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手換衣入座,她已經把粽子剝好盛在盤中,她那盤顏色紅亮,肥瘦相間的火腿肉正脹鼓鼓地嵌在裏頭,飄來葷腥的誘香;而他面前的兩只綿白軟糯的白米粽,則是晶瑩剔透的沒有一絲瑕疵,閃着誘人的光澤。配上旁邊的一小碟白糖,着實讓人食指大動。
他心情愉快地執起筷子:“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聞言她眼神忽然黯了黯,垂下眸去:“……蘇遙告訴我的。”
他動作忽然頓了頓,不覺擡頭去看她的表情;但她埋頭似乎吃得很急,一時間什麽都看不見。
于是他夾起一個粽角蘸了白糖入口,那清淡純粹的滋味忽然敲開了回憶之門——那時他不過12歲,那年端午母親特意買了粽子回來,但以當時家裏的情況,也只買得起最簡單最便宜的白米粽。一開始他心中惦念着肉粽的鹹香流油,卻又不忍傷了母親的心,便沉默着吃了。可沒想到一年年下來倒也逐漸習慣,甚至還從寡淡中吃出了幾分清新滋味。之後再逢端午,即使早已吃得起肉粽,他也還是會選擇白米粽。蘇遙見過一次,沒想到她記住了。
一想到蘇遙,他忽然心念一動——她……今天見過蘇遙了?
她的沉默讓他忽然有隐隐不安,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那個,好吃嗎?”
她從盤中茫然擡起頭:“啊?哦,挺好的,你要嘗嘗嗎?”
說完她才驚覺自己的荒謬,趕緊補充:“噢噢你不吃的,我差點忘了。”
“好。”
“啊?”她一臉茫然。
“我說我要嘗嘗,”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她半天沒反應,幹脆直接下手把兩人的盤子調換:“你也可以嘗嘗我的。”
田如蜜一頭霧水地望着面前的白米粽,又擡頭看他,然後驚悚地發現他正夾了連肉帶糯米的一滿筷子往嘴裏送,并且神色自然,沒有任何勉強的意味——什麽情況?
“嗯,”他頗感驚豔地望了望盤中美食:“這個不錯,我和你換。”
“我和你換。”這句既不是疑問也不是請求,而是祈使句!她目瞪口呆地看他三口兩口就津津有味地解決掉了她吃剩的那只,呆了一會兒,只能認命地開始嘗試眼前這盤一清二白,看起來很減肥的東西……
可是,為什麽她居然覺得……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于是她狠狠夾了一大筷子粽米,蘸了滿滿的白糖送進嘴裏——喲!咯嘣咯嘣地吃起來還挺帶勁兒,而厚實的甜裹住軟糯粽米的感覺居然很不錯,于是她一掃心中陰霾,愉快地大嚼起來。
衛庭賢迅速解決掉兩只粽子,擡頭正要收碗,看見她的那一刻卻驀地眼神滞留——
哎喲,吃粽子方便倒是方便,就是太黏了。田如蜜把那雙沾滿了粽米的筷子放在嘴裏吮了半天,可頑強的粽米就是不下來;她又試着用舌頭舔,也未能完全成功,最後只好舌頭牙齒齊上陣,上上下下地抽拉了好幾回,才終于把筷子吮得幹幹淨淨。
她滿意地放下筷子,擡頭卻猛然看見他接近靈魂出竅的表情,不覺心裏有點毛毛的:“……你,你看什麽?”
“……沒什麽。”他一開口聲音竟是啞的,又把她吓了跳,他迅速起身步向自己的房間,急得她在後面大喊:“哎哎你還沒洗手啊!”
沒反應,好奇怪。她無奈地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起身去洗碗。
衛庭賢在自己房間裏冷靜了好半天,才終于把那接近沸騰的血液晾回常溫,并把那些罪惡的念頭和畫面逐出腦海……他整了整衣領,姿态淡然地步出房間,開始在客廳處理帶回來的公務;田如蜜則早早洗了澡,正蹲在那裏洗一些貼身衣物——家裏明明有洗衣機,但這事和她怎麽說都沒用,她就是堅決認為洗衣機費水又洗不幹淨,時間長了,他也就懶得再說了。
他擡頭看看她,低下頭,又忍不住再次擡頭。幾次之後才終于故作無意地開口——
“對了,石頭最近有沒有來找你?”
“除了你知道的那次,就沒有了啊。”
“哦。”他頓了頓:“以後少和他出去。”
“……為什麽?”她頓時詫異不已。
“沒為什麽。”他拒絕解釋,她卻不依不饒:“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啊,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就因為是,所以才讓你離他遠點。”
她一聽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難道他覺得遲早要離婚,所以不希望她和自己的朋友圈扯上關系,免得以後尴尬?
這樣一想,心情忽然低落起來。
他本來不想解釋,可她那張失落的臉卻讓他無法不管不顧,只能再度開口——
“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她認真想了一會兒:“熱情,有正義感,開朗,總之是個好人!”
他無聲嘆氣——這家夥還真是條變色龍,居然有本事讓她做出完全相反的判斷,功力果然深不可測。
那這是不是說明……石暮塵确實有心要得到她?
這個念頭讓他眉頭忽然一蹙,她卻完全沒注意地繼續:“不過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他好神秘,我聽你說過他在一家畫廊工作,可是他開的車比你的都好诶……我就納悶了,工薪階層可以達到這種水平麽?”
“你倒還不是太笨。”
她撓撓頭,對他這話的重點還是有點不太能理解,但看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便也不再追問,低頭繼續洗衣服去了。
兩人又各自忙了一陣,他原本想定定心心地做事,視線卻總忍不住朝她那兒飄……這一次卻恰好看見她正俯身端起份量驚人的一大盆水——那一瞬間,她原本并不寬大的領口整個垂下,白嫩的胸脯的暴露程度用若隐若現都已不足以形容——他頓時眼色一黯,全身的血液又火速向身下某處湧過去,簡直拉也拉不回來——
之前看邱子寅他們這麽熱衷于聲色,他還一直覺得費解,可現在的他……幾乎就是個□狂!這是怎麽了?他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雖然即時放倒她應該不難,但他實在不想因為沖動而把事情弄得更亂,他還需要時間去思考,去決定……
“喝啊!”她象征性地吼了一聲,居然把那一大盆水整個拎了起來!她一路小碎步地奔向盥洗室,然後盥洗室便傳來了“嘩啦”的水聲。
他無奈地深吸口氣,這是她另一件講也講不聽的事——非要用洗衣服的水沖馬桶,并美其名曰環保又節約。
她歡快地步出盥洗室,為自己又一次合理利用了水資源而心情大好。經過他身邊時又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不過……真的好帥啊……*3*
誰知道她眼神還沒來得及收回,他卻忽然站起,匆匆扔下一句“我去洗澡。”就徑直回房了。害得她還以為自己偷看被抓包,吓得要死!
呼,算了,癞蛤蟆不要想吃天鵝肉啊,連看都不要看啊田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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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兩人吃飽晚飯正各忙各的,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卻驀地響起——居然是田姿姿?
門一打開,田姿姿就淚流滿面地撲到田如蜜懷裏:“姐!姐我該怎麽辦姐……”
田如蜜被吓了一跳,連忙夾着她往沙發上帶:“怎麽了?你別急,慢慢說。”
田姿姿抽抽搭搭地掩面:“姐,我……我懷孕了……”
“什麽?!”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田姿姿已然泣不成聲:“歆偉說他還年輕,工作也還沒穩定,根本就不知道拿什麽娶我……”
“那他什麽意思?”田如蜜頓時氣沖天靈蓋:“他不想負責?媽的,老子找他去!”
說着她就一躍而起,卻被田姿姿一把抓住:“不是……不是這樣,他說可以先開結婚證,但是婚宴要晚點才能辦,而孩子……孩子……不能留……”
“都結婚了孩子為什麽不能留?!”田如蜜像聽到外星語一樣震驚。
“他說我們都還年輕,還有很多事要做……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不如先……等晚點他的事業有了基礎,再……”
“放他娘的狗屁!”田如蜜徹底爆發了,不顧田姿姿的阻攔直接就要往外走,卻被衛庭賢一言不發地攔住。他用不容辯駁的眼神把她逼回沙發,同時默默遞了紙巾給田姿姿。田姿姿一看見他不覺悲從中來,哭得更是傷心:“你說姐夫多好?你有了就娶,一句廢話也沒有!我為什麽卻這麽命苦,偏偏遇上這麽個軟腳蝦……嗚嗚嗚嗚嗚……”
聞言衛庭賢不自在地別過頭去。田如蜜也被這話紮得心頭一緊,忍不住暗暗苦笑——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真是沒說錯,田姿姿羨慕她,可她哪裏知道……田姿姿和顧歆偉好歹是兩情相悅,哪像她……
她趕緊制止自己這不和适宜的自憐,嘗試尋找解決方案:“那你呢,你怎麽打算?”
田姿姿抹抹眼淚,目光忽然堅定起來:“這個孩子……我要生下來。”
田如蜜深吸了口氣:“你的意思是……不管他要不要?”
田姿姿剛剛武裝好的堅毅表情頓時龜裂,眼淚再度決堤,可她還是含淚點了頭:“……嗯!”
“那,爸媽知道這事了嗎?”
田姿姿為難地搖了搖頭:“我,我不敢說……就算顧歆偉肯娶我,我也少不了要被扒層皮,更何況現在他還……”
這事還真難辦。田如蜜正為難着,衛庭賢卻忽然開口:“讓姿姿先住這裏,對家裏就說想姐姐了,然後再一起想對策。”
“……可以嗎?”田姿姿面露驚喜:“不會太麻煩你們吧?”
“不會,怎麽會呢。”田如蜜心疼地把她攬進懷裏,同時對衛庭賢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心底忽然暖意融融——
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