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從前,田如蜜一定會覺得一個人能住這麽大的房子真是幸福到死!可是衛庭賢走了沒幾天後,她就毫無出息地想他想到各種想摳牆,連帶覺得這空曠的大房子也寂寥起來。這些天她嘗試了很多方法來消除這種寂寞,比如偷一件他的襯衫抱着睡,後來逐漸發展成偷他的各種東西,最後幹脆睡到了他的被窩裏,這才有了熟悉氣息包圍的安定感。
晚上用筆記本畫圖搞的時候,她也會故意打開電視,将頻道鎖定在財經新聞,這樣好像他就在背後一樣。
一個人最麻煩的是做飯,有時她懶得做就捧着半個西瓜啃,一邊啃一邊把吐出來的籽在茶幾上拼字玩,不過“衛庭賢”三個字好難拼,她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有時候人太閑了,她就會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沒的,比如……他什麽時候會和她提離婚的事?
這些天她漸漸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很多事并不是她能掌控的。她再怎麽喜歡他,都不不能阻止他要和她離婚這件事,既然如此,她除了靜靜等待以外,就只有暗暗先做好心理建設。
想開點吧田爺,将來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做個朋友應該還是沒問題的,至少他不讨厭你。她很努力地壓下鼻腔深處湧起的那股酸澀感,毫無意識地對着鏡子綻開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為什麽要這樣呢?連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這幅怨婦樣,這麽五大三粗的,做個怨婦都不合格呢。
那天她像往常一樣整理了東西準備獨自下班,石暮塵卻出現在了門口。
他們找了個附近的咖啡廳坐坐,這是上次的目擊事件後他們首次見面,田如蜜有些說不出的尴尬,點完單還是在佯裝看menu,卻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石暮塵雙手環胸定定望着她,未幾——
“你們怎麽樣?”
她因為這個問題而幅度微小地震顫了一下,旋即修整了神色,狀甚無意地擡頭:“啊?哦,挺好啊。”
他牢牢注視了她數秒後才終于開口:“你沒有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她扯動嘴角笑笑:“也……沒什麽好問的吧。”
一陣讓人焦慮的沉默。
“我知道你們打了賭……”她低頭假裝抿咖啡來掩飾心緒:“其實我也很想幫你的……不過這種事也不能勉強……對吧?就是特別對不起你,你為了幫我花了這麽多力氣,結果我——”
“田如蜜——”他果斷打斷她的話,漂亮的桃花眼不悅地眯起:“你覺得我是因為賭約才幫你的?”
“當然不是!”她趕緊擺手:“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是真心想幫我,但是……”
石暮塵煩郁地将視線投向窗外,長而緩地吐出一口氣後,複又轉回頭:“好吧,接下去你打算怎麽辦?”
“我?”她茫然而呆愣地注視着自己的咖啡杯:“我也不知道……看他怎麽想吧……”
“如果他要和你離婚呢?”他忽然單刀直入,犀利得讓她猝不及防。
她的眼神依舊虛茫地粘在咖啡杯上,無意識地眨了幾下眼,淺淺的紅便鑲上了眼眶:“哦……那就離啊,反正……一開始也就是那樣說好的……協議書也簽好了,他交一下就行了。”
“他讓你簽的?”他震驚到猛地坐直!
她趕緊搖頭:“沒沒沒!是我叫他簽的,結婚那天就簽了。”
石暮塵像看見外星人一樣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田如蜜,你腦子正常嗎?該不會是小時候摔過吧?”
“我知道你很想幫我,但是這種事……”她撓着頭努力尋找合适的措辭:“就是……唉,那個,我大概爛泥扶不上牆吧,嘿嘿……”
“誰TMD說你是爛泥了?”
他陡然拔高的音量把她吓了一跳,她震驚地望着他盈滿薄怒的臉:“沒有啊,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
“以後別打這種比方。”
“哦。”她被他搞得一驚一乍的,也有點摸不着頭腦,想了想:“他……和你說什麽了嗎?”
“什麽意思?”
“就是,你們男人不是有什麽話都會和好兄弟說的麽?他有沒有告訴你他準備什麽時候和我離婚……”
這句話越說越小聲,直至話尾幾乎消失不見,那是被他的眼神給吓回去的。
“所以你已經打算放棄了?”石暮塵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繞過發問。
“問題是主動權不在我手裏,”她隐隐苦笑:“我連放棄的資格……都沒有。”
“你有。”
“啊?”她一驚:“什麽意思?”
“離婚的事你難道不能主動提?”他冷冷地撇撇嘴:“順便看看他的反應,要是他同意,那就趕緊離。”
“……”她已經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了:“不是……怎麽回事?你們不是有賭局嗎?為什麽……你……”
石暮塵被她氣得快要腦充血!他忍無可忍:“田如蜜,我當然想贏賭局,但如果代價是讓你困在這樁莫名其妙的婚姻裏水深火熱——我為什麽還要堅持?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多開朗?可現在呢?不用化妝就可以去八點檔演深閨怨婦了!”
她低下頭,不甘心地嗫嚅了幾下,卻終究是沒出聲。
這些天她一直很努力地告訴自己,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許衛庭賢不見得會抛下她,也許他也有一點喜歡她,或者正走在準備要喜歡她的路上……她能感覺到!她真的能!可石暮塵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卻讓她不自覺地恐懼起來,她好害怕這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象,好怕他的親近和溫柔只是純粹出自于責任和愧疚,好怕……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田如蜜,”石暮塵無奈地搖搖頭:“愛一個人不代表要失去自我,你懂嗎?”
她沉默半晌,忽然開口:“我沒有失去自我,我只是在學着不奢望不可能的東西,因為只有這樣,人才比較不容易受傷。”
“如果你都不敢要,又怎麽可能争取到?”
聞言她勉強牽起嘴角笑,像是回報一個善意的勸慰:“石暮塵,你是男人,你說實話——假如前程往事都不存在,那我和蘇遙之間,你會怎麽選?”
她明明在笑着,眼底卻浸透了疲倦和無望,因而透出一股奇異的溫柔感來。她對他尚未出口的答案似乎早已知曉,卻還是靜靜地、耐心地等待着回複。
他微微一笑:“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并不想對一個不愛我的女人表白。田如蜜,你這樣對待你的候補追求者,不厚道。”
就在她還在瞠目結舌地反應着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時,他已然潇灑地抽走了賬單起身:“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改日再見,拜。”
回到自己車裏後,系上安全帶後石暮塵卻不期然地發了愣——這樣暧昧的話,怎麽就脫口而出了呢?他甩甩頭努力甩掉那種“撬好友牆角”的奇異罪惡感,不停告訴自己這只是自己對“掮客”身份入戲太深而導致的副作用,假如因此能對他們産生一些推動作用,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只是,為什麽想通這一切後,他心底卻還是隐隐約約地盤旋着悵然若失?
田如蜜則在發了3分57秒呆後勉強回過神來,把石暮塵那句話自動自發地理解為了玩笑話——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她對自己肯定地說。
當晚她卻破天荒地失眠了,第二天晚上借着打掃衛生的由頭,壯起膽子在衛庭賢書房裏翻了半天卻一無所獲;不得已轉戰他的房間,搗鼓了半天還是啥也沒找到。她就想不通了——這麽個玩意兒……他幹嘛當傳家寶似地藏着?
眼看注定要空手而回,她心底忽然湧上一股難以言語的安心感,像是忽然松了好大一口氣——可這世上的事永遠是那麽的陰差陽錯,你想找的永遠找不到,不想找的,卻總會自己跑出來。
沒過幾天,在她随手掃地掃到他床底下的時候,居然無意中瞄到一個熟悉的邊角。蹲下仔細一翻,她頓時滿臉黑線——他居然把離婚協議書夾在報紙裏,然後墊在床底下的儲物箱下,要不是經常被掃到的報紙邊角已經被磨損,她真是下輩子都不可能發現……
雖然心心念念找了好久,擔當這份離婚協議書真的出現在她手中時,她卻沒出息地挪不動步子了——心裏有兩個自己在拉鋸,“成全他成全他”和“捉住他捉住他”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她狠狠心往包裏一塞直奔法院而去——結果在門口汗涔涔地瞎晃了一圈,又在警衛狐疑的眼神目送裏弱弱地回去了……
舍不得,實在舍不得。她幾乎把那張薄薄的紙看出洞來!卻怎麽也下不了決心……這張紙一交,他們就徹底沒關系了啊!這個事實讓她心口一陣陣抽疼,面對這個事實比自欺欺人要難得多。可她很清楚,只有趁着他去法國的當口這事才辦得成。因為他是個好人,好人又怎麽下得了決心做殘忍的事?所以她想替他對自己殘忍一次,卻發現,她着實是高估了自己。
最後她只好懷着深深的自我鄙視,把協議書又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弄妥一切,确保看不出被動過後,她轉而面向手機發呆,他去法國……也有一周了吧?不知道過得好不好,生活起居有沒有人照顧,會不會太累……
可不可以打電話給他呢?或者……發條短信?
就一條,應該沒關系的吧……