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夏日多雨,許芝房間的窗戶一夜沒關,夜間下了雨,窗簾下面積了一灘水。
淩晨之後,溫度就開始迅速下降。讓許芝覺得奇異的是,她夜裏并未覺得冷,反而有種異樣的溫暖。
早上醒來,屋子裏彌漫着淡淡的水氣,許芝起床關了窗,洗漱完畢,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當傭人的這些日子,許芝還是有進步的,已經能做出一頓像模像樣的早餐了。不過先天條件擺在那裏,現在要追趕上來也很費勁兒,她會的也就那最簡單的兩樣。
早餐擺好,見陸總一改往常“優雅而不失速度”式的進食方式,在那裏磨洋工,一碗粥都能吃出個花來似的。許芝嘀咕,今天周一,陸總竟然沒有奮鬥在工作的第一線?
她本想趁着陸總早上在家這一陣兒抓住機會和他來一番“商業會談”的,不過見到陸總似乎情緒不高,又默默地摁下了這個心思,決定再另找個對方心情好的時機。
而陸總呢,早看見許芝欲言又止的神情了,卻沒怎麽放在心上。反正對方的心思他一清二楚,根本連問的必要都沒有。
——不就是特別特別喜歡他嗎?
他才不關心對方那點兒小女兒情思呢!
陸總現在只想着吃完飯早點回去看監控,可心裏想着快點吃,動作卻是慢吞吞的,矛盾的很。
既想着早點看見真相,又希望晚點面對現實。
不管快或慢,這頓早餐還是吃完了。
陸總起身回到了書房。
昨天別墅裏給傭人放假,為的就是在別墅裏裝監控。
對于陸總來講,就算是忠誠如同管家,他也不願意叫對方去監視自己的另一面。
何況,無論是什麽人來做這個監視的工作,能有聲音畫面俱全的監控來的方便簡單,還更具說服力嗎?
然而,盡管對自己的情況早有預料,甚至也做了一番又一番的思想工作。但真正要面對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
踟蹰許久,陸總才深吸一口氣,抖着手指頭打開了監控視頻。
畫面最開始,是下午傭人們從外面陸續回來的情景。
已經開始了第一步,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的多了。陸總直接将畫面調到晚上十點鐘左右,自己失去記憶的那個時間點。
這時候,別墅裏尚留了幾盞燈光。
陸總看到“他”坐在書房裏面,機器卡頓似的愣了一下,而後接着處理工作。大約晚上十點半,“他”走出房門,和等在外面的李雲開始說話。
寂靜的夜裏,幾盞零星燈火下,兩個人的對話就這麽被清晰的錄了下來。
陸總看着那個和平常的自己表現無二的“他”向李雲詢問白日許芝出行的狀況,窘迫得紅了臉。
他不敢相信,這個跟自己極為相似的另一個“他”,居然像個癡/漢似的過問許芝的行程。
然而,陸總別扭了一陣子,就被李雲的回答吸引了。他看不見,他的神情跟畫面裏的另一個“他”簡直如出一轍。
當聽到許芝還有“前男友”這麽一個存在,畫面裏外的兩個陸總同時黑了臉。
時間一寸寸從溜走,畫面裏的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
陸總親眼從監控裏看見“自己”鬼鬼祟祟地打開了許芝的房門,吓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他整個人都傻住了。
這一傻,好久沒回過神。
而在他傻乎乎盯着屏幕看的這段時間,許芝關上的房門都沒有打開過。
足足一小時,真的是孩子都可以種出一個了!
陸總精神恍惚,大受打擊,将監控視頻快進,好一會兒才再次找到自己的身影。
這時候,監控錄像裏的時間已經由黑夜變成了白天。
許芝的房門打開,道貌岸然的男人神情氣爽的從房間裏出來了……
陸總的目光緊緊地盯着畫面上那個眉眼都透着一股滿足感的男人,手指不自覺地蜷縮,心髒砰砰砰地直跳。
這……這是發生了什麽?
他明明是該懷有疑問的,腦子裏卻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分明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的,這門一開一關之間,足足歷時一整夜,傻子都知道會發生什麽!
陸總神色不屬地呆坐了半晌,眸光明明滅滅,像是風中殘存的一點燭火一般,有種驚人的脆弱。
“他”是個登徒子的事實比“他”本身的存在對他的打擊還要大。
經歷了好一番心裏鬥争的陸總最終決定面對現實,尋找專業人士解決問題。
再一次,陸總坐在了吳眠的對面。
陸總這次不要引導就将自己發現的情況說了個一清二楚。
吳眠的表情微微凝滞,眼神出現了一點點訝異,望着陸總的時候,有一瞬間陸總感覺到了非常強烈的指責和質疑。
就算吳醫生再專業,面對這種疑似要上社會新聞對的“夜潛”事件,也總得遲疑下是否該報警解救受苦受難的無辜少女。
心理醫生這個職業某種程度上跟教堂的牧師有點相似,為病人保密是第一要素。不然以後誰還敢跟你傾訴?
吳眠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态,為陸總解釋道:“您這種情況的确比較傾向于雙重人格。”
陸總自己也啃了一些心理疾病方面的書,雖然也就是個淺嘗辄止,但也勉強區分得出自己的問題了,因此,聽了對方的話也并未感到驚訝。
他苦惱的是:“這種情況怎麽解決?”
如果以後再出現這種深夜潛入對方房中的事情,陸總真的要以頭搶地了。
吳眠道:“其實大多數的副人格反映的正是主人格強烈的潛意識。舉個例子,如果主人格十分懦弱,但是有想要強烈的變強想法,卻礙于種種因素無法付諸實踐,那麽這種想法就會反映在副人格身上,由副人格代替他去完成。”
陸總了然:“副人格反應的是主人格內心的渴望?”
“是的,陸先生。”
吳眠的身體微微前傾,這是他想要進一步探索病人內心時常會做出的表現,他語調放柔了許多,希望能夠使對方放下警惕,剖析自己內心最真實的一面。
“陸先生,請您如實地回答我,您是不是對許小姐?”
陸總不明所以:“對她怎樣?”
吳眠只好說的更直白:“……心存觊觎。”
陸總微微睜大了眼睛,身體後傾,下意識露出抗拒的神情,回答的非常快:“你想錯了,我不是我沒有!”
陸總說完這句話,窗外突然“轟隆隆”一聲,電閃雷鳴,而後暴雨突至。
夏雨陣陣,雷聲滾滾。
一切盡在不言中。
吳眠露出了一個會意的微笑,好整以暇,安之若素。
風刮起了潔白的窗簾,點點雨水濺了進來。
陸總臉上染上了點點尴尬地紅暈,幹巴巴地解釋道:“其實是她對我……嗯,有點意思。”
吳眠從善如流地問:“那陸總對于許小姐對您有意思這件事是如何看待的?”
陸總的手抓緊了座椅的扶手,向來翻雲覆雨只在等閑之間的男人,此刻忽然像個害羞的孩子。
“也……也沒如何。本來我覺得我們倆并不相配,但是都發生……那種事了,總歸是要負責任的。對,得負責的。”
吳眠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向溫柔的笑容差點兒挂不出來:“……哦?”
陸總看着對方微笑的表情,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他很快陷入了回憶之中,臉上甚至還出現了一絲絲的羞澀,羞澀中還帶着一絲絲的幸福。
“你不知道……”
吳眠聽到這個經典開頭,微微調整了自己的坐姿。一般當病人以類似的話開頭時,接下來就是無窮無盡的訴苦了。
然而,陸總卻是一臉愉悅地道:“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她主動蹭上來的,為了勾引我,把我的車都蹭花了。”
吳醫生看着自己這位臉上笑容漸漸擴大的病人,嘴角的弧度逐漸消失。
陸總渾然不覺,兀自散發愛情的“芳香”。
“……我們第二次見面的是時候,是她為了追尋我的蹤跡,故意到我家應聘女傭。”
吳眠:“……”
故意追尋你的蹤跡?
病人,你在詩朗誦嗎?
“我覺得這樣的女孩子太不自愛了,而且說實話,她是配不上我這麽優秀的男人的。”陸總自以為誠實地陳述道:“可是,我把她辭退之後,她又回來了……”
陸總無奈地攤手,語氣寵溺地道:“真的是拿她沒辦法呀,太熱情了。”
吳眠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回憶,認真地問:“所以,陸先生,你對自己的副人格深夜潛入許小姐的房間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陸總渾身一僵,臉上寵溺的神情像是被風吹散的流雲一般,一瞬間無影蹤,微張着嘴巴,像是只被卡住了脖子的鴨子。
吳眠好心提醒道:“陸總,前面我已經說過了,副人格是主人格內心想法的真實體現。如果不是主人格內心的想法太過強烈,人格交替之後,副人格是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
陸總感覺到自己完全無法呼吸了,腦子像被人用拳頭重重打了一下,嗡嗡作響。
過了好一會兒,求生欲促使他張開嘴巴,放松鼻翼,用力地呼吸起來。
吳醫生松了松系得有些緊的領帶,真誠建議道:“這種情況,陸先生平時不妨給自己一點心理暗示,慢慢放下許小姐。當然,最好是能夠盡快和她隔離。”
陸總擡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吳眠:“……???”
你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