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想到加害太子的竟然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我看着那個微微蠕動的繡袋,心底一陣寒意襲來,該怎麽做才能既不暴露我的身份,也不會讓姚若蘭再加害太子!
“蘭姐姐,”窗外一身叫喊打斷了我的沉思,我忙将繡袋放入抽屜中,然後打開門,是小宮女阿珂。
“怎麽了?”
“秦谷主和關公子進宮了,夏公公叫你去一趟。”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睦赫宮裏,皇上與太子都圍坐在一張桌子上,沈閣主站在皇上身側,秦羽樓坐在太子旁邊凝神屏氣替他把脈,皇上所有心思都放在秦羽樓的表情上。
關信從殿外走進來,他神色如常,只是眼裏少了幾分神采,他走到皇上面前行禮道:“參見皇上,參見太子,” 皇上看了關信一眼,手微揚示意他起身。
關信走到秦羽樓身邊,輕聲對秦羽樓說:“師父,墨壇我帶來了,”從包袱裏拿出手掌大小的墨壇放在桌上。
“銀針”。
關信又擺出銀針,秦羽樓從銀針袋裏拈出一根最細小銀針刺破太子食指,一滴鮮血滴入墨壇,墨壇裏居然升起一股很淡、很淡的紅色煙霧。
“師父,”關信訝然看向秦羽樓,秦羽樓沒說話只是問道:“太子昨日都去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
小夏子一瘸一拐的上前答道:“奴才昨天陪太子去了鳳儀宮,此外太子一直都呆在睦赫宮沒去出去過。”
聽到“鳳儀宮”三字,秦羽樓臉色微變,像是觸到某些傷口般。秦羽樓沉默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皇上看着秦羽樓離去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便也跟着上去。
吳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皇上。”
“鳳儀宮。”
吳公公忙彎腰應道:“是,”随後高聲喊道:“擺駕鳳儀宮。”
太子虛弱的擡起手說:“若蘭,扶我去休息一會兒。”
“是,”我連忙攙着太子向寝殿走去,太子起身的那一刻,我看見關信投向我的目光有幾分失神,見我看向他,他立刻回過神來轉身離開,我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被擦得光亮可見人影的紅木桌,見還是姚若蘭的那張臉,我才悄悄安下心來。
不知秦羽樓是如何說服皇上讓關信留在太子身邊,不過太子體內的毒已清的差不多了,對我來說關信的出現,倒是讓我有了幾分莫名的安心。
一次與關信交談中我才得知,那天他拿來的那個壇叫墨壇,此墨壇是用來試毒的,不管人體內藏有多麽微弱的毒素,都會立刻顯現出來,紅色煙霧濃度代表體內毒的變化,煙霧越濃代表毒素越多。那天太子的血滴在墨壇中,只升起很淡很淡的紅色煙霧,但是太子中了食心蟲的毒,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毒素不可能如此輕微,所以秦羽樓才讓關信留在太子身邊,看看有什麽異常。
三天之後,太子的血再次滴入墨壇,墨壇毫無變化,表示太子體內的毒已經全清了,皇上大喜,将原本取消的選妃之禮定在一月之後,元妃也在一旁恭賀:“真是大喜,臣妾再次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說完看了我一眼,我立刻低頭。
不過太子的身子依舊十分虛弱,而且情緒也不高,聽到自己痊愈的消息,臉上并無半分喜悅,待皇上和元妃離開睦赫宮,他一臉疲憊的說:“若蘭,扶我去庭院。”
他站在庭院,遙遙望向某個方向,他低頭猛烈的咳嗽起來,卻不肯回到寝殿,我只好說:“殿下,我去給你拿件披風。”
當我拿着披風出來時,就看見關信站在他身邊與他說着話。
“關大夫。”
“太子叫我關信就好了。”
他點點頭:“毒王谷裏只有你和你秦羽樓兩個人住嗎?”
“嗯。”
“只有兩個人的毒王谷,應該很安靜,很簡單吧。”他似是在跟關信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從來沒有外人進到過毒王谷嗎?”
關信像是想起了什麽,回答:“幾個月前,有一個小乞丐被秦羽樓帶進了毒王谷,那段時間毒王谷裏倒是很熱鬧。”
我忍不住低頭微微一笑。
“小乞丐?”
“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乞丐,她不肯告訴我真名,只是說她叫小七,穿着一身肮髒破衣,可是買衣服卻很挑剔,做出來的菜比禦廚做的還要好吃。”
“哦?有這樣一個人,我倒是很想見一見。”
“可惜她已經走了。”
“看你的樣子,這個小乞丐該是個姑娘?”太子看着關信笑問:“而且你喜歡她?”
關信點點頭:“對,我很喜歡她。”
心猛地跳了一下,雖然早有感知,可是聽到他如此坦白的說出來,我還是覺得震驚。
對于關信如此坦白的回答,太子似乎頗為欣賞:“既然喜歡,為何不去找她?”
關信搖搖頭。
“是因為你師父?”
“不完全是,她不告而別,應該是不希望我去找她,而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她。”
原本打算替太子解了毒之後,就去放了姚若蘭,讓她回到太子身邊繼續伺候,而我……可是突然冒出元妃那一檔事,反而将我耽誤了,這在宮中一待就是半個月了。
“那你想見她,想去找她嗎?”
關信點點頭:“當然,但是……”
太子似乎感同身受,他低聲呢喃:“我也有一個很想見,很想去找的人,可否陪我去個地方?”
“當然。”
“若蘭。”
我立刻驚醒過來,忙拿着披風走上去。
“命廚房做些點心,拿些酒送去鳳儀宮。”
我恭敬的答道:“是,”我看了眼關信,他沒瞧見我,低着頭似是若有所思。
進宮這麽久以來,我從未進過鳳儀宮,一是忙着伺候太子走不開,另一原因或許是我有意識的想要避開這個地方,不願靠近。
當我們踏進鳳儀宮時,守在宮外的一個侍衛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我,仿佛想跟我說什麽,小夏子輕輕咳嗽一聲,看了看我們兩,他便立刻低下頭去,我則是滿頭霧水。
還是那棵參天的榕樹,榕樹下的石桌石椅是一塵不染的樣子,仿佛這鳳儀宮裏還住着人一樣。
我領着宮女擺上各種點心和一壺酒,太子屏退所有人,只留下我和小夏子在一旁侍候。
“坐吧。”
關信惶恐的答道:“不敢。”
“關信,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太子盡管吩咐。”
“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太子,當成朋友,可以嗎?”他孤寂的眼裏透着一絲希冀。關信看了眼我和小夏子沒有動,太子說:“小夏子自小跟着我,若蘭也不是外人,無妨。”
太子沒有把若蘭當成外人,可是她卻……想起來我真恨不得立刻去質問她,到底為什麽?太子有什麽對不起她地方,為何要害他?為何連自己的姐姐都不放過,一起加害?
關信這才坐下來問:“你為什麽這麽相信我?我是毒王谷的人,而我師父從不醫治皇族的人。”
太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是因為如此,如果你師父要對付我,他絕不會手軟,他不肯醫治,說明他對南宮族的一切都漠不關心,袖手旁觀,這樣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利益關聯,我為什麽不能相信你?”
他仰頭喝下那杯酒,臉上現出淡淡笑容:“利益将宮裏的人聯系在一起,你不知道別人對你笑,對你好是否出自真心,而且有些人不來害你就是好的,哪裏還能有什麽真心。這幾天相處下來,我們之間雖然沒有太多交流,不過我能感覺的到你對我雖然恭敬,卻不卑微,也沒有谄媚,所以我想我們之間可以做朋友,只要你願意。”
關信伸出手:“在下關信。”
他嘴角微揚,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這深宮裏的最後一絲陽光:“在下南宮淳。”
他給關信倒了一杯酒:“這裏有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上次我陪師父進來的時候,看到這座寝宮裏有一扇屏風,上面繡着的可是已故的皇後,你的母親?”
“她是我的母後,但不是我的母親,我的親生母親在我出生時已經去世了,當我五歲的時候,父皇迎娶了她,立她為後,”他似乎在訴說一個遙遠的故事:“剛開始我不明白父皇為什麽會鐘情于她,一個已經有孩子的人。”
關信有些驚訝,打斷了他的話:“你說皇後已經有孩子了?”
他點點頭:“當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懷裏正抱着一個啼哭的女嬰,母後說她叫錦然。”說到這裏,他表情忽然變的溫柔:“父皇收她為義女,封為錦然公主。”
“錦然就是那個你想見的人?”
太子沒回答,可是神情肯定了答案,他又飲下一杯酒:“錦然十分調皮,不喜歡念書,腦子裏卻時不時的冒出各種奇怪的點子,因為有母後的寵愛和父皇的愛屋及烏,還有我的縱容,她常常把宮裏鬧得雞飛狗跳。有一次,我病了,不是特別嚴重,你知道她做了什麽?”還未說,他先笑了起來,想起那件事我也忍不住低了頭,嘴角微揚。
“她讓人把經常給我把脈的張太醫家中的醫書全都搬了出來,一把火燒了,事後父皇第一次責罵了她,她撅着嘴說:淳哥哥的病治了這麽久都沒治好,還要那些醫書做什麽?因為這件事,張太醫還提前告老還鄉了。後來她見我常看醫書,說什麽就是因為我房中醫書太多,才常常生病。若不是我極力阻止,她還想将我書房中的醫書也燒了。”
“那她現在呢?”
“錦然陪着我一直到她十歲生辰那天,那天發生了一些事,母後帶着她離開了皇宮,後來母後回來了,可是她沒有,我一直問母後錦然在哪裏,為什麽不回來,母後直到去世都沒有告訴我錦然在哪裏,甚至沒有告訴我她是否還活着。”
天不知不覺黑透了,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我站在太子身後,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心裏濃濃的思念和悲傷,我的心一點點的沉下去。
當年出宮的事我早已記憶模糊,只記得生日宴上我忽然身子一陣顫栗,身體裏像有一把火在燒,幾乎要将我燒幹殆盡,之後的事我記不太清了,只知道當我醒來時正躺在距離南城千裏外的一個農戶家中,母後臨走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錦然,是母後連累了你,你好好的跟着王伯伯王伯母,等淳哥哥登基時,他就會接你回宮了。”
母後走後一個月,我急着想見母後和他,便只身一人回南城,沒想到一回來就得知母後過世的消息,母後最後的願望是希望我一直等到淳哥哥登基才回宮,所以自此我就在南城當起了一個不起眼的小乞丐。
盡管我見不到太子,可是隔着厚厚的城牆,我知道他就在牆的那邊,淳哥哥卻抱着我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的煎熬一直等待着。
關信問:“你沒有試着去找過她嗎?”
“母後臨死前說過,也是唯一一句關于她的話是:淳兒,答應母後永遠不要去找錦然。有一天,她會來找你的。我不明白母後的意思,卻也不能違背母後的遺言。所以關信,如果你想見到你的小乞丐,就去找她。”
關信沒有說話,太子也靜默了,他取下腰間一個玉佩遞給關信:“如果有一天你想去找她,帶着這塊玉佩來見我,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關信接過玉佩:“謝謝太子。”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再這麽喝下去,他的身子可受不了,我忍不住上前:“太子,你不能再喝了。”
他厲聲喝道:“大膽,我與關信飲酒也輪得到你說話!”
我跪了下來懇求道:“太子。”
“我說退下。”
我跪在原地沒動。
忽然,太子将桌上點心掃落在地,怒喝道:“來人,将姚若蘭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兩個侍衛走進來想抓走我。
“等下,”關信忽然跪在太子面前:“若蘭只是關心太子的身子,求太子饒了她這次吧。”
太子頓了一下,手一揮命他們退下,對我說:“明天開始你就守着鳳儀宮,永遠不準再踏進睦赫宮一步,”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關信将我從地上拉起來,我低聲說:“謝謝,”
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陣心痛,眼淚慢慢湧上眼眶……
所有人走後,我一個人默默的坐在榕樹底下。
“行了,你也別難過了,這樣不是更好,”一個聲音忽然傳來:“你被罰守在鳳儀宮,以後我們就可以朝夕相處了,”說着一雙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大驚,立刻甩開那只手:“你做什麽?”
是之前一直盯着我看的侍衛,他見我這麽大的舉動,慌忙向後看了看,确定沒人時才皺着眉看向我:“你才做什麽?若蘭,是我,張樹。”
“那天晚上你為何沒去漣漪園?你可知道我等的好苦啊!”
原來他就是姚若蘭的情郎,心底一陣惡心,但還是忍着走上前去陪笑道:“原來是你,吓我一跳,那天太子府上下都被責罰,只有我沒事,所以我留在太子身邊一直走不開,你別生氣。”
他轉而一笑:“我怎麽會生氣,”說着就一把抱住我,我心下大駭剛想推開他,卻忍了下去,由着他抱住我,雙手忍不住握緊,臉上卻還是笑着,柔聲道:“不要這樣,別人看見了,我們都活不成了。”
“你放心,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來鳳儀宮的,王祥那小子說是去茅廁,其實是去偷懶,沒個一個半個時辰他是不會回來,這樣正好,小寶貝你可想死我了,快,讓我親親。”他說着将我抱上石桌,整個身子就要壓過來。
我心底怕的直發抖,卻還要裝着欲拒還迎的推開他:“你剛才也聽見了,我被太子罰守鳳儀宮,以後的日子長着呢,你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我的手擋着他的嘴,他的頭在我脖間拱來拱去,說話含糊不清,但是不肯放棄,抱着我的手在我背上胡亂摸。
我實在忍不下去,一把推開他,從石桌上跳下來:“好了,我說了今晚不行,太子命我明日起就守着鳳儀宮,我還要回去收拾東西。”
“你……”他面上不甘就此作罷,但看我的神色也不敢硬來,不得已放我離開。
我一路跑着回到自己房裏,想起剛才的事,全身不住的顫抖,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像是在泥裏打了個滾,髒得很,便一頭浸到冷水缸裏,拿着濕帕子不停的擦着,直到皮膚見紅,灼燒般得疼才停下來,看來明日必須出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