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兩個女人面對面安安靜靜地坐在了餐廳裏,Waiter拿了Menu過來詢問,蘇遙剛想說句“等等,我們等會兒叫”,卻見田如蜜急切地翻開Menu,并且老實不客氣地點了一碗招牌紅燒牛肉面。她不好意思地對她笑笑:“我肚子好餓啊,你也點吧。”
蘇遙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實在無法想象等下在和她嚴肅談判的時候,她卻在呼嚕呼嚕吃面條的景象——這個女人是真的智商有問題吧?難道她看不出自己來找她是要說什麽?真是太神奇了!她只能悻悻地點了杯蘇打水,趕緊打發了Waiter。
其實在看似無所謂的表現下,田如蜜心裏不是不緊張的——尤其是這位小後媽日前剛剛脫離了她的後媽身份,她的來意她也能揣測出幾分。若是換了從前,恐怕她會沒出息地吓到完全不敢出來見面,可是現在,她不再那麽怕了。
因為衛庭賢雖然從始至終都沒說過什麽,卻用他的行動給了她十足的信心,讓她此刻能有勇氣來面對這位,論條件怎麽看怎麽贏過她的“前女友”。
為了防止剛才幻想的那一幕發生,蘇遙趕緊在牛肉面端上之前拉開了談話的序幕:“你爸他最近……還好嗎?”
田如蜜努力按下想要叫她“你能不能有話直說?”的沖動,禮貌地回答:“最近還不錯,謝謝你的關心。”
蘇遙黯然低下頭,醞釀了一會兒才重新擡起頭:“他應該告訴過你,離婚是他提出來的吧?”
“嗯。”
“其實……這麽多年了,有時候我真的恨他為什麽不放我走……可是真到了這天,我又似乎不恨他了,畢竟他幫了我很多……”蘇遙惆悵地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沒有他,我媽的最後那段日子不可能過得那麽安詳;如果沒有他,我也不可能出國深造,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但……如果沒有他,我也不可能失去自己一生的至愛……”
牛肉面恰在此時不合時宜地被端上來,田如蜜被她這話說得有點心慌,但又實在是肚子餓得很,只得舉着筷子不敢下口,生怕顯得太不尊重人家。蘇遙再次眼角抽搐,憋了一會兒,她只能無奈地嘆口氣:“你吃吧,邊吃邊聽……”
田如蜜得到特赦後立刻小口小口地吮起面條來——其實她更想大口大口地吃,可惜……
“我和衛庭賢是在大學裏認識的,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如果我媽不生病的話,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蘇遙說得眼眶泛紅,不得不望向窗外拭了拭眼角:“回國以後我找過他,我也知道他心裏還有我,可那是我已經答應了你爸,他對我有恩,我不能食言……你懂嗎?”
田如蜜含着面條愣愣地“嗯”了一聲,雖然他們的過往她已經在腦補中基本猜了個大概,但證實以後完全沒有害怕擔憂的感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田如蜜的反應讓蘇遙很是氣餒,心底不覺對這個女人的智商鄙視到了南極!她只能再接再厲:“後來你們就結婚了,我一直以為你們是真心相愛,所以對你們的婚姻一直是抱着祝福的心情的。可是……最近我才知道,原來你們……不是真的?”
田如蜜這才終于警覺起來:“這是……他和你說的?”
眼睛看對方快要上鈎,蘇遙趕緊壓下心底的狂喜,露出哀傷的神色:“是的,他說他欠你很多,所以必須負起這個責任,和你好好過下去。”
田如蜜呆呆地望了她一會兒,這才終于“哦”了一聲,然後低頭夾了一塊牛肉。
哦?哦?哦是什麽鬼東西!?蘇遙簡直要瘋了!這個女人怎麽回事?一切反應怎麽都不在預料之中?
田如蜜的想法卻很簡單:衛庭賢真的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嗎?就算說過應該也是以前吧,雖然一開始也有點被她吓到,但仔細想想——就算別人要說她無恥也好自戀也罷,他對她做的那些事……真的不可能只是因為責任啊。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很壞,覺得我不但抛棄了你爸爸,還想搶你的男人,可是……”蘇遙哽咽地說不下去,兩行清淚順着她精致美麗的小臉緩緩流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是你爸爸先掠奪了我的幸福,而你,又變成了讓他無法回到我身邊的絆腳石,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情?”
田如蜜為難地看着她,周圍已經有人側目并竊竊私語,而她們倆無論從體型還是外形來看,好像都是她在欺負蘇遙诶,這……
考慮到接下去要說很大一段話,田如蜜只好卯足勁兒吸了一大口面嚼嚼咽下去,然後在蘇遙悲苦而又莫名的眼神裏清清嗓子開了口:“那個,你是說我不讓衛庭賢回到你身邊?”
“不是你不讓,而是……你知道他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他說他必須對你負起責任……”
“哦,”田如蜜又忍不住喝了口湯,這才心滿意足地擡起頭來:“那我成全你們吧。”
蘇遙幾乎抑制不住狂喜,但又努力要維持哀戚的神情,表情因此在剎那間顯得滑稽不堪,她趕緊追問:“你……你是說真的……?”
“嗯,真的啊。”田如蜜挑了一顆配面的泡菜蘿蔔塞進嘴裏咀嚼:“你現在就叫他過來,我和他講,講完你就把他帶走吧。”
蘇遙的神情頓時像被噎住一樣,半晌才尴尬地回過神來:“那不行的,你知道他這個人……你要是和他說實話,他是絕對不可能回到我身邊的,因為他責任心比什麽都重,我……”
她的神情頓時讓田如蜜更有把握了——原來完美的蘇遙也是會露出馬腳的呢。
其實道理很簡單,假如她真的能争取到衛庭賢的心,那她還跑來和自己說這麽一大堆幹什麽?但這麽簡單的道理放到從前她一定領悟不了。于是忽然覺得,原來只要消除了自卑心,這個世界也沒什麽可怕的嘛。
“你一直在說責任,我就不明白了,他對我到底有什麽責任呢?”田如蜜無辜地望着她。
“呃……”蘇遙差點被她問住了,愣了一會兒才答上來:“可能他覺得……你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孩子……被他害得……”
“這樣啊……”田如蜜歪着頭想了想:“可是夫妻之間做些什麽都是理所應當的,我沒有怪過他啊。”
“你是說你們……?”蘇遙再次噎住——邱子寅那家夥不是說他們是假結婚嗎?怎麽會這樣?
田如蜜這下真的不好意思了,她尴尬地撓撓頭:“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回事,一天到晚都很急的樣子……他以前也是這樣嗎?”
問完她立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田如蜜你這張嘴是怎麽回事?你真的想聽這個答案嗎?你确定?啊啊啊啊啊瘋了要!
蘇遙簡直咬碎了一口銀牙!她只能直接忽略這個她根本回答不了的問題,并且在心底暗暗吼了句“田如蜜算你狠!”——從前一直以為她是個好捏的軟柿子,難道是她輕敵了嗎?!看來一定要使出殺手锏了!
于是她定了定神,再次發動攻擊:“你知道嗎?我真的好羨慕你這樣單純樂天的性格,或許什麽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吧。”
田如蜜果然上鈎:“……我應該知道什麽嗎?”
蘇遙醞釀了一會兒:“肖氏現在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嗎?”
“我知道是不太好……但我們正在努力想辦法解決。”
“想辦法?解決?”蘇遙無奈地搖搖頭:“想什麽辦法?怎麽解決?根據我了解你連董秘辦公事的大門都沒邁出過一步,你真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田如蜜被她說得有些氣餒,但還是鼓起勇氣應對:“我是不太清楚,但衛庭賢一直在努力,我也努力在畫圖稿……”
“天啊!”蘇遙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來:“你真是好命到讓人嫉妒你知不知道?肖氏的大部分資金現在都困在房地産裏,而且當時你爸黑心地動用了透支貸款,所以現在的虧空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填上的,光是這兩個月的欠付賬款就一千多萬,衛庭賢拿什麽去填的你知道嗎?都是他自己的錢!”
田如蜜覺得心口似乎被狠狠戳了一下!但她完全無力反駁,只得氣餒地低下頭。
“最重要是——”蘇遙眼見起了效果,立刻趁勝追擊:“你以為他的錢是哪裏來的?做過生意的都知道,大部分的資金都是一直在流通的,哪個企業家都不可能輕易拿出相當于公司市值50%的現金!你有沒有想過他的錢到底是哪來的?!”
田如蜜狠狠一震,難以言喻的不安忽然牢牢掐住了她的喉嚨,讓她害怕到幾乎不敢去聽那個答案——
可惜蘇遙完全沒有給她逃避的機會:“我來告訴你,那都是抵押貸款!他把所有的房産甚至廠房都一并抵押給了銀行,這才換來你現在悠哉悠哉地坐在這裏吃牛肉面的安定生活!”
像是被武林高手的內力震傷,田如蜜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口疼得像被絞肉機生生攪着!眼眶卻幹澀得流不出般顆淚水——她多希望這是蘇遙的另一次挑撥伎倆,可根據她的神情,以及自己對衛庭賢的了解,這話……恐怕是真的。
怎麽辦?她呼吸不覺急促起來,她要害死他了!她要害他把辛辛苦苦白手起家打下的基業全部毀掉了!怎麽辦?她怎麽可以這麽壞?他背負了這麽可怕的壓力,她怎麽可以居然什麽都不知道?!她甚至還天真地覺得一切都會好的,她是白癡嗎!?
“你到底有沒有概念?肖氏的規模起碼是[IN]的五倍!而他卻腦子發熱地以為企業聯動的策略可以挽救肖氏?這到底是誰給他的信心抑或是壓力?這根本無異于開輛Q|Q去拖集卡,你懂嗎?”
田如蜜已然被這組合式的攻擊打擊到完全沒了主意,她語無倫次地開口:“那……所以……肖氏,還有[IN]……”
“肖氏肯定是沒救了。”蘇遙勝券在握地舒展了身體:“至于要不要讓[IN]一起陪葬,決定權在你。”
說完,她立刻背起時髦的背包:“我就說到這裏,你自己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