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露端倪
“她是我對象。”顧毅刃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周身壓迫感極強,唬的方科長往後連退了兩步。
他結結巴巴地說:“可是、可是——”他指着肖大哥說:“是他給我介紹的啊。”
肖大哥都要給他跪下了,忙擺手說:“您眼神也太不好了。我要給你介紹的是我妹妹肖婷婷,不是這位女同志。我妹妹在後面, 你快過來吧!”
“啊?”方科長在顧毅刃把他扔出大雜院之前撒腿就跑, 嘴巴裏念叨着:“完了完了, 秀才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我怎麽還主動招惹上了。”
蘇柳荷一聲不吭,乖乖站在顧毅刃身邊。
顧毅刃低下頭, 大手在她背後揉了一下, 隔着棉襖也能感受到他無處發洩的占有欲。
蘇柳荷還以為她的小白菜委屈了,不顧院子裏的八卦, 趕緊拉着他往屋裏走。
顧毅刃被她牽着進屋,倆人大庭廣衆之下不好關門。敞開着門進到卧室裏,顧毅刃眼神深邃地盯着蘇柳荷說:“你怎麽不解釋?”
蘇柳荷內心還在笑, 揉了揉顧毅刃堅韌的臉, 捧在掌心裏說:“他說話跟機關槍似得,我哪裏插得上話。我還以為你能把他給絞了。就是你對付黃毛的那一招。”
見她還有心情說笑,差點打翻醋壇子的顧毅刃雙手蓋在她的小手上, 附身在她嘴上啄了一下, 委屈地說:“這種時候插不上話你也要解釋。”
蘇柳荷笑着說:“知道啦, 再不會啦。”
顧毅刃又委屈地說:“你長得那麽好看,還讓你當話劇演員呢。”
蘇柳荷說:“不去不去, 我要當設計師呢。”
顧毅刃松開手, 拇指按在蘇柳荷的唇上流連摩挲。這兩天親得太過火, 哪怕有格外注意,也不免有些腫。
明眼人如劉燕一看就知道他們做過什麽, 這個認知讓顧毅刃的占有欲微微得到緩解。他低下頭蹭了蹭蘇柳荷的臉頰說:“今天是他的錯,我沒吃醋。犯不着跟瞎子吃醋。”
這話說得就有點酸唧唧。
蘇柳荷不戳破,墊着腳摟着他的脖頸親了上去。對她千依百順的小白菜委屈了那怎麽行,必須安慰到位。
成功蒙到親吻的顧毅刃,耐着性子打開她的唇,一點點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他的攻勢讓蘇柳荷很快摟不住他,最後被抱在小床上,親了又親。
窗戶外面有方科長端着架子對肖婷婷挑挑剔剔的聲音,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一會兒說肖婷婷眉眼不夠決然,演不來革命角色。一會兒說她走路外八字,生了個孩子保管成青蛙。
肖婷婷忍着屈辱被他挑挑揀揀,眼神不斷看向蘇柳荷的小屋。
肖大哥見方科長如此不尊重人,見到漂亮女同志前後兩張嘴臉,已經有些不喜。
奈何這是他妹妹能接觸到的最好的人選,他媳婦已經在婦女醫院裏等待臨盆,生下孩子後他們家裏只會更多矛盾。
趁着方科長低頭喝水的功夫,肖大哥低聲在肖婷婷耳邊勸着:“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瞧他要不要跟你繼續接觸,你先哄着他。結婚以後想怎麽拿捏就怎麽拿捏。”
肖婷婷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相親排在第二,能進美女如雲的話劇院證明自己排第一。接連相親失敗已經讓她對婚姻沒太多想法,這話又不能說出來。
張小山蹲在門口唱着不土不洋的調子:“假鳳凰落在山坡上,一心想要攀高枝呀~咿~呀~”
肖婷婷氣不過,卻不敢跟上次一樣沖動。不光毀了相親還壞了名聲。她忍辱負重地邀請方科長到肖大哥屋裏說話,想着他要是拒絕了,她也就放棄了。
沒想到方科長竟答應下來,讓她喜出望外。
蘇柳荷的小屋裏。
“別鬧了。”她受不住笑出來,身上癢癢肉好多,抽出顧毅刃的手放在自己小肚子上。
她枕在顧毅刃的臂彎裏,笑聲落在顧毅刃的唇上,他居高臨下懲罰似得咬了咬她的唇:“還有心情笑。”
蘇柳荷捂着嘴,不滿地說:“說好了不要再叨我。”
打小就是狼崽子的顧毅刃不覺得這不對,摩挲着唇瓣暫時不咬了。
倆人親熱完,外面有肖婷婷的嚎啕大哭。蘇柳荷心裏不是滋味,怎麽說呢,自己甜蜜了也想別人甜蜜,成天這麽糟心太影響戀愛心情。
顧毅刃的指腹還在有力地揉她的唇,蘇柳荷忿忿地咬上一口說:“腫了,還揉。”
顧毅刃掩住煩躁,站起來一板一眼地将風紀扣頂着喉結系上。
蘇柳荷說:“怎麽了?不勒得慌?”
顧毅刃說:“這是我的緊箍咒,以後你就知道了。”他站在卧室門口,向外看過去低聲說:“那邊要是找茬,你告訴我。”
蘇柳荷笑嘻嘻地說:“你要絞了?”
顧毅刃笑了笑說:“絞了。”
倆人一起在小屋裏說會話,顧毅刃幫她把屋子裏外收拾一頓,看樣子沒那麽醋了。他提着水桶說:“那我先回去了,六點銷假。”
蘇柳荷明天還要值班,站在門檻上戀戀不舍地盯着他。漂亮的杏眼裏滿是不舍。
“對啦,你等等。”蘇柳荷進屋把織好的灰毛衣給他:“新年禮物。”
顧毅刃麻利套在身上,線是蘇柳荷精挑細選的、款式是大方簡約的:“正好,很舒服。”
蘇柳荷滿意地圍着他轉上一圈,嘟囔着說:“不愧是大衛呀。”
顧毅刃不明所以:“什麽大衛?”
蘇柳荷笑而不語,拍了下他的屁股說:“滾吧,明天記得接我下班去你家。”
顧毅刃抓着不老實的小手親了親掌心,看着手腕上的棕帶手表說:“戴好它,記得想我。”
啊,這戀愛的酸臭味呀。
嘿嘿。
顧毅刃走後,她在屋裏坐了會兒,金豆兒跑過來分享自己過年得到的姜糖。蘇柳荷把宋姑娘家給的蜂蜜和宋大叔的糯米粑粑分給她。
金豆兒死活不要,應該是劉燕教育她不要老拿花仙子的東西。蘇柳荷硬塞給她,佯裝生氣:“你要是不要,花仙子就要飛走啦。”
金豆兒一下抱住她的腿:“求求花仙子不要飛走,其實我是喜歡蜂蜜噠。”
蘇柳荷摸着她的頭頂說:“那以後給你什麽你別拒絕。學校老師應該教過你不要浪費糧食,我的吃不完給你分享是應該的呀。”
金豆兒想了想,摸着自己的天靈蓋說:“對,花仙子說的對。這次我的數學考了十八分,老師還讓我分享我的進步秘籍給同學們呢。我想分享就是無私大愛!”
蘇柳荷:…老師是咬着牙根兒說的吧。
她悄悄問金豆兒:“肖婷婷家怎麽樣?”
蘇柳荷聽顧毅刃的話,關門做自己的事,不是怕肖婷婷,是怕自己身上的戀愛酸臭味把肖婷婷熏着讓她走火入魔。
金豆兒人小鬼大,趴在蘇柳荷耳朵邊說:“那個叔叔油腔滑調不是好人選。園丁哥哥哪哪都好,要選就選園丁哥哥呀。”
“行,我保證選園丁哥哥。”蘇柳荷笑着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金豆兒輕輕扯着蘇柳荷的耳朵,貼上去說:“話劇院沒有棉二廠好!”
蘇柳荷樂得不行,摟着她親了親臉蛋說:“你別操心啦,我還會在棉二廠幹,不會去話劇院。”
聽到外面劉燕叫金豆兒回去洗腳,把她牽到門外。
劉燕過來見着金豆兒又抱着東西,不好意思地說:“你瞧你又給這麽些東西,這些一時半會壞不了,你自己留着慢慢吃嘛。”
蘇柳荷早在小塘村吃下不少,笑着摸着肚子說:“吃了吃了,全在這裏。你們拿回去吧,喝蜂蜜能提高免疫力,沒事給金豆兒沖點,別用開水啊。”
“行。”劉燕也是體面人,知道蘇柳荷照顧她們娘倆,拿着東西大大方方地回家了。街坊往來,也不在乎一時。
肖婷婷坐在門口抹着眼淚,她在屋裏被方科長拒絕也就算了,方科長還想要她幫忙穿針引線介紹蘇柳荷給他認識。
肖婷婷實在受不了把方科長請走了,晚飯也沒留。臨走前方科長覺得肖婷婷家太沒禮數,還說要跟介紹人好好說道。
肖婷婷內心麻木了,她覺得男人也就那樣。見着漂亮的就往上撲。若是蘇柳荷沒來,她也算紅樹巷一枝花,蘇柳荷來了,一枝花的美名被拱手讓人了。
關鍵蘇柳荷還有好工作,在棉二廠經常能幫左鄰右舍地弄點好東西回來,沒人說她不好的。
肖婷婷望着拎水壺過來的蘇柳荷,轉身進屋也拿水壺出來。排在蘇柳荷身後接水。
蘇柳荷還以*七*七*整*理為她能把自己塞進去,風平浪靜地回到屋裏,偷偷從小窗戶裏看,并沒發現不尋常的地方。
她放下心來,燒好水灌上熱水袋扔被窩裏以後,被窩裏趴着繼續畫假領子。
畫到一半,四仰八叉地躺在小床上幽幽地嘆口氣。哎,熱水袋雖然好,沒有顧毅刃暖被窩,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大年初二,值班日。
蘇柳荷沒工夫給自己織毛衣,用剩下的灰線鈎了條洋氣的披肩。
披肩鎖邊用編蕾絲的手法制作的,在大家簡約樸素置裝理念中,開辟條繁複華麗的路線。灰線又讓繁複華麗的披肩多了絲低調色彩,配着她盤在腦後的雅致發型,讓整個人越發俏雅。
蘇柳荷有了對象精神頭都不一樣了,走着上班,到了銷售部小臉喜氣洋洋的。
她把山裏幹貨分成幾個小包,給胡芳芳等同事還有吳組長都帶了一份。
吳組長見她眼前一亮,讨好地說:“要是再有雙紅皮鞋就更帶勁了。”
蘇柳荷呵呵笑了笑,腳指頭悄悄在厚實的棉鞋裏拱了拱:“紅皮鞋先算了,我不能因為臭美弄壞身子骨呀。”
“oh,no!女士,您是否聽過‘優雅永不過時’這句話?”
櫃臺裏檢查棉布花式的設計師喬治翹着蓮花指走出來,站在蘇柳荷面前上下打量着。
蘇柳荷唇角抽動,淡定地說:“先生,你是否聽過‘寒從足下生’這句話呢?”
吳組長見他們要掐起來,趕緊過來笑着介紹說:“喬先生啊,你要找的蘇同志就是她。”
轉而跟蘇柳荷說:“這位是咱們廠從港城請回來的著名設計師喬治同志,他一個勁兒誇咱們廠的新領子好看呢。”
港城設計師?
蘇柳荷想到八十年代的喇叭褲緊身褲,咳了一聲沒說話。
喬治卻走過來,伸出手說:“你好,我姓喬名治,來自港城珞先生的服裝公司。原來那些假領子出自你手,聽說你要做畫冊,已經做好了嗎?”
蘇柳荷伸出小手跟他簡單握了握說:“王姐叫我畫的,你跟她一組?”
喬治嗤笑一聲說:“當然,要不她能跟我說你有畫冊?”
既然是一組的便不存在競争,蘇柳荷和喬治到會談室裏,把畫冊給他看。
在喬治看畫冊的同時,蘇柳荷靜悄悄地打量着他。
這人舉手投足說不上來的妖嬈,長得國字大方臉,穿衣打扮有幾分品味,至少沒有穿着大腳喇叭褲過來跟她談論時尚。
蘇柳荷的設計理念是別具一格。在主流市場裏打造自我風格,适當的添加流行元素,絕大數的首飾款式都是經典別致款。
服裝上自然也是這個道理,假領子設計精巧,充滿時代所沒有的奇思妙想,讓喬治翻開畫冊後就再也沒擡起頭。
俗話說得好,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在過來前喬治以為那幾款假領子設計是經過王春鳳的把關,現在看來蘇柳荷是個成熟的設計師,就是不知道好好的設計師不當,為什麽要在這裏站櫃臺。
行業內從去年底開始對設計人才哄搶,棉二廠算是不拘一格從港市憑請他過來,讓其他廠家打開了一條新的人才之路。
然而好的設計師不光要有自己的設計感,還能把好的産品讓大衆們接受使用。已經有不少設計師做的花裏胡哨的服裝撲街了,喬治掙着高薪,說實在話,還是需要有個得力助手在身邊。
要從港市請,廠裏領導沒看到他的投資回報前是不會再往外掏錢。喬治正發愁,蘇柳荷就撞進他的視線裏。
“做你的助手?”
剛拿了幾個月銷售員工資,蘇柳荷被他的提議吸引。但想來想去還是拒絕了。
原因無他,設計作品的歸屬權恐怕會有問題。
“你比我想的聰明。”喬治翹着蓮花指,不舍地将圖冊放在一邊說:“但是有我帶你跟好入行。”
蘇柳荷知道這是他的讓步了,還是搖頭說:“不着急,內地設計師總有出頭的一天。”
“你這話說的。”喬治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居然欣賞的笑容一閃而過,招呼她說:“那邊成衣櫃臺有我的作品,已經開始生産,你可以去看看。我讓你做我助手的事情你也可以先考慮。”
蘇柳荷答應會考慮,送喬治出門。
胡芳芳在櫃臺裏擦着玻璃,跟蘇柳荷說:“那邊最長的隊伍就是他設計的,你要看就看。待會我得提前兩小時下班。”
“行。”蘇柳荷走到隔壁櫃臺對面,有塑料模特套着喬治的設計服裝。跟喬治的妖嬈外形不同,他做的成衣面料優質、偏商務類型,有種新中式服裝的感覺。
蘇柳荷打開衣領看裏面的剪裁走線,确實有水平。
下午上班,只有自己守櫃臺。親眼看着做好的成衣一套接一套的銷售出去。
不過大多都是男士服裝,女士服裝基本賣不動。蘇柳荷一眼看出其中原因,簡約大方的款式固然好,但扛不住自己做針線活的女同胞們的慧眼。
高昂的價格讓她們望而卻步,于是按照樣式自己找老裁縫做。這種流水線商品很容易複制,除非是有職務在身的女性,如王春鳳大姐她們會對面料和剪裁有講究,一般做的差不多圖個新鮮時髦也夠了。
喬治要做的就是把大衆化的女裝增添商業設計感,具有獨特魅力,讓她們複制不來。一般要從領口、袖口、紐扣和口袋入手。顯然喬治選擇的是領口。
蘇柳荷想好這一點,更加确定不能給他當助手。她哪怕做兼職設計師也比在別人手下設計強。
設計師都有自己的性子,她不服別人的設計比她強。更何況她多了年代的優勢,閉眼睛都能掌握幾十年後的流行元素。
蘇柳荷以為喬治會過兩天再來找她,沒想到快要下班時,喬治已經背着鱷魚皮的雙肩包等着她。
“蘇柳荷女士,對于我的提議考慮的怎麽樣?”
喬治跟蘇柳荷再次在會談室坐下,他唰唰唰幾筆寫下做他助手的薪資待遇,遞給蘇柳荷說:“要是沒考慮好,可以看看這個。”
蘇柳荷看到上面寫着助理設計師崗位工資是五十元每月,包吃包住。比她現在的工資高出一倍。
蘇柳荷笑了下,甜甜地說:“喬治同志,我想你誤會了。我的目标并不是當你的助理。工資可以給我低一點,但是我要做設計師。兼任或者全職都可以,但我不會把自己的設計成果拱手讓人。”
喬治不耐煩地往門外看去,外面購買商品的人們格外喧鬧,他昂着下巴往外面說:“對面有個面館那邊現在人不多,咱們過去說?”
蘇柳荷也覺得在門口晃來晃去的吳組長麻煩,她看眼手表,到了下班時間于是答應了。
她跟另外櫃臺上的同事說了聲,要是顧毅刃來接她讓他上對面找去。
“你結婚了?”喬治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說:“婚姻能抹殺一切靈感。”
蘇柳荷說:“戀愛卻讓人靈感迸發。”
喬治跟他們倆人要了汽水,有些難受地說:“要是有紅茶就好了。”
蘇柳荷說:“內地不會一直這樣。”
喬治擡頭看着她笑了:“你很愛你的祖國啊。”
蘇柳荷也笑了:“難道你不是?”
喬治拿紙巾仔細擦拭着瓶口,點頭說:“當然是,雖然我是港人,你們這裏對我來說整體落後三十年,不過我們港人都有工作覺悟。既然接受這項工作一定會做好,不會因為水土不服胡亂設計産品,浪費廠裏資源。”
蘇柳荷聽出他的優越感,笑嘻嘻地用粵語說了句:“細佬,好串窩你(弟弟,好拽啊你)。”
喬治拿着紙巾的手頓了下,忽然冒了句:“啥?!”
“啥?”
港人會說海蛎子味的“啥”?
一個字把蘇柳荷的唇角壓了下去,她倏地站起來掄着汽水瓶指着他:“不許動!繳槍不殺!”
喬治吓得花容失色,站起來跺着腳說:“槍?哪裏有槍?”
蘇柳荷嗤笑着說:“我見你也是個沒‘槍’的。你快點交代,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冒充港人?”
喬治捂着心口說:“唉呀媽呀,我咋一下就暴露了呢。”
他用手做扇子扇着臉頰,跑到蘇柳荷身邊親親蜜蜜地坐下來說:“我的好姐姐,咱有話好好說!”
蘇柳荷拿汽水瓶比着他:“趕緊交代!我告訴你,我對象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摁死,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喬治,應該說叫孫喬治,不得已把秘密說了出來:“我二十一歲前在山省長大的,後來舉家逃難到港市…也就在港市待了兩年…”
蘇柳荷記得八九十年代港人在內地的“榮耀”,怒道:“你在港市待兩年敢冒充港人?你就是過水的大閘蟹專門掙黑心錢啊。”
“我也沒(四聲)說要把我供起來。”孫喬治一個勁兒讓她小點聲,這邊還有下班過來吃面條的職工呢。
蘇柳荷問:“那珞氏服裝公司跟你什麽關系?”
孫喬治說:“嗐,那是我姨夫開的公司,我跟我媽就是為了投奔他的。可我姨夫容不下我,聽說這邊請設計師就把我海誇一頓踹了回來。”
蘇柳荷說:“那廠領導知道嗎?”
孫喬治說:“我也沒(四聲)瞞着啊。王春鳳還幫我從老家帶了煎餅大蔥呢。你知道不,我家大蔥能比你高。”
行吧,蘇柳荷明白了應該是王春鳳看中孫喬治的設計,知道廠裏要港人設計師,順水推舟把他弄來了。
孫喬治還是希望在其他同事面前有點面子,搖着蘇柳荷的胳膊說:“好姐姐,你別到處跟我說啊。也別叫我大名,叫我Ge啊。”
他抓着蘇柳荷的胳膊不撒手,沒見到他背後有個男人大步流星地過來,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往後擰過去:“跟誰動手動腳的?”
“哎喲,疼疼疼!”孫喬治臉上突顯扭曲:“要斷了啊!”
“顧毅刃。”蘇柳荷站起來按住他的手說:“別動手,我倆說話呢。”
“哎喲哎喲疼死了!”孫喬治弓着腰從胳膊下面見到男人精悍的腰身和□□的胸肌,再往上那張臉俊美無比,就是散發着一股陳年老醋的味道。
顧毅刃松開手,坐在他們對面,看着孫喬治和蘇柳荷挨着坐,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孫喬治見到大帥哥,還是軍哥哥,根本不在乎被擰了胳膊。揉着胳膊又把剛才的架子端起來說:“這位先生,怎麽稱呼啊?我叫喬治來自港市,是棉二廠的設計師。”
他想要跟顧毅刃握手,伸出手說:“你好,軍哥哥。”
蘇柳荷見顧毅刃臉黑的可怕,明白在他的世界裏恐怕除了男歡女愛沒有其他成色。
蘇柳荷把孫喬治扒拉到一邊,坐到顧毅刃身邊湊在耳邊說:“我跟他沒什麽就是同事。你放心,他不喜歡我這樣的。”反而你這樣的怪叫他動心的…
顧毅刃面不改色地拿起蘇柳荷的汽水飲了一口,半笑不笑地說:“港人的品味想必跟內地有所不同。”
孫喬治眼珠子在顧毅刃臉上轉個圈兒,然後在他身上火速掃過,再一擡頭,發覺顧毅刃冷冰冰地盯着他。
他看男人從沒被別人發現過,就怕被人知道後抓到精神病院做電擊。他咽了咽吐沫,面對天菜克制自己的目光,回答道:“我喜歡壯實點的。”
蘇柳荷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瞧着顧毅刃,顧毅刃果真愣了下,因為蘇柳荷跟“壯實”一點邊都不挨。
知道顧毅刃誤會他們倆了,孫喬治假模假樣地拿出蘇柳荷的畫冊給他看:“軍哥——”
顧毅刃冷聲道:“好好說話。”
孫喬治說:“大兵哥哥。”
蘇柳荷閉了閉眼,覺得他真是有大病。
孫喬治腼腆笑着說:“你瞧你女朋友的設計多巧妙啊,咱們單位就需要這樣的人才,我正在跟她商量要把她推薦成設計師呢。”
顧毅刃詫異地看向蘇柳荷,他知道她做出來的東西的确與衆不同,沒想到這般受歡迎。
蘇柳荷見顧毅刃一頁頁翻着畫冊,擡頭用目光詢問孫喬治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孫喬治眼神不斷往顧毅刃身上瞄,不用說蘇柳荷也明白了,這是又想拱她的小白菜啊。
“免談。”蘇柳荷冷飕飕地說:“要我奉獻靈魂獲得工作,做夢吧!”
顧毅刃以為孫喬治看上的是蘇柳荷,呵地笑了聲,眼睛裏的孫喬治已經葬在維多利亞港了。
蘇柳荷知道顧毅刃誤會了,按着顧毅刃的胳膊說:“我跟他清清楚楚的。”
顧毅刃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是他跟你不清不楚,我明白。”
蘇柳荷氣笑了:“什麽跟什麽呀,走吧,我回去慢慢跟你說,你別沖動。”
顧毅刃挺能克制自己的一個人,能感受到其中有了他不能理解的誤會。
孫喬治癡癡地看着他,覺得他渾身上下都是男人味,被他的荷爾蒙折服。
蘇柳荷的态度已經很明确,孫喬治戀戀不舍地看着她哄着顧毅刃離開面館。
他們從他旁邊的窗戶邊走過,顧毅刃高大的身影将蘇柳荷完全遮擋,孫喬治啧啧兩聲嘀咕:“小細腰別折床上咯。”
蘇柳荷回家的路上暗示了孫喬治的取向問題,她以前有過這方面的朋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顧毅刃路上沉默不語,蘇柳荷以為這事翻篇了,誰知道方科長卷着幾張話劇院的宣傳海報站在大雜院門口。
“蘇柳荷同志,你可算來了。”
方科長跟蘇柳荷說話,與跟肖婷婷判若兩人。他殷切地望着蘇柳荷,又對顧毅刃點點頭說:“就為了你,我連飯都沒吃上。”
蘇柳荷瞥他一眼,無情的小嘴在顧毅刃陰恻恻的目光下格外冷酷:“咱倆一點關系沒有連朋友都算不上,可別為了我,我受不起。麻煩讓讓,我跟我對象要回家了。”
顧毅刃被蘇柳荷拽着繞過方科長往大雜院裏帶,剛進去就見着肖婷婷叉着腰站在當院裏,怒視着她。
方科長追在後面說:“诶诶,我給你介紹一份好工作。市話劇院演員,一個月四十五!每年份多加十元,還有額外演出費和餐旅費,有老師專門教你怎麽演出!”
蘇柳荷推着顧毅刃進小屋,自己堵在門口說:“哪涼快上哪去,我在乎你那點工資嗎?別再來找我,你要是有心意找演員,我們院裏肖婷婷同志就很合适,她有熱情、有腔調、有毅力,你找她去!”
肖婷婷還想跟蘇柳荷掐架,在她心裏這是蘇柳荷第二次破壞她相親。
然而聽到蘇柳荷這話,沒來由地心酸起來。心酸之餘還有些觸動,要是她恐怕做不到給情敵争取工作。
方科長為難地看着蘇柳荷關上門進到小屋裏,他在院子裏來回踱步,然後看到肖婷婷纖細的身條和期盼的眼神,實在沒辦法。
上次他已經把人裏裏外外批評了一頓,她還對話劇工作抱有熱情,那不如就讓她試試。
“半年實習,看你表演技能和舞臺表現力合不合格。合格就從小角色開始,不合格你就打哪來上哪去——”
肖婷婷迫不及待地說:“我同意!”
方科長無奈地說:“不要同意太早,給你的工資并不高。我們劇院資金緊張,最近有不少新劇要上,舞臺布置、演員學習、觀衆宣傳都要錢,所以你過去實習的半年時間是不給你發工資的。不過我可以給你申請個月票費,一個月三元五角。”
“我沒問題!”肖婷婷咬着牙說:“半年就半年。”
蘇柳荷不知道因為她推脫的幾句話,方科長竟真願意給肖婷婷機會,而肖婷婷也把握住機會敲定了實習時間。
蘇柳荷在卧室裏背着手站着,低着頭晃來晃去,像個犯錯的小孩:“适當吃醋能幫助戀愛發酵,吃醋太多傷心傷感情噢。”
顧毅刃知道今天這事跟她沒關系,誰讓蘇柳荷天生有本事讓別人把目光都注視着她。
這讓他驕傲,也讓他認為他的寶貝被人窺探着。裝的再好也是野性難馴,他掩住眼底的幽深,蹭嗅在蘇柳荷的頸肩,讓蘇柳荷誤以為他在撒嬌。
蘇柳荷被他蹭的癢癢,縮着脖子說:“好了,我換衣服咱們就去你家,再晚就耽誤晚飯了。”
顧毅刃坐在床邊,看着背對着自己赤果地脫下工作服的小女人,絲綢做的珍珠色襯衫與她的美頸香肩相得益彰,挽起來的發型沒有動,而是插上一支紫檀木的釵子。
下面穿着灰色西裝褲,把細腰長腿襯托的更加出衆。腳上的棉鞋也換成黑坡跟皮鞋,也不在說“寒從足下生”的話,小洋樓的供暖聽說在家都要穿短袖呢。
顧毅刃欣賞着美人更衣,在她後頸親了下,先一步出門熱車。
走出門,見到肖婷婷靠着院牆站着,應該是得到方科長的指點,突擊練形态。
只是她的頭發也跟蘇柳荷一樣在後面盤起,遠看過去有六七分相似。
緊接着顧毅刃打消這個想法,蘇柳荷穿着呢子大衣裹着披肩跑出來,眼波流動,光是瞄他一眼,他就覺得這個女人在全世界都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替代她的,她就是她。
到達大院小洋樓,站在門口就能聞到裏面的飯菜香味。
顧孝文哆哆嗦嗦地在院子裏迎他們,嘴上還說着:“新年好啊,弟弟弟妹,你們這趟可算遭罪了。快進來吧,咱媽咱爸剛把餃子包好,砂鍋裏的蓮藕筒子骨湯也煨了一天。”
顧毅刃與他擦肩而過時,重重地拍了拍顧孝文的肩膀,顧孝文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再看到二人親密地距離,唇角一下咧得老大。
蘇柳荷還在跟顧重甲和佟虹雁拜年呢,顧孝文在後面跟他們擠眉弄眼,喜得佟虹雁當場叫老保姆把她年輕時候的翡翠镯子拿來,非要給蘇柳荷戴上。
蘇柳荷看到一抹帝王綠,咽了咽吐沫說:“這也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顧孝文也在邊上勸說她收下:“上次給你的衣服其實不是給兒媳婦的。為了讓你收下才那樣說。這對玉镯才是單傳給兒媳婦的,你快收下吧。”
蘇柳荷看這次過來跟上次截然不同的感覺,顧家雙親和顧孝文對她更熱乎了些,腦袋瓜子裏馬上想明白原因,小臉一下紅了。
原來前幾次過來人家都知道他們不是一對。表現的禮貌親熱也是看出來顧毅刃想要追求她。還送了那些禮物,不過是在幫忙撮合。
佟虹雁趁她羞臊的功夫,把翡翠镯子順利套在她手上,還把顧毅刃攆到廚房幹活:“你爸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們都去幫忙。”
見蘇柳荷也想過去,佟虹雁親熱地挽着蘇柳荷的胳膊說:“好閨女你可別下廚,油煙子可傷女人皮膚呢。來,我還有好多禮物給你備着呢。今天大年初二,是個成雙對的好日子,我當你第一次上門,你瞧我的态度還端正嗎?”
“您別笑話我了,要是對象的媽媽都像您一樣開明熱情,那就不會出現被棒打鴛鴦的情侶了。”
蘇柳荷紅着臉小聲說:“您也別破費,上次給的禮物就很貴重,我不能再收了。”
佟虹雁佯裝生氣,推開地下室的門說:“好歹我也是在名利場混過的人,你也太小瞧我了。一對翡翠镯子就讓你受不住了,你看這上下兩層的藏寶,難道讓我傳給別的女人繼承?”
佟虹雁太了解顧家父子的感情,就跟狼狗一樣,叼住了這輩子都不會松口。炙熱、執着和寵愛,一天比一天更甚。
蘇柳荷下到地下室裏,看着琳琅滿目的首飾和秀美的衣物,眼珠子都不敢眨一下,好像是在做夢。
“天啊…這麽多。”
許多國外流行的品牌元素還有世家傳承系列的珠寶應有盡有,裏面居然還有一頂鳳冠。
佟虹雁讓她慢慢看,在後面一一介紹它們的來歷。
蘇柳荷這才知道原來佟虹雁祖上是書香世家,許多家傳珍品是從明清一直保存到現在。
也多虧有顧司令鎮守在她身邊,否則她和這些珍品都會在劫難逃。
蘇柳荷又被佟虹雁帶到地下二層,這裏沒有珠寶首飾的富貴逼人,倒有成箱的字畫和瓷器擺在古董架上。
佟虹雁笑盈盈地說:“我們雖然是書香門第,祖上也當過大官,撐場面的物件也不比別人少。這裏大部分是佟家祖輩家産,還有一些是顧家的。頭幾年有人要燒砸,知道我喜歡他爸就讓人保留下來。現在看來也是對的,至少能留給你們。”
蘇柳荷被兩層明晃晃的財富震懾在原地,後知後覺地記起這本年代文裏佟虹雁病逝後,在報紙上一角似乎有過她把所有財産捐獻給國家的新聞。
當時并不覺得有多震撼,現在看到了,也明白為什麽報紙會特意提上這麽一句。真是一個字兒都不多餘。
佟虹雁知道蘇柳荷不是貪圖金錢的人,從她婉轉拒絕顧毅刃的表白就知道。
顧孝文當時給她說了這件事,急得她都上火。這麽好的姑娘要是錯過了上哪再找去,而且對顧家而言,蘇柳荷就是恩人啊。
她兒子願意以身相許,她樂得成全。
外面餐桌上已經擺上飯菜,蘇柳荷坐在餐桌邊還是懵逼的。
飯桌上,沒人打聽她跟顧毅刃的感情事,讓蘇柳荷松了口氣。顧重甲跟顧毅刃聊了聊軍校的事,蘇柳荷有些聽不明白。
顧孝文坐在她對面,跟她說:“我弟上次立功,應該會上重點培養名單。一畢業就到基層鍛煉,組織會重新啓動政審。你知道的,上次抓到不少老虎,最近幾年新入營隊的會比較嚴格。”
蘇柳荷說:“難道不是畢業到基層當副連長嗎?我聽說軍校生都這樣。”
顧孝文手:“那算個什麽啊。我弟有一等功在身上,上了中央重點培養名單,畢業就是副營幹部,你根本不需要等,随時都能去随軍。”
蘇柳荷望向顧毅刃,顧毅刃笑着跟她點點頭。
蘇柳荷挺為他驕傲的。
她随口問道:“這輪政審要多久?這不離畢業還有兩年多呢。”
顧孝文說:“普通戰士是三個月,軍官是半年。他重點培養的要觀察一年,還得公示呢。”
蘇柳荷說:“那還真挺嚴格的。”
顧孝文笑着說:“要把他的社會關系、家庭關系都調查一遍,全無污點才行。別說我,你跟他處對象也得把祖上三代查一遍。”
顧毅刃正好跟顧重甲說完話,起身給蘇柳荷盛了湯:“這些你不用管,不會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