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 - 第 43 章 ☆、章

鄱湖山莊一直以來的幽靜未因兩位大人物的到來而有絲毫改變,這是密談,知道內情的人一只手數得過來,兩位大人物也未在此耽擱,左右不過三個時辰,一切塵埃落定。

李仲滿腹心事地回房安歇,這個時候他本該和餘兆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之前确實這樣想的,現在卻不打算這麽做了。

他得趁她沒找來之前想一個體面的開場白,大致內容已經拟好,就是語氣上有待潤色:“因你全程參與這場風波,被派往天殘門共商大計。”

這不叫潤色,所以不合格。

“我知道了。”餘兆出現在門口:“方才兩位老大把我和塗老八召了去,親自下的令。”

他吓了兩跳,因她的冷不丁現身和一臉淡然。

“還有長椿同去。”她打個哈欠,看起來很困:“有點兒像交換人質。塗老八聽說要去李家,眉頭都打結了。”

“沒提我帶你出來胡鬧的事?”

“看見我的時候不是不驚訝,到底一句沒提。大當家就是大當家,見了我還有什麽不明白,一字不提就是不追究了罷。”然後她就細看他頭上的傷:“會不會留疤。”

離得這麽近,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扯過來。這一扯牽動肩上的傷口,一聲悶哼,倒把他吓第三跳。

她忙說沒事,又說肚子餓了,讓人準備晚飯。

“問你什麽都說沒事,傷也沒事,好不容易能回家又被派去見鬼的天殘門也沒事,真不知道在你這兒什麽才叫有事。”

“你是因為我回不去生氣,還是因為我不生氣而生氣?”

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想說第一個,又不能無視第二個。

面對一個你暗暗發誓不辜負的人,一個從今往後不打算有半分欺瞞的人,很難睜眼說瞎話,雖然這瞎話或許更讨巧。

“我當然生氣。”她霍然拍案,氣得本就蒼白的面色蒙上一層虛青:“可是又能怎樣,撒潑打滾抵死不從嗎?大當家當然會這麽做,其一我确實與何葉二人打過交道,今後行事更為方便,其二把我支開,使你不至于沉迷女色不可自拔。”

飯送來了,幾樣小菜都是河鮮,色相頗佳,她也就沒事人一樣吃了起來。

李仲吃不下,看她倒看得津津有味。

“咱們成親吧。別做什麽總管,也去它的北堂,從此做我夫人如何。”

她停下筷子,随即恢複如常:“不嫁。”

“我又說胡話了。”尤其是眼下的情勢,別說是她,他自己都不大抱有希望。

“我不想活成那個樣子。”她放下碗,深吸一口氣,似乎專注地想着一件事情,又像跳出這些想着許多熟悉的人:“該拼的時候不拼,活得不如意,然後怪天底下沒有好男人。本是兩件不相幹的事,可是她們……好像混為一談。”

李仲已經坐在床上,大家今天都很累了,這個話題明顯讓人累上加累。他們只有這一晚上,明天就得和大哥回去,而她要去的方向完全相反。

“讓我猜猜大當家和葉從容如何商議的。”她也換了個話題,興致勃勃地:“段崇寅這個□□煩,所制造的麻煩遠遠大過帶來的利益。兩方碰頭,一拍即合,決定聯手做掉他,結束黑道與官場見不得人的生意。段的後臺雖硬,眼下正在權勢鬥争中自顧不暇,正是洗白的好時機。”

“大哥有些猶豫,我看葉從容也是,反而我們這幫小的……姓何的小子為什麽老是瞄你。”他猛地想起什麽,身子都坐直了:“搞得我都沒法偷看你了,動不動就與他目光相接,不知道的以為我倆對上眼了。”

這醋吃得毫不掩飾,很中餘兆的下懷,她就喜歡這麽直來直去的表白。

人生本已曲折,吃醋還繞彎子很沒必要。

“雖說沒見過幾個天殘門的人,沒有比較,但他确是一個值得結交的人。”

李仲蔑笑:“都說沒有比較還這麽肯定。”

“那你說。”

想了半天,的确沒想出幾個看得過眼的,他不得不承認:“位高卻不專權,外圓內方,難得一個青年才俊。”

她倒了兩杯涼茶,遞一杯給他,自己捧着杯子坐在床邊,不時拿額頭去貼冰涼的瓷面,以此降溫:“說來邪門,總是因為何碩倒黴,也多虧了他沒有倒黴到底。至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我欣賞他。”

“葉召遠呢,我看他倒是難得清醒的人,比何搶眼。”

那厮在她眼裏只是孩子,過個三年五載或許前途無量,現在的他太過耀眼,倒也不是浮誇,怎麽說呢,你能看出他沒玩夠,所以是小孩子。說起來也是個對事不對人的,不因個人好惡而影響判斷,這點令她佩服。

“剛在心裏誇你,這會兒又拐彎抹角不成?”她壞笑道:“在我沒有玩膩之前,暫時不用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哭笑不得,一面極力否認,一面眼睜睜地看着她一口幹了茶水,仰面倒在床上。

這個姿勢看起來很舒服,她的腳踝一蕩一蕩,連帶着童心大起時擱在額頭上的茶杯一抖一抖,眼看就要掉落,偏偏不落。

他犯了難,如坐針氈:“這是我的床。”

“又不是沒躺過。”

也是,不是第一次就不該大驚小怪。上回還是在家裏,也是這麽毫無征兆,大大方方理所應當。

“明天就要各奔東西,我實在想不出兩個人待在兩間屋裏傻成什麽樣子。”她義正言辭。

“你存心的。”他哀嚎一聲:“幾天沒見,你看你都壞成什麽樣了。”

這就冤枉,她根本沒有捉弄的意思,只想高高興興說會兒話,然後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當然是和讓她高興且舒服的人。

就像上次那樣啊。

但她顯然忘記,上次身邊躺着的人有心無力,和這次的大不一樣。

“呸,到底誰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心裏想啥眼裏是啥。”

連想都不讓想啦?他絕望地癱倒,望着帳頂,眼中是無盡的沮喪:“我突然想做一件禽獸的事情,做完再想應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