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 - 第 20 章 ☆、【二十】軒然大波

“因為……因為我懷孕了!”

一言既出,滿室寂靜。

衛庭賢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震驚到幾乎失去語言能力!她卻急急對他使了個眼色,複又鼓起勇氣直視肖定邦:“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所以……所以你不能……”

肖定邦也是一臉驚異,但不過片刻,他就不動聲色地勾起嘴角:“小如,這種謊可撒不得。”

“田如蜜,你——”

衛庭賢剛要開口,卻被她轉身一把攔住,手勁之大氣勢之強令他訝異萬分:“我知道你覺得很傷自尊,但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們還能怎麽辦?”她邊說便竭盡全力對他使眼色,聲音因為緊張而越發高亢:“反正我們的事遲早都要……被我……被我爸知道的。”

她閉上眼緩了緩,那一聲“我爸”實在是惡心得她半天沒回過神來,握着他雙臂的手更是不自禁地顫抖。

“這是真的嗎?”肖定邦忽然以手勢制止還想發言的田如蜜,目光如炬地射向衛庭賢:“我要聽他說。”

衛庭賢喉頭滾了滾,神色肅然地面向驚慌失措的她,半晌——

“謝謝你的好意,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處理。”

聞言,肖定邦眸中精光一現,正準備為他的硬氣鼓掌,她卻再次扔下炸彈——

“你這是什麽話?面子就這麽重要?難道就為了那一點點面子,你不但不要公司,甚至還要抛棄我們母子倆?你這樣讓我們今後怎麽活?”

在衛庭賢越發驚異和抽搐的臉色裏,她咬咬牙轉向肖定邦:“我和他的事根本就不是秘密,不信……不信你可以問蘇遙!她當時和我一間房,什麽都瞞不過她!”

她牢牢望住肖定邦,腦海裏霎時風起雲湧,幾乎無法負荷!殘存的唯一執念是——反正已經如此自尊塗地,不如堅持到底,若還是保不住他的公司,豈不是功虧一篑?

不!她才不管衛庭賢那些書生意氣,戲既然演了,就要演完!

果然,此言一出,一直老神在在的肖定邦也面露愧色,不覺別開視線,不敢看她。

于是她幹脆趁熱打鐵:“當初你抛棄我媽,害得我們母女倆的日子過得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你口口聲聲說要認我做肖家大小姐,可現在呢?你不是在逼我重蹈覆轍嗎?!”

肖定邦似乎被這話震懾住,眯眼陷入沉思;衛庭賢還想說什麽,卻被她一聲氣拔山河的“你閉嘴!”給殺回去,而她滿眶含淚,近乎神經質的表情也生生鎮住了他,竟讓他一時無法成言。

面色肅然地沉吟半晌,肖定邦忽然開口,字字句句清晰異常——

“我會立刻放棄兼并計劃,你們趕緊準備一下,下個月給你們舉行婚禮。”

******

肖定邦雷厲風行地走了,只餘劫後餘生的兩人兀自呆坐,沉默到幾乎讓她心慌。忽然,一陣輕微哼笑打破寧靜,幾乎虛脫的她詫異擡頭,發現笑聲的主人居然是……衛庭賢?

忽如其來一陣說不出的心虛,她沒敢接腔,依舊沉默。

“然後呢?”他的聲音聽來輕描淡寫,甚至輕松怡然,暗含的劍拔弩張之意卻讓她一陣心顫:“我們結婚?再生個孩子?”

心頭忽然一痛,因為他含嘲帶諷的語氣。她深深呼吸,努力讓自己顯得胸有成竹:“不過面上結個婚而已,到時候大家還是各過各的,你不會損失什麽。”

“那孩子呢?”

“……到時候就說意外掉了。”

“然後我再和你離婚?你覺得他會放過我?”

她仰頭直視他,眼神裏的堅定忽然讓他心頭一顫:“你不用擔心,我會說……是我甩了你。”

他挑眉,三個問題她居然都牢牢接住,讓他幾乎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而自己由此将要套上的“二婚男”身份,相比她的“二婚女”身份,在這個未曾擺脫重男輕女思想的國度裏,似乎更顯得微不足道。

好吧——理智地來看,這确實是目前救急的唯一方法,肖定邦這只老狐貍豈是三言兩語就能糊弄的?這場婚禮确實勢在必行。可……她為什麽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來幫他?

疑問如巨石盤在心口,不吐不快。

“為什麽要幫我?”

她一驚,別開眼不看他:“因為……你也幫過我。”

他想了想,猜她說的是比賽時的事,于是垂眸低語:“我沒幫上你什麽。”

世事果然無常,他和她曾是條件懸殊的相親對象,又因緣際會地成為惺惺相惜的評審和選手,而後在老板與小職員的關系中逐漸趨向和諧。但每次,他都站在高處帶着些微優越感俯瞰着她——卻沒料想這一次,竟是他完全沒預料到的她,以完全沒預料到的身份和方式,挽救了他這些年千辛萬苦打拼下的基業。

若這也算因果回報,他不得不汗顏——他從不覺得自己對她有過任何恩惠,所以她這莫名其妙的拼死相幫,不免讓他心生不安。

有些話說了會傷人,但不說,以後可能會更傷人。

他心念意動——

“田如蜜?”

“嗯?”

“有句話我必須說清楚,我心裏……”他眉峰微蹙,視線卻牢牢鎖住她:“并沒有你。”

她一僵,忽然有種渾身血液倒灌的錯覺。

奇怪了,他不這麽傷人會死麽?她以為自己可以承受,卻沒想到還是被一劍封了喉,心髒像被突然腕了個洞,一陣涼風吹來,嘶嘶得疼。

她擡頭望向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片刻後忽然嗤笑出聲:“哈哈哈,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心裏有你一樣诶。”

她臉上明明在笑,豐潤面頰上笑肌也精确地鼓着,他卻恍惚看不清裏面的內容。他喉頭滾動,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她再次搶白:“其實這樣挺好,我年紀也到了,成天被催得不行。結個婚再離個婚好歹能清淨個三五年。”

他依舊定定看住她,直看得她心口發毛,只得故作輕松地轉過頭:“你要是有了對象可以帶來給我看,我和她解釋就是了。不過蘇遙恐怕是不行了,你也看到了,”她自嘲地聳聳肩:“她是我後媽。”

看到他眼底驟然劃過的痛楚,她在剎那間幾乎有了報複的快感,卻轉瞬即逝地融進她更深的隐痛中,她伸手捋捋額發,拿起桌上涼了的咖啡咕嚕咕嚕一口灌下去,随後豪邁地抹抹嘴:“我……今天能不能請個假?”

******

出門不過三步,身後卻傳來急急腳步聲。田如蜜茫然回望,看見衛庭賢正快步追上。

“我送你。”不是疑問更不是商量,他不由分說地把她塞進車裏。

依舊是一路無話,這次卻換作他頻頻回首——她長得就是一副元氣十足的樣子,現在卻露出他從未見過的沒元氣的模樣,不覺隐隐擔憂。

車穩穩停在她家門口,另一邊橫跨兩個車位的加長版凱迪拉克卻讓她驀地一驚!握住安全帶的手忽然微微顫抖,幾乎無法順利解開。片刻後他終于發現她的異常,只能伸手幫她。手忙腳亂間竟不小心觸到一片柔軟——

他觸電般收回手去,正要道歉,卻發現她兩眼直直望向那輛凱迪拉克,深深恐懼正自她眼底流瀉而出,讓他心頭一緊——

“我……我能不能坐一會兒……再上去?”

她似乎很怕那個肖定邦?他暗暗掂量着各方的關系——毫無疑問她應該是肖定邦的私生女,但以她之前在公司填的履歷表來看,她完全生長在一個健全家庭,有父有母,還有個妹妹,難道……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上去?”

他語态低穩,有一種能讓人忽然鎮定下來的魔力,但對于此刻的她來說,卻無異于杯水車薪。

長痛不如短痛,她咬咬牙——

“我上去了,你……你別跟來!”

說着她義無反顧地朝樓上跑去,用力過猛到差點一個踉跄摔倒!他盯着自己的手指發了一小會兒呆,不安感卻成倍蔓延——他只能告訴自己這只是出于道義的考量,然後悄悄跟了上去。

進入家門的剎那,田如蜜頓時有種上刑場的錯覺——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田姿姿,她正一臉茫然失措地站在門口,手裏還端着切好的水果,卻完全忘了要放到桌上;

緊接着是肖定邦,一身名牌裝束的他格格不入地坐在灰暗陳舊的沙發上,卻霸氣依然;

身邊不遠處的父親卻和他形成鮮明對比,一身洗到發白的藍色工作服勾勒出他瘦削微駝的身板,花白的頭發更讓年紀本不大的他略顯蒼老,一張清俊如昔的面孔已被歲月侵襲模糊,卻仍舊不改其溫潤儒雅,甚至在如此尴尬的時刻,他依然淡然而坐,不時呷一口茶水,仿佛只是慣常的有客來訪;

而此時神色最為不安驚惶的無疑是母親,雙手幾乎要把身下的椅墊絞碎,她把頭深深埋在胸前,兩眼被怒焰熏得發紅,卻只能牢牢盯住地面,仿佛要把地面射穿!她一擡頭看見田如蜜,嘴唇噏動了幾下,忽然大步跨上,一個用足力氣的大頭耳光不由分說地搧上來!

田如蜜被搧得頭暈目眩,耳邊嗡嗡作響!可奇怪的是,這枚耳光竟讓她心口舒坦許多,恨不得再挨幾個!兩個男人卻在此刻極有默契地雙雙将田母喝止——

“你打小如幹什麽?”田父一把捉住她僵直的手臂,護犢心切:“胡鬧,孩子又沒錯!”

“是……孩子是沒錯……”田母整張臉忽然陷入抽搐,眼淚随着聲嘶力竭的叫喊忽然一同湧出:“錯的是我!是我不要臉!是我下賤!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嗚嗚嗚……”

她哭得那樣傷心,以至于站都站不住,整個人瞬間軟倒在田父懷中。田父只得嘆口氣扶住她:“都這麽多年了,還說這些做什麽……”

田姿姿愈發傻了眼,肖定邦也無計可施,田父只顧安撫田母,四人各忙各的,卻忽然被“撲通”一聲巨響吸去了注意力——

只見田如蜜直挺挺跪在房間中央,眼眶被強忍的淚憋得泛紅。那重重一聲讓肖定邦心一驚,簡直懷疑她會碰傷膝蓋!趕緊沖過去拉她,她卻像鑽在地裏一樣巍然不動,一個極冷的眼神掃得他一激靈,竟不得不收回手去。

“爸……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