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勝衣 - 第 43 章 ☆、四三

商青鯉是被一陣“刺啦刺啦”的撓門聲吵醒的。

睜開眼時微亮的天色透過雕花窗戶投進房內,沙沙雨聲不絕于耳。

她披衣下榻,稍作整理,上前将門打開。

醬油銜着只燒雞蹲坐在門口,豎着兩只耳朵,稍稍仰頭,拿淡綠的貓兒眼瞧她。

“醬油。”商青鯉桃花眼一彎。

醬油搖了搖尾巴,鑽進房內跳上一把紅木椅,松口把銜着的燒雞擱在椅子上,擡頭沖商青鯉喵了幾聲才小口小口撕扯起燒雞來。

商青鯉舉目四望,不曾見到其他人的影子,吃不準醬油是昨夜跟着江溫酒來的還是今日其他人帶它來的,索性不掩房門,将桌上的蓋碗裝滿白水放到了燒雞旁,伸手揉了揉醬油的腦袋。

“商姐姐。”不多時外面傳來卿涯的聲音,商青鯉偏頭,卿涯正将半個身子探進門。

“涯兒。”商青鯉喚道。

卿涯星眸裏露出飛揚神采,看着商青鯉笑的有些幸災樂禍:“商姐姐,你猜猜誰來了。”

“嗯?”商青鯉疑惑揚眉。

一抹月白色的衣擺拂過門檻,映入眼簾。

商青鯉臉色驟變,下意識伸手向腰間探去,直到手探空才想起她昨夜臨時要了這間房,鴻雁刀仍舊在她之前住的那間房裏。她縱身躍出窗戶,憑着記憶來到窗下,掌風一送便拍開了窗戶,貍貓一樣跳進房裏。

擡眼便見睡在榻上的江溫酒只着了身白色中衣,薄被搭在腰腹間,中衣領口微敞着,白玉似的胸間那點豔麗朱砂尤其奪目。散開的青絲鋪在枕上身下,愈發襯得他膚白勝雪。

商青鯉頰上飛出紅暈,她緩緩伸手向榻上探去。

手堪堪觸及枕頭,就被江溫酒一把抓住,他手上稍一用力,就勢一拉,她便撲到了他身上。

江溫酒低笑一聲,睜開眼,鳳眸轉盼多情:“大早上的,你就如此熱情?”

“……”他的聲音裏透着幾分剛睡醒的慵懶,莫名撩人心弦。商青鯉的臉撞上他的胸膛,籽玉般的觸感讓她不自在地撐起身子,“你……”

“砰。”房門被人一腳踹開,打斷了商青鯉的話。

她斂了斂心神,從江溫酒枕着的枕頭下摸出鴻雁刀,翻身下榻跳出窗外。

江溫酒眉梢一挑,就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風一樣的飄過窗戶向商青鯉追去。

商青鯉甫一落在院中鴻雁刀便已出鞘,她舉刀迎上來人劈下的一刀,刀刃碰撞的剎那,有火星迸濺。

兩人刀法如出一轍,手腕一抖便知對方下一招是什麽,迎擊起來毫不費力,一時間難舍難分。

站在窗邊的江溫酒見此,鳳眸微眯。

等他洗漱打整好下樓到院子裏時,商青鯉與那人已經棄了刀,赤手空拳鬥在一處。

淅淅瀝瀝的小雨裏,兩人拳來掌往,衣袂飄飄。

與商青鯉交手的那人步伐詭異,漫天都是連綿不絕的掌影,江溫酒看出商青鯉不是他的對手,在他一掌要打在商青鯉身上時上前攔下了這掌。

那人收了手,冷冷向他瞥來。

兩廂對視,雙方都是一怔。

“師父。”商青鯉喚道。

站在江溫酒對面的男人五官并不算出色,卻容色皎然,眼燦燦如岩下電。他負手而立,白中微微帶着點藍的月白色長衫在細雨裏不曾沾染半顆雨珠。

此人,正是商青鯉的師父,商逐岫。

商逐岫眸中冷色稍褪,他看着江溫酒,皺眉道:“你怎麽在這裏?”

“一言難盡。”江溫酒笑道。

商青鯉見此,心道江溫酒果然是認識商逐岫的。雖說早在太虛宮裏,她就已經猜到這二人相識,但猜到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心中又生出些說不清的滋味。

——江溫酒這個人,到底掩藏了多少秘密?

“哦。”商逐岫聽言沒有追問的打算,只又冷了神色,對江溫酒道:“你讓開,我今天非要打斷她一條腿不可。”

“師父。”商青鯉又喚了一聲。

“過來。”商逐岫橫眉豎目。

商逐岫眉目間滿是愠色,商青鯉知道自己這次趁他不在離開漠北讓他擔了不少心,也清楚他嘴硬心軟不會真的打斷自己一條腿,頂多是把自己揍趴下,幾天下不了床而已。

因此商青鯉心一橫,從江溫酒身後走出,硬着頭皮再次喚道:“師父。”

商逐岫擡掌就向她拍來。

“咳。”江溫酒閃身站到兩人中間,替商青鯉受了一掌,輕咳一聲,鳳眸裏現出兩分尴尬,喚道:“商叔。”

眼見江溫酒替自己挨了一掌,明知商逐岫這一掌并沒有用多少力,商青鯉心頭仍忍不住一顫。她甚至不曾注意到江溫酒對商逐岫的稱呼,忙扯了下江溫酒的袖袍,道:“你沒事吧?”

“無礙。”江溫酒側頭沖她一笑。

對面商逐岫看出些端倪,眉眼一動,道:“你們兩……”

“我要帶她回家。”江溫酒一字一頓,認真道。

我要帶她回家。

這六個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字組合在一起,成了商青鯉聽過的,最好聽的一句話。她眼睫顫了顫,心中頓時驚濤駭浪。

這麽多年裏,她就像是游走在人世間的一縷孤魂,沒有來處,沒有去處。世間萬般花好月圓良辰美景,始終修繕不了她心中的斷壁殘垣。

而現下有這麽一個人,擋在她的身前,一字一頓,道:“我要帶她回家。”

心中霎時姹紫嫣紅開遍。

商逐岫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面上冷漠神色一斂,老神在在道:“這事你父母可知道?”

江溫酒尴尬搖頭,道:“我這次……”

“也就是說沒有父母之命。”商逐岫打斷他,冷冷道:“三媒六聘呢?”

“這……”江溫酒臉色一僵。

商逐岫冷冷道:“沒有媒妁之言。”

江溫酒:“……”

“帶她回家?”商逐岫挑眉一笑,道:“休想。”

江溫酒苦笑道:“商叔……”

“這事沒得商量。”商逐岫轉身。

商青鯉:“……”

她理了理思緒,喚住商逐岫,道:“師父…我們還沒到成親的那步。”

商逐岫黑了臉,轉頭恨鐵不成鋼道:“師父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名分很重要?”

“我……”

“你不是早上都趴他身上去了?”商逐岫反問道。

商青鯉:“……”

“噗。”趴在二樓窗口看戲的卿涯不知從哪裏摸出來個雞腿在啃,聽言沒忍住笑得花枝亂顫。

商青鯉臉上一紅,又一黑。

商逐岫也不再提要打斷商青鯉腿的事了,心情大好的樣子,施施然邁步向院子外走去,随口喚道:“鯉魚,跟師父來。”

商青鯉抖了抖衣服上落下的水珠,擡步欲行。江溫酒忽地拉住她的手,高深莫測道:“名分确實很重要。”

商青鯉:“……”

跟在商逐岫身後回到房裏,商逐岫在桌旁坐下,商青鯉忙提壺倒了杯茶遞給他。

商逐岫瞥了一眼杯中的茶水,眸中露出嫌棄之色,道:“為師不喝隔夜茶。”

“……”

商青鯉喚來小二送了壺熱水和一罐茶葉上樓,她把壺中隔夜的茶水倒出來用熱水燙過了茶壺,拿了茶勺正欲添茶葉進去,商逐岫伸手拿過茶葉罐子,低頭嗅了嗅,嫌棄道:“為師只喝明前茶。”

“……”

商逐岫扔了茶葉罐子,不滿道:“你竟連為師的喜好也忘了。”

向來機靈又熟知商逐岫性情的卿涯忙道:“商師父稍等,涯兒去買茶葉。”

商逐岫嘴角冷冷一掀,指着将将走到門口的江溫酒道:“讓他去買。”

“……好。”江溫酒擡手撫額,到底還是轉身去了。

看着江溫酒轉身走遠,商逐岫一拂袖子,關上房門,道:“伸手。”

商青鯉知他要做什麽,解開袖子上的黑色綁帶,露出手腕,由着他替她號脈。

指尖拿捏上她的脈搏,商逐岫邊號脈邊道:“江溫酒的身份你可知道?”

“…不知。”商青鯉垂下眼。

“混小子!”商逐岫眉尖一蹙,不甚滿意的輕叱了一聲,又有些懊惱道:“他雖然身份特殊了些,卻不失為一個良配。哎…為師怎麽早前沒想起來這茬呢。”

這話聽在商青鯉耳裏,總覺得“特殊”二字,商逐岫咬的格外重。心念微動,卻并未出口詢問江溫酒的特殊身份是什麽。她想,這種事,聽江溫酒親口說比旁人說要好。

商逐岫號了一會兒脈,收了手道:“看來你是服了天殺。”

“是。”商青鯉想到昨夜江溫酒喂她天殺時的情形,耳根一紅。

“有點用處。”商逐岫指尖叩上桌面,沉吟道:“為師也看不出你身上醉生夢死是否徹底解了,單就脈象而言,比以前好了不少。先觀察一陣子再看吧。”

商青鯉神色略變,道:“師父的意思是……”

“過陣子再看。”商逐岫沉聲道。

“……嗯。”商青鯉點了點頭,心頭一沉。商逐岫言下之意,似乎醉生夢死并未根除。

——也是,早就知道它非毒非蠱,天殺雖能解百毒,破百蠱,但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它。

一時間不免有些心緒翻滾,不知該作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