛某的新廠也正在籌建,一旦肖氏度過難關,各位無論想去哪裏都可以優先!但假如肖氏不複存在,廠就更保不住了,不是嗎?”
衆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又再次沸騰起來,不少人說的是當地方言,聽得他雲裏霧裏。吳同陰測測地盯了他一會兒:“我憑什麽相信你?”
“因為你是一個很好的廠長,我相信你會為他們考慮。”衛庭賢毫不示弱地直視他。
吳同只是死死盯住他,半晌才開口:“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所以——”他忽然轉身對他們下了指令:“把車裏那女的一起抓過來!我就不信姓肖的能不管女兒女婿的命!咱們為老肖賣命這麽多年,怎麽也得訛筆大的花花!”
被前方畫面吓得心神聚散的田如蜜正在車裏哆哆嗦嗦地報警,窗玻璃卻應聲而裂!她旋即驚叫着被人拖出車內,跌跌撞撞地被押到了人群中央。吳同抓起她的頭發強迫她擡頭,居高臨下地放狠話:“你就是那個老肖撿來的女兒吧?你倒是好命,白撿個大小姐的身份特別爽是吧?怎麽?咱們鄉下打工的就不是人了?命就比你賤了?我呸!”
田如蜜被[啪!]地搧了個耳光,白嫩的面頰立刻腫起來!挨了兩拳正蜷縮在地的衛庭賢見狀不知哪來的力氣,居然一舉掙脫兩個大漢的鉗制,一躍撲到她身邊把她掩在懷裏——
“媽的!還逞英雄是吧?”吳同忿忿踢了他兩腳,下腳之重連田如蜜都感覺到了,她驚恐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一言不發地死死摟住。他咬牙忍過疼痛繼續嘗試說服:“如果肖氏有錢給你們,現在就不需要關廠了!只要你放過我們,我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老子管你這麽多?兄弟們現在就是不爽!不揍得你滿地找牙咱就出不了這口惡氣!兄弟們!上!”
衆人的怒氣于是瞬間找到了突破口,立刻一擁而上對二人拳打腳踢!連田如蜜都被波及地踢了好幾腳!衛庭賢眼看護不住她,只好順勢把她壓倒在地上,用整個後背抵擋住所有亂拳亂腳!他的身體變成了最好的緩沖器,卻叫她急得淚流滿面——怎麽會這樣?她明明是力大無窮的田爺啊!怎麽可能一絲一毫都撼動不了他的保護?!她努力想翻身護住他,他卻冷不防被人一腳踢中側臉,那一下踢得極重!從嘴裏湧出的鮮血頓時流了她一額一臉,和她滿臉的淚水狼藉地混合在一起,濃重的血腥味頓時蔓延開來,幾乎讓她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