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還有半月就是父親大壽之日。
餘兆想趁拜壽之時将李仲引見給父親認識,雖然不熱衷于成親,但也是未來生命中較重要的人,不想被同樣重要的人所不知。
抱着試試看的心情去信,也沒指望對方一定随行,他有他的考量,也有他的安排,自己這邊因天殘門內鬥而多出空閑,随時可以成行,大不了獨來獨往。
沒想到李仲接到她的信,立即回了一個不勝榮幸,還喜不自勝地出現在面前,把天殘門的人都吓一跳。
“岳父大人六十大壽,應該備份厚禮。”
美滋滋地以餘家未來女婿自居,也不知哪來的自信。她羞也不是,惱也不是,半晌板着臉道:“自封太早了吧,難道你大哥有過半分松口?”
一盆冷水澆下,他表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生在李家。
說來也怪,一段無趣的路兩個人走,不至于變得有趣,也頓時不那麽無聊。他們甚至抽空游覽幾天名山大川,因路上耽擱,到達慶州也就是壽宴當天。
拜壽這天十分熱鬧,父親已經官複原職。她的兄弟中有一位見過李仲,認出是楚州臨江閣有過一面之緣的李二爺,一家人頓時不敢怠慢。雖是和氣,到底記得上次的仇怨,彼此又無話可說,坐在一張桌子上強顏歡笑。
好容易等到賓客散盡,她瞧了瞧他的臉,好在沒紅:“我爹像是很喜歡你,一個勁兒找你喝酒,也不看自己都醉成什麽樣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你別介意。”
“老人家一口一個賢婿,我若介意,簡直白叫了那麽多聲岳父大人。”他恨不得敲黑板劃重點。
那是他偷叫的,爹也只是醉意襲來時私下表示一下,沒想到倆人還對上暗號了。
“兆兒。”秋風送爽,餘父酒也醒了幾分,見他們廊下徘徊,正好喊住:“你跟我來。”
外頭人聲不止,書房難得安靜。
拜壽是真,暗訪也不假,這正是她想要一探究竟的地方。機不可失,趁此機會查清父親與段崇寅之間有無勾連再好不過,父親已留他們小住,必須趁機潛入書房,搜集證據排除懷疑。
這算提前勘察地形了。
“拿着這個,替那小子捐一個官。”父親鄭重而小心地取出一張銀票,有意無意地露出一絲狡黠:“收好了,這是我的私房錢,他們都不知道。”
她搖晃腦袋,懷疑聽錯:“什麽?”
“以李家的財力,弄個一官半職光耀門楣不是難事,我想多半是他不願這麽做。可是古往今來,男子哪有不行正途,他不情願,你也要勸,方是賢妻良母的本分。”
“……”
“爹也只有這麽多了,剩下的你帶在身上。積谷防饑,養子防老,這兩句話是特意囑咐你的。叫你來也沒別的事,就想好好看看你,這些年委屈你們姐弟,爹不是好爹,也只能給你這麽多。”
她不習慣這麽抒情,一下不知怎麽辦好:“我會常來看您。”
“好,好。”餘父是真心喜愛這個女兒,她在一衆子女中最為出色,一直是做父親的驕傲,只是礙于正室和兒子們,不能有所表示:“你的婚事,我就做主了,到時候……”
沒有到時候,她趕緊打斷,順便尋了個由頭開溜。
李仲看着她做賊一樣的表情:“這麽心虛,看來說我不少壞話。”
說出銀票的由來,就又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也感于舔犢之情,他便頗想念遠嫁的大姐:“等忙完這些,去大姐家住上一陣如何?我也想讓你被重要的人所知。”
“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那次是那次,被人知道和自己說出來讓人知道,實則天差地別。”
商議妥當夜也深了,二人分開各自安歇。
餘府不比李家,沒那麽多巡夜的人,加上鬧了一天,靜得跟曠野似的,壓根連輕功都用不上,更無須飛檐走壁,她直接推門而入。
黑影一閃,剛一站穩腳跟就交上了手。
所幸長劍在身,拔劍相向的空檔,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己人。”
該死的,不但是自己人,還是自己喜歡的人。
李仲不住幹咳,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保持了一個極其古怪的站姿。倒是餘兆不忍見他咳死,冷冷地道:“我聽你解釋。”
“抱歉。”
“不用,我自己蠢。”
他向來不那麽喜形于色,突然熱情奔放殷勤相伴,俗話說的必有所圖。那麽擅長抓住機遇的人,豈會放過實現抱負的機會,查到父親頭上倒也不奇怪。
他們都一樣,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不過她是救人,所以理直氣壯地甩了一巴掌。
“你別有用心。”
“是別有用心。”
“真不想說狠話,可你能狠心置他于死地。”她絕望地閉上眼睛,須臾,猛地睜開:“如果當真查到什麽,你會不會如實彙報?”
“會。”說完偏過頭,把另一邊臉給她。
她卻不打,如果剛才是氣話,那現在就是真的。如果從前只是尋常的争執,現在連争執都不想,只想從未愛過這個人。
他們都有秘密,都有主見,都有永不妥協的事,愛是碰撞但也是遷就和妥協。想到這裏也就出奇的冷靜:“分開吧,我們不合适。”
“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樣,把我送的東西都退回來。”他絕望于她的冷靜。
開始冷靜地脫衣裳和鞋子,一件一件地扔過來,扔得還準,每一件都讓人順手一接。他惱羞成怒,剛要發火,忽覺門外有異。
餘家的長子酒席上見過,胖胖的身形很好辨認。他身後是一個儀表堂堂的人,直到掌了燈,借着燭光,終于看清是段崇寅。
就是因為段大人稱病,不會在出現在壽宴中,他們才堂而皇之地出現。想找物證,結果人證自己上門,李仲一時無語,看向餘兆,一不小心臉就紅透。
挨得太近,藏身之處又不寬敞,慌忙中她未及穿衣,幾乎肌膚相觸。一向只覺她眼睛大而有神,這樣只隔一件薄裳去看,大的就不只眼睛了,慌亂中匆忙瞥過,甚為可觀。她絕不纖弱,算是骨肉勻稱,這一看又添豐饒,顯得腰格外細。非禮勿視絕對至理名言,繞是他意志再堅定也沒了往日的定力,差點出了洋相。
從兩人的對話來看,餘父并不知情,都是兒子和姓段的一手操辦。蔔先生和賬本的事畢竟已經翻篇了,這兩人像是許久未見,說起來還心有餘悸的樣子。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個位高權重之人的傀儡而已。
真相大白,兩人臉上全無喜色。直到腳步聲遠去,書房的燭火亮了又滅,她也只是身着單衣,雙臂環保,好給自己些許溫暖。
衣裳還在手上,現在已經披在她的身上。他嘆道:“那是句混賬話。”
“承認做的也是混賬事?”
“從未否認。”
不用照鏡子就知道剛才一定羞到兩耳緋紅,這會子還燙得很:“都已經絕交了,該怎樣怎樣吧。”
聽到絕交心頭撕裂般的痛,比連捅幾刀還致命。先愛上的永遠卑微,那一瞬間他已知今後的命運:“我依舊會查,但不會傷害岳父大人。如果牽連到餘家,都已是被叫了女婿的人,定護岳父大人周全。”
靜靜聽完,破涕為笑。
二十歲的人了,誰還因為分個手尋死覓活,那麽複合也是一句話的事,總之動辄轟轟烈烈這種戲碼不太可能上演。
他接着道:“至于這位兄長,我想我實在……”
坦白的講,她和他們并無親情可言,沒有那些博愛胸懷包容一切。人只想保護在意的人,也只能保護在意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了呀,不要霸王了呀,要表白趁現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