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44章 他的妻子
“……”
他又不着急了。
月瑤懶得理他,他垂眸,看一眼她的臉色,順勢轉移了話題:“時候不早了,我讓人傳午膳了。”
淩骁難得悠閑的在家中休沐,京中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白蓮教教主曹源的女兒拿着罪證到聖上面前告禦狀,大義滅親,将白蓮教根植在朝廷中的勢力連根拔起,而呈上的名單裏,為首的赫然是陳相的大名。
獻王才被下獄,聖上原本就對陳相疑心,現在罪證确鑿,天子震怒,即刻将陳相抄家下獄,交由三庭會審。
這一番動蕩鬧的朝野上下都一片嘩然,暗地裏揣測的人衆多,但大家心裏都清楚的知道一個共識。
此番事變之後,獻王是徹底沒有活路了。
而皇帝肅清了朝堂,登基一年有餘,終于穩固了皇權,皇帝大喜,也為了安撫人心,特意設下宮宴,宴請群臣。
三日後,月瑤随着淩骁一同入宮。
宮門口便已經車水馬龍,上次這麽熱鬧還是除夕宮宴,淩骁牽着月瑤下車,小太監立馬殷勤的迎上來,給他們引路。
月瑤進宮也數次了,路也認得的差不多了,更別提淩骁了。
她自然知道,這小太監并非是怕他們不認路,而是陛下的偏愛和重視。
其餘同往的官員見到淩骁都自覺的讓開路,對他也十分客氣。
月瑤轉頭看他,他神色淡漠,大步邁着步子順着宮道走着,氣勢渾然天成,好似天生的上位者。
她卻忽然想起上次在靈隐寺為他求的簽。
中簽,似乎不大好。
可他如今權傾朝野,步步高升,無人能擋,還能有什麽事不大好呢?
月瑤原本也并不大信這簽文的,可昨日,春闱放榜,淩申榜上無名,落榜了。
林氏當時唉聲嘆氣,說當時給三弟求到下簽的時候就感覺不好了。
這靈隐寺是百年古剎,還真是靈驗的很,月瑤不禁也想起自己為淩骁求的那支簽文,也不知是何緣故。
淩骁忽然轉頭看她:“怎麽了?”
月瑤一不留神對上他幽深的眸子,目光閃爍一下又轉頭回去收回視線:“沒怎麽。”
淩骁眉梢微挑:“偷看我?”
“啊?”
“想看就看,我又不是不給。”他牽着她的手指在她掌心輕勾,語氣散漫,十分大方,“看哪兒都行。”
“……”
月瑤反應過來,耳根發燙,磨着牙壓低了聲音:“淩骁!”
“淩侯來了!”
殿內的人看到淩骁進來,紛紛迎了上來,拱手作揖寒暄:“聽聞侯爺又破一樁大案,徹底清除了蓮花教的勢力,勞苦功高啊!”
淩骁心情不錯,也難得和氣的回應:“過獎了。”
“侯爺新婚燕爾,還忙于朝政之事,可真是為國為民,侯夫人也是寬厚賢良。”
這回捎帶着月瑤都一起恭維上了。
月瑤生生咽回去一口惡氣,端起笑來:“侯爺自當以國事為重。”
“侯夫人賢淑。”
月瑤客氣的笑着,正想着順勢脫身,去尋懷寧。
卻忽然見一個穿着粉色春裙的姑娘有些怯怯的走上前來:“侯爺。”
她目光又落到站在淩骁身邊的月瑤臉上,停滞了一瞬。
之前聽說他娶了妻,她便好奇他會娶什麽樣的女人,今日他們才進殿時她就看到了,果真是個美人。
他對妻子,似乎溫和許多。
月瑤察覺到她是視線,也擡眸看過去,曹竹心便習慣性垂下眸子,她沒了爹娘,如今即便被封了縣主,也沒有安全感。
月瑤微微一怔,認出來是那日在京中的小院裏看到的那個女人。
懷寧還誤以為她是淩骁養在外面的外室。
還好那日攔着沒讓懷寧真沖進去,不然現在鬧的怕是場面尴尬到不能見人了。
月瑤又端起客氣的笑:“嘉敏縣主。”
曹竹心有些意外:“夫人認得我?”
“我聽侯爺說起過,嘉敏縣主大義滅親的壯舉,如今滿京皆知。”月瑤笑着道。
曹竹心怔怔的看向淩骁,他原來是記得她的。
她心裏升起一絲竊喜,他并非惡人,只是面上冷,當初在溪水村,也是他從歹人手裏救下她,她以為他從未将她放眼裏,可他卻還和別人說起她。
“懷寧公主到!”
小太監一聲通傳。
月瑤回頭看去,正好懷寧興沖沖的進來了,和月瑤對上了視線,便開心的揮手。
月瑤順勢松開了淩骁的手:“我去陪公主了。”
淩骁點點頭:“別亂跑。”
“知道了。”
月瑤從擁簇着淩骁的人群裏走出來。
淩骁看着她身影走遠,和公主湊到了一起,才收回了視線。
曹竹心又殷切的想再和他道謝,可還沒來得及張口,淩骁視線便已經越過了她,往殿內走去。
她心裏劃過一抹失落,他身邊簇擁的人太多,他看不到她。
月瑤走到了懷寧的身邊。
懷寧拉住她的手,忽然警惕的問:“我剛剛好像看到那個女人了!淩骁養在外面的那個……”
月瑤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坐下,小聲道:“不是外室,那時蓮花教教主的一個私生女,前陣子他忙着審蓮花教的案子,所以才安置了她一下,如今蓮花教的案子已經徹底結案,陛下還封了她做嘉敏縣主,可不能胡說。”
懷寧呆了一呆:“哦,她就是那個嘉敏縣主,我說呢,淩骁怎麽這麽大膽子還敢把人帶進宮來。”
懷寧又立馬來了精神,小聲和月瑤咬耳朵:“這個嘉敏縣主,我聽皇兄也說起過,她娘吳氏原本是良家婦女,被曹源看上強占,甚至害死了吳氏的夫君,所以吳氏恨他入骨,難怪生下的女兒也願意大義滅親。”
月瑤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樣的內情,淩骁也沒提過,一時震驚的呆在那裏。
“皇兄說,父皇的意思是,如今朝堂安穩,也該彰顯天子仁慈,吳氏本就是受害者,吳氏的女兒曹竹心自然也是,一個弱勢女子願意站出來大義滅親,自然該立起來重重嘉獎,恩威并施。”
月瑤若有所思:“這樣看來,往後這位嘉敏縣主大概也能事事如意了。”
懷寧也難得多愁善感起來:“命運無常,有時候覺得好像跌入谷底,有時候又突然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月瑤彎唇笑:“那是自然,公主以為天塌地陷的事,往後也必定峰回路轉。”
懷寧視線掃過對面正和人一絲不茍的寒暄的鄭霖臣,眉頭都擰起來,重重的哼一聲,別開頭。
曹竹心回到自己的座位落座,她雖說封了縣主,但今日這宮宴,都是達官顯貴,她位置也只能靠後。
她坐在靠近末席的位置,看着和公主一起坐在前面的女人。
幾個貴女熱絡的和她打招呼:“嘉敏縣主的壯舉我們在閨閣之中都聽聞了,實在佩服!”
如今蓮花教的案子告破,曹竹心自然也正是出風頭的時候,陛下擺明了要擡舉她,京中的人誰又是蠢貨?錦上添花的本事人人都有。
曹竹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淩侯寬厚,體恤我,願意給我這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否則,我也不過是一個賊寇之女。”
這話一出,幾個貴女面色微變,又笑着道:“我們只聽說淩侯向來鐵血手腕,冷酷無情,倒是沒想到他還能如此寬厚。”
這話透着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深長。
曹竹心緊抿着唇,微微低下頭,卻沒有辯解。
“侯爺雖說為人冷肅,但對女人似乎并不苛待,我見他對侯夫人也十分體貼。”曹竹心語氣帶着幾分試探。
其中一個圓臉的貴女聞言輕嗤一聲:“她?一個勾引小叔子的女人,自然比咱們懂得如何拿捏男人。”
曹竹心臉色一僵:“什麽?”
圓臉貴女有心和曹竹心交好,便壓低了聲音道:“你還不知道呢吧?她是二嫁,原來是淩侯長兄的遺孀,後來勾引了侯爺,不小心鬧出來,滿京沸沸揚揚,侯爺才娶了她,也就是兩個月前的事,你就是來得晚了,沒趕上這場熱鬧。”
曹竹心緩過神來,幾乎不可置信的僵在那裏。
他那般冷肅之人,竟也會做這種荒唐事?!
其他的幾個貴女也諷刺起來:“一個村婦,如今卻以二嫁之身成了一品軍侯夫人,當真是荒唐。”
“才成婚兩個月而已,等着瞧,淩侯早晚有厭煩她的一日,看她得意多久。”
曹竹心掌心刺痛,看着坐在前面享受着旁人殷勤簇擁的姜月瑤,心髒好似越發的躁動。
上天為何對她如此不公?為何偏偏她遲了這數月才與他相識。
他分明對她也是有憐惜的,他從歹人手中救下她,他為她安置宅院,送她入宮告禦狀,旁人都說他冷酷無情,可他待她是不同的。
若是早一點相識,或許如今……
她再次掐了掐掌心,遲了又如何?是她的,終究還是她的,旁人搶不走。
小太監高喝一聲:“皇上駕到!”
喧嚣的大殿停止了喧鬧,紛紛起身,拱手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大步走進來,今日興致很高,朗聲笑着:“免禮!”
“謝陛下。”
皇帝在上首的龍椅上落座,衆人也紛紛落座。
皇帝笑着道:“今日這宴席,是為了慶賀蓮花教徹底根除,朝中的勢力也都清除了幹淨,淩骁,你又給朕立下一件大功!”
淩骁起身,拱手:“是臣分內之責。”
“大周有你,是百姓之福,你無需自謙,你的功勞,朕都記在心裏,這麽多年,朕沒看錯人。”
“謝陛下。”
皇帝擺擺手,讓他坐下。
随後又想起什麽似的,視線掃了一圈:“那個……”
高公公立馬意識到皇帝忘記名字了,上前提醒:“嘉敏縣主。”
曹竹心慌忙起身:“參見陛下。”
皇帝笑着道:“朕要重賞你,可憐你如今一個孤女,無父無母,若有什麽為難,朕自會替你做主!”
“多謝陛下。”曹竹心忙應下。
皇後笑着道:“這嘉敏縣主聽說也及笄了,若說有什麽事,想必也只有婚嫁大事,不若陛下為她做主,挑一門上好的親事?”
一個弱女子,最方便拉出來做上位者彰顯仁慈的場面活兒。
畢竟女子占不了什麽實權,及笄之年的女子,賜一門婚事,便已經是天恩。
皇帝連連點頭:“此話有理,既然已經到了适婚的年齡,朕便給你賜一門好婚事,只是這人選……”
曹竹心忽然心跳加速,下意識的擡眼,看向淩骁。
他沒有看她,他神色散漫,有些百無聊賴,手裏剝着松子,手邊放着一個小碟,裏面已經堆了一小堆松子肉了。
皇帝視線也在下面掃了一圈,暫時也想不到什麽合适的人選來,要說這朝中他真正看得上眼的,除了淩骁,也就那鄭國公的長子。
一個混不吝管不住,一個要留給他的寶貝女兒。
皇後看出了皇帝的遲疑,體貼的接話:“嘉敏縣主便是要婚配,也該好生挑揀一番,陛下不如先緩一緩,讓臣妾幫忙選一選,最好也讓嘉敏縣主喜歡,兩情相悅,促成一樁好姻緣。”
皇帝一拍桌子,直接定下:“交給皇後辦!”
他本來也沒功夫管。
“是。”皇後笑着應下。
宴席正式開始,因為是慶功宴,氣氛也輕松,歌舞起,席間觥籌交錯,皇帝也多喝了兩杯,宴席過半,皇帝便走了,殿內自然更自在了。
淩骁前去和太子議事,淩骁一走,很快又有幾個貴夫人簇擁上來,圍着月瑤寒暄。
淩骁如今在朝中權傾朝野,無人敢惹,月瑤這裏自然也一堆的人想着獻殷勤。
不管她們心裏怎麽想,到了月瑤跟前,都無一例外的客客氣氣,笑容殷切。
月瑤也笑容客氣的應付着。
正說着話,卻聽到一個嬌怯的聲音:“侯夫人。”
月瑤擡頭看去,微微一怔:“嘉敏縣主。”
她笑着道:“縣主請坐。”
曹竹心走到月瑤身邊坐下,這個位置,方才是淩骁的。
她看到那一碟子松子肉已經挪到了月瑤的面前,她緊抿着唇,袖中的手掐緊了幾分。
她扯出笑來,對月瑤道:“侯夫人不必對我如此客氣,我原本不過一個民女,險些還成了賊寇之女,能有今日獲封縣主的機會,還是多虧了侯爺照拂,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要親自道謝。”
月瑤笑着道:“縣主親自舉證,大義滅親,如今縣主得到的,都是縣主應得的。”
曹竹心卻搖頭,有些黯然:“我一個弱女子,無權無勢,命運還不是被別人擺布?若非侯爺憐惜我,我豈能有面聖的機會?”
月瑤笑容微微一滞,“憐惜”二字,聽着好似有點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