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勝衣 - 第 26 章 ☆、二六

黑瓷瓶中是四粒朱紅色的藥丸,商青鯉服了兩粒,又碾碎佐酒敷了兩粒在三陰交上,第三日金針果真消了。

這日夜裏,商青鯉翻牆進了玉府。

長樂居裏空無一人,院中隔幾步便種了棵枇杷樹,正值果期,樹上枇杷累累如珠,壓彎了枝頭。

商青鯉站在院中,視線從一棵棵枇杷樹上掠過,似是又見到了那年玉落溪挽着她的胳膊指着一棵棵枇杷樹眉眼得意的情景。

胸口沉甸甸,像是被人壓了一塊千斤巨石,有些透不過氣。商青鯉靜靜駐足了片刻,按捺住滿腔噴薄欲出的情緒,終于上前幾步推開了玉落溪的閨房。

從扣在腰間的銀色袋子裏掏出一枚夜明珠,借着夜明珠螢白的光暈和透過窗戶灑進來的月光,商青鯉打量着這間屋子。

玉落溪的閨房布置的極為講究,乍一看似是有些素淨,實則房中的桌椅屏風無不用料考究,便是桌旁一只凳子,亦是百年沉香木打磨雕琢而成。

置身此間,便覺四面悉香,香味悠遠綿長,有清透之意,恰是沉香木特有的味道。

屋子裏顯然是時常有下人來清掃,撫過桌沿的手指未沾染上一點灰塵,整潔幹淨的渾然看不出是一間幾年不曾住過人的屋子。

商青鯉繞着屋子走了一圈,并未發現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又潛進長樂居中其它幾間廂房一一察看,依舊是一無所獲。心中不免疑窦叢生,飛鴿傳書給她的到底是玉落溪還是誰?引她來長安的最終目的是什麽?那日長安街頭追捕她的那幫人又是誰?傅阿骨和那個跟蹤她的人現下是何情形?

這些問題在她心頭萦繞多日,終究無解。

快要四更天的時候,商青鯉才從玉府離開。

她揣着滿腹心事獨自走在街頭,蒼穹之上月光如水灑落,幾顆星子忽明忽暗。

空蕩蕩的街道上,只聽得見鞋子摩擦過地面的聲音。

商青鯉單手握着收在刀囊裏的鴻雁刀,沿着長長的街道向逍遙王府所在的方向走去。走過一處轉角時,忽地聽見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淩亂無序,至少有十多個人在向她這方走來。離她最近的兩人,一人腳步沉穩,落地有力,一人步子虛浮,速度卻不算慢,顯然是在被身後的人追着跑。

有意與這些人避開,商青鯉停下腳步,腳尖點過地面便一飛身上了屋頂。

她今夜沒有刻意換上夜行服,紅衣灼灼,淩空而過,像是被月色鍍上了一層銀光。

無聲落在屋頂上,商青鯉提步欲行,卻聽見下面街道上有人喚道:“沈七!”

這音色清爽幹淨,有些男女莫辨。

商青鯉聽在耳裏,莫名覺得有幾分熟悉,不由駐足向下看去。

并肩疾行的兩人的面孔落在她眼裏,她眉梢輕揚。

一人身形單薄,皎潔月光落在他清秀的面容上,黑亮的眸子裏有清輝漾開。這人,正是四年前為她所救,前兩日又在鬥茶大會上,第一場鬥茶品中取得第一名的那個年輕商人,路青。

而另一人…商青鯉的視線落在他臉上,想到那夜在大荒城外的沙漠裏,跟在沈為君身邊的少年曾有些拘謹的伸手遞給她一張鈎花毯子。

原來他叫沈七。

商青鯉眼波微動,在屋頂坐下,打量起眼下的形勢。

“路公子,你先走!”街道上沈七回頭看了眼身後已經逼近的衆人,一掌将路青推到一旁。

這一路狼狽奔行,他身上的飛刀已經用完,現下只得做好赤手空拳與人交戰的準備。

“你覺得我是這麽沒節操的人麽?”路青走到沈七身邊,拍了拍沈七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公子我是不會抛下你先走的。”

“路公子……”沈七苦着臉開口。

這時追在他們身後的一群黑衣人已在沈七對面停下了腳步,為首的一人盯着路青道:“郡主…我不想傷害你,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

“郡主”二字落入商青鯉耳裏,她微微一挑眉,雖說心中早就猜測過路青的身份絕不會是個商人這麽簡單,卻也不曾料到路青原來是個女嬌娥。

而這個郡主,顯然不是北楚的郡主…

下方街道上,路青一挽袖子,道:“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總覺得很腦殘的樣子。”

“……郡主!”路青的身份既已被點穿,沈七也不再遮掩,瞪眼道:“你先走!”

“你們今天一個都走不了。”對面那人冷笑道。

“啧啧…臺詞果然都一樣啊。”路青一雙眸子四下一瞥,借着月色在牆根處瞥見一根手臂長的棍子,幾步走過去将棍子撿起來握在手裏,笑道:“不就是打架麽?爸爸還能怕你不成!”

“……”屋頂之上商青鯉眯了下眼,雖聽不太懂路青話裏的一些字眼,但…這個郡主是不是不太靠譜?此時哪裏還有半分鬥茶大會上溫文知禮的模樣。

屋頂之下沈七嘴角一抽,伸手把路青推開:“動手吧。”

霎時刀光劍影。

沈七雖然武功不錯,但手上沒有趁手的兵器,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又要分神去照顧一旁的路青,兼之雙拳難敵四手,不多時便現了破綻,被一人橫劍當胸刺去。

商青鯉眼見沈七不敵,自然不再袖手旁觀。鴻雁刀尚未出鞘,人已從屋頂飛身而下,一腳将那把刺向沈七的劍踹開。

這一腳她用了十成力道,執劍那人虎口一疼,劍脫手而出。商青鯉腳尖一勾一踢,把劍送到沈七面前。

變故突生,此間衆人皆一愣神。

她飛揚的紅色衣袂縱使在夜裏,也極奪目,原本一臉焦急的路青眸光落在商青鯉臉上,驚喜道:“啊!是你!”

路青這一嗓子使得衆人盡數回過神來。

沈七接了劍,面上挂了笑,朗聲道:“商姑娘!”

“嗯。”商青鯉颔首應道。

對面為首那人一雙陰狠的眸子落在商青鯉身上,冷聲道:“奉勸閣下一句,少管閑事。”

“啰嗦。”商青鯉擡掌便向他拍去。

那人舉劍迎上商青鯉這一掌,劍鋒将要撞上掌心的這一剎,商青鯉手腕一轉,手心向上,手背向下,避開劍鋒,而後豎起兩指探手夾住劍身。

指上寒勁一吐,薄霜自劍鋒突起,頃刻間覆上整柄劍,她指尖輕輕一彈劍刃,那人便見手中長劍一寸寸斷開。

這一手顯然震懾住了對方,那人黑巾遮擋下的臉陡然色變,驚疑不定地看着商青鯉。

“滾。”商青鯉落在他身前,單手一握刀柄,鴻雁刀露出一小截刀身架在他肩上,刀意凜冽,刃映寒光。

那人呼吸一滞,鴻雁刀已有逼近之意,他咬了咬牙,終是狠聲道:“我們撤。”

等到黑衣人盡數退下,商青鯉收刀入鞘,看了眼路青和沈七,轉身繼續向王府而去。

“诶?”路青愣了下,拔腿追上商青鯉,道:“妹子,謝謝你啦。”

商青鯉轉眸上下打量了路青兩眼,道:“你比我小。”

“……”路青摸了摸鼻子,眼珠子轉了轉,嘿嘿笑道:“姐~剛剛你是不是都聽見了?”

“嗯。”商青鯉邊走邊随口應道。

跟在路青身後的沈七适時道:“多謝商姑娘出手相助。”

“不必。”

“姐姐都救了我兩次了,我也不好繼續拿假名忽悠姐姐了。”路青笑眯眯湊到商青鯉身旁,道:“我叫顧輕,很高興認識你。”

“……忽悠?”商青鯉重複道。

“呃。”顧輕有些尴尬地笑了下,道:“就是唬弄的意思。”

“噢。”

顧輕見商青鯉不鹹不淡應了一聲之後便只管前行,不再言語,只得又擡手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原來這就是只在小說中見過的冰山美人兒啊。”

“嗯?”商青鯉斜眼向顧輕看去。

“沒什麽沒什麽…”顧輕擺了擺手,轉頭看了眼沈七,眸光一閃,扯了扯商青鯉的袖子,道:“姐姐…今晚我跟你去行麽…沈為君有事離開了長安,抱古齋也不安全。”

商青鯉眉梢一挑:“跟我?”

“對呀對呀!跟着姐姐有安全感。”顧輕咧嘴笑道。

“……”

就字面上來說,“安全感”三個字并不難懂。商青鯉沒有接顧輕的話,倒是也不曾拒絕顧輕。

回王府時商青鯉沒有走正門,單手一摟顧輕便帶着她翻過了院牆,沈七緊随在她身後落下。

“…好像進了什麽不得了的地方。”顧輕舉目四望,見亭臺樓閣無不精致,夜色也無法掩蓋其宏大氣勢,自言自語道。

沈七有些驚訝地看了眼商青鯉,他跟着沈為君在長安呆了數年,自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心下頓時好奇起商青鯉的身份來。

商青鯉沒有出聲,徑直把二人帶回了玉輕舟安排給她的那座院子裏,随意給二人指了間空屋讓他們歇下了。

把顧輕二人帶回逍遙王府,實則商青鯉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南蜀郡主若真在北楚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還不如先帶回王府,明日問過玉輕舟再另行打算。

三人都折騰了大半宿,稍作洗漱便上榻就寝了。

是以第二日,玉輕舟下了早朝,帶着抱着醬油的江溫酒來到院子裏的時候,就發現……商青鯉住的院子裏一夜之間竟然多出了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