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開，衛珈心裏頓時像壓了塊石頭, 沉甸甸地喘不過氣。下一秒赫沉長指抵住她下颌, 指腹在她臉側摩挲片刻，不知在沉吟什麽, 眼底一片若有所思。
“一會跟着喬易。”
說完，男人退開一步，轉身朝衛兵推開的那扇門走去。
衛珈不由自主地想擡手碰一碰他剛才觸摸過的地方，然而擡起手後最終也只是将臉側垂落的發絲給挽在耳邊。
對不起。她閉了閉眼。
“衛小姐, 跟我來吧。”一直站在不遠處當作自己什麽也沒看見的喬易等人走了才輕聲道, 說完便看見前面垂着頭的女人點了點頭, 然後轉過身朝他笑了笑。
兩人從另一扇門走了出去, 一前一後地走下臺階, 最後走到了最靠前的位置上。帶路的喬易将人送到後就點點頭示意後離開，衛珈一個人坐了下來。
短短的一段路, 衛珈能感覺到無數人都在以各色目光打量她——誰都知道喬易是什麽身份，也都知道他在赫沉身邊的地位。
衛珈只能當作什麽也沒感覺到。
最為平靜的只有坐在最前的那些政客和軍官，他們最多只會不動聲色地打量，猜測着忽然出現的這個女人的身份。
各種意味的目光聚集在身上并不舒服, 衛珈盡量神色淡然地坐着，但是卻忍不住想象如果今天赫沉真的公開了這件事會有什麽後果。
告訴這些仿生人, 他們的指揮官不僅具備了“愛”的能力，還愛上了一個人類女人？
她深呼吸幾次，抛開腦海裏的雜念。
忽然間，某一束存在感尤為強烈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衛珈皺了皺眉回望過去，正好對上了一雙帶着些陰沉的眼睛。
莫林？
衛珈收回目光，沒有露出什麽別的表情。
路定死後，原本屬于葛恩掌控範圍內的研究所下設的所有分支與成果，全部收歸基地研究中心所管轄，莫林接手研究所的野心落了空，最壞的結果就是一輩子停留在現有的地位無法再往前走一步，除非他能在新的地方鑽營出一席之地。
他有那麽大的野心，一朝願望落空心理失衡在所難免。衛珈已經懶得再搭理他。
她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坐在十幾米開外的葛恩，後者被“邀請”出席今天的儀式顯然就是對他的嘲諷，這會也已經遭受了不知多少人冷嘲熱諷的目光，然而現在卻還依然能扯出一副假惺惺的笑臉。
衛珈不信這種人會把所有把握都壓在她的身上。
她想起那天路定說的，傳輸器會由他們的人操縱強制開啓……可是她到底該怎麽在衆目睽睽之下，在赫沉清醒的情況下把這個東西靠近他的頭部十秒鐘？
衛珈表面平靜地坐着注視着臺上的一切，然而腦海卻被各種念頭充斥着，已經心亂如麻，以至于已經沒辦法專心去聽赫沉此時此刻到底說了些什麽。
此時此刻的赫沉褪去了平日裏面對她時的神情，一絲不茍地穿着平整而無一絲褶皺的制服的樣子有些陌生，但卻不可否認非常吸引人的視線，甚至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屏息。
明明他的語氣非常平淡漠然，然而卻讓人信服，甚至臣服。
不帶太多暖意的陽光下，男人領口與胸前的勳章都折射出冷硬的色澤，修長的手上戴着的黑色皮質手套也顯得不近人情。
衛珈靜靜地注視着，迫使自己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身後忽然傳來齊刷刷的響動，她轉過身看清後才知道是列隊兩側的衛兵放下了手持的槍/械，然後按照禮制要求準備鳴槍。
“嘭”
鳴槍聲後的下一刻，人群中忽然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響，剛才還好端端坐在原地的人轉瞬間就被炸得血肉橫飛，無數人體組織碎塊和血液飛濺，周圍的人呆立片刻後猛地發出驚惶的叫喊。
衛珈被響聲吓了一跳，趕緊起身跟其他被驚動的衆人朝騷動的源頭看去，她看見那些人類和仿生人驚慌地朝四處散開，可是還沒等看清到底是怎麽回事，另一個方向就又傳來了第二聲爆炸聲。
緊接着是第三聲。
衛珈本能地捂了捂耳朵。
在場的人太多，爆炸聲又極為分散，所以她根本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看見人們四散，然後衛兵上前将什麽東西圍住。
她下意識上前半步，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扯進某個懷抱裏。
“別看。”赫沉扣住她腦後，讓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說話時語氣裏還帶着冷意。
衛珈心跳有些急促，她手輕輕發抖，“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
“很快就能解決。”
赫沉總是能給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短短幾秒鐘衛珈就冷靜了下來，剛才那種恐慌的人群所帶給她的負面情緒消散了不少。她能聽見那些衛兵的軍靴踏在地上的聲響，踏在地上像是低悶的驚雷。
“指揮官，還是帶着衛小姐到裏面去吧。”喬易匆忙追上來，一隊衛兵自他身後上前将他們圍在中央。
赫沉目光死死地盯着人群當中的某個人，某個看似并不起眼舉止卻時常與衆人不同的“普通人”，聞言頭也不回地道：“你帶她進去。”
衛兵速度很快，剛才爆炸所造成的狼藉痕跡已經處理得七七八八了。剛才他站在高臺上看的很清楚，有在場的人類随身攜帶了某種炸/彈，鳴槍時的火星成為觸發的契機，炸/彈因此被引燃爆炸，人被炸得血肉橫飛。
他幾乎在爆炸發生的下一秒就看向葛恩，後者同樣意外的神色仿佛真的置身事外。
扣在腦後的手稍微松了松，衛珈往左邊看了看，一切事态都被衛兵們控制，現在什麽端倪都看不出了。
她直覺自己不能就這麽走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了葛恩的臉。
他挑了挑眉，眼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所以……剛才的爆炸也是他們的手筆？赫沉不讓她看肯定是場面太讓人不适，肯定有了人員傷亡。
在這個關口，葛恩示意她是動手的時候了。
“我不走。”雖然她思索了很多，但對于飛速運轉的思維來說不過只是一秒，衛珈幾乎立即轉回頭重新面對着赫沉，“我就待在這裏。”
“這裏暫時還不安全。”
無論如何，今天儀式不能以倉皇與淩亂收尾，現場必須被控制住，并繼續下去。但至少現在那些雜魚還沒有被完全肅清。
“正因為這裏不安全我才不能走。”她原本搭在他胸膛上的手微微往上挪了挪，順勢搭在了男人的肩上，好像在用行動闡明決心。
赫沉垂眸看了懷裏的人片刻又擡眼，從身側抽出槍的同時俯首在衛珈臉側印下一吻，接着擡起手瞄準他從剛才起就一直盯着的人。
并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利落地扣下扳機。
“嘭”一聲槍響，人群中某個人應聲倒地，額頭中央赫然一個血洞，後腦噴濺出的血液讓原本已經安靜且鎮定下來的人們驚呼出聲躲閃不及。
大多數人本來已經悄悄回神，甚至窺探猜測起指揮官懷裏的女人到底和他是什麽關系，結果下一刻就被男人的這一槍給驚得愣住了。
一旁的衛兵上前一把扯開死者的外衣，裏面夾着的赫然就是剛才接連引爆的炸/彈。
赫沉垂下手臂，槍還握在手裏，他面色漠然地環視四周，在衆目睽睽下開口道：“清查完畢後，儀式繼續。”
他不知道葛恩的勢力是怎麽滲透進來的，不過對方執掌議事會的時間不算短，這個行政區也并不是總部基地所在，層層關節難免疏漏。
竟然到了現在還不死心，甚至避開層層審查把這種東西帶了進來……
赫沉忽然皺了皺眉。
頭部忽然泛起若有若無的疼痛，這疼痛來得無比迅速，伴随着逐漸加重的嗡鳴似的眩暈感，他攥緊手裏的槍，又控制不住地脫力松開。
“……赫沉，”衛珈強忍着退縮和淚意，“你還好嗎？”
喬易原本也察覺了不對勁，但是礙于衛珈還在，因此只是上前了幾步壓低聲音問：“指揮官？”
赫沉緊緊皺着眉頭，張口想說什麽，然而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眼前甚至看不清任何景象，看不清懷裏的人，只有一片片光怪陸離的碎片式畫面雜亂地閃過，亮光驟強刺得雙目隐隐泛着痛意，耳邊像是有無數的人在說話、議論。
嘈雜得厲害，讓人頭疼欲裂。
那些話語一瞬間蜂擁而至。
“珈珈，到爸爸這裏來……”
“爸爸，這是什麽？”
“他是J，你可以親手在他的肩膀上刻……”
……
“珈珈，以後他就可以代替爸爸陪着你。”
……
“J，我想聽睡前故事，還有搖籃曲。”
“搖籃曲？”
“就是爸爸寫給我的那首。”
……
“你要記住，你的存在就是為了……”
為了……
為了……
“珈珈……”男人手裏的槍已經掉在地上，一只手痛苦地撐着一旁的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起青白。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昨天就該放上來的，也打算直接弄成一整章，但是最後根據基友的建議修改了一些，然後也決定分成三章發出來~三章一起放上來，然後明天還會有一章番外，交代一些還沒來得及交代的事情，以及再甜甜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